在全世界的作家里,詹姆斯·喬伊斯是個特殊的存在,他的筆下沒有溫情、善意與愛,卻獲得了千萬人的喜歡和推崇,文學成就獲得了至高的贊譽。
這位生于十九世紀末期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奠基者,在愛爾蘭家喻戶曉,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便是大部頭的《尤利西斯》。
作為意識流小說的代表作,喬伊斯通過描述一天內發(fā)生的單一事件向人們展示了一幅人類社會縮影,該小說以時間為順序,描述了三位都柏林人在1904年6月16日,從早上8點到晚上2點鐘,一天之內在都柏林的種種經(jīng)歷,14個小時用了100多萬字,許多人表示“難懂”。
愛爾蘭作家、詩人詹姆斯·喬伊斯
《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相似,也是通過個體“人”來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的力作。不過,《都柏林人》的視野更廣闊,其中的人物形象更加多面性,涉及社會各個層次,各年齡段。
初讀《都柏林人》,第一印象也有些“難懂”,但是如果結合當時愛爾蘭的歷史、喬伊斯的處境、整個社會背景,他的寫作意圖和作品內涵就不難理解。
《都柏林人》是一本短篇小說集,書中通過15個故事,表現(xiàn)了不同場景中,形形色色的人在面對生活不同事件的反應。由點及面,以地域“都柏林”為線索,巧妙把各個場景組合羅列,織造出一副“都柏林世相百態(tài)圖”。
詹姆斯·喬伊斯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
15個故事,涉及多個人物角色,但每個人物無一例外表達的都是“失望、憤怒”的情緒。
在《姐妹們》中,喬伊斯寫出小男孩面對神父之死的自我感受:
“這次他是沒救了:已經(jīng)是第三次中風了。每天晚上,我凝視著那扇窗,總會輕聲念叨一個詞——癱瘓?!?/p>
然后,他聽到姑姑姑父對“神父之死”的議論,又從喬伊莎和南妮姐妹倆口中得知,神父生前“買賣圣職,自個兒單干”,因失手打碎圣餐杯而發(fā)瘋,精神失常,說“走的很安詳”,看到的卻是“躺在棺木中,帶著死亡的莊嚴和猙獰”。
看似前后矛盾的細節(jié),給人強烈的“碎裂、坍塌”之感。在常規(guī)中,神父代表著信仰、圣潔,虔誠,而在喬伊斯筆下,“神父”被賦予了更多的意象。“神父之死”標志著一個時代結束,民眾精神渙散,整個愛爾蘭陷入衰落與頹喪。
現(xiàn)代都柏林街邊一角
在《阿拉比》中,男孩滿懷熱切期待奔赴城鎮(zhèn),然而費盡周折抵達之后才發(fā)現(xiàn):集市店鋪已打烊,所有攤位都已收攤,到處空蕩蕩、黑漆漆、寂寞黑暗,年輕的女店員與男人說著庸俗無味的對話,男孩:
“抬頭在黑暗中凝視,感到自己不過是個被虛榮心驅使又被虛榮心愚弄的可憐蟲;眼睛里不禁燃起痛苦和憤怒的烈火”。
同樣的情緒和情感,在《偶遇》、《伊芙琳》、《母親》中也多處體現(xiàn),不同的人物遭遇,不一樣的故事架構,但最終都無一例外指向人性最真實的反饋:“失望、憤怒”。
擁有橙不同的人物遭遇,不一樣的故事架構,但最終都指向最真實的反饋:“失望、憤怒
喬伊斯出生成長的時代,愛爾蘭作為英國殖民地,民眾受盡了統(tǒng)治者的欺詐盤剝,食不飽腹、疾病蔓延,逃荒、死亡、流離失所,整個社會陷入癱瘓。
親眼目睹無數(shù)人民疾苦和人間悲劇,23歲的喬伊斯憤然拿起筆,一鼓作氣寫下15個故事,試圖向世人展現(xiàn)風雨飄搖中的愛爾蘭人,最真實的面目:麻木、悲苦、憤怒、挫敗、壓抑、萎靡、墮落、失去自由、舉步維艱,處處籠罩著死亡陰影。
喬伊斯曾在二十世紀初期,給出版人理查茲寫信剖白心跡:
我的小說彌漫著灰坑、枯草和腐肉的氣味,那并不是我的錯。我真心實意的相信:如果您不讓愛爾蘭人通過我那磨光的透鏡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容,您就會推遲愛爾蘭文明的進程。
盡管喬伊斯對于寫作雄心勃勃,期望通過文字診療民族疴疾,但是現(xiàn)實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從1904年到1914年,《都柏林人》遭遇了20多家出版社退稿,其中的曲折艱辛又一次令喬伊斯?jié)M懷憤慨。1912年,喬伊斯最后一次踏上故土愛爾蘭,之后乘火車悵然離開。
愛爾蘭詹姆斯·喬伊斯中心
有一句話:愛之深,恨之切,用在喬伊斯的身上最貼切不過。因為,雖然人離開了滿目瘡痍的愛爾蘭,但他的筆卻從未停止。
他之后所有的創(chuàng)作,幾乎都是圍繞著都柏林的大街小巷和風土人情。他在一部又一部小說里描繪愛爾蘭人在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的痛苦和迷惘。他對故鄉(xiāng)的留戀和批判,宛如冰與火的兩極,厭惡和熱愛緊密交織,互相融合。
喬伊斯深愛都柏林,所以才會在作品中不厭其煩回憶它,描摹它;才會用一種近乎冷漠的方式,把都柏林展示給全世界。對于愛爾蘭和都柏林遭受的苦難,他憂心忡忡又無能為力,只能用“失望、憤怒”來表達胸中苦悶。在《一個青年藝術家畫像》里,他寫到:
不管他怎么對她的形象百般詆毀和嘲笑,他始終感到,他的忿憤也仍然只是對她表示愛慕的一種方式。
喬伊斯自1912年之后,再也沒有回過愛爾蘭。但是晚年,被人問起時,他反問道:我離開過嗎?與其說是小說中的人物游走于都柏林,不如說是喬伊斯的思想感情從未舍棄過都柏林。
愛爾蘭都柏林市詹姆斯·喬伊斯博物館
《都柏林人》的寫作完成,形成了喬伊斯獨樹一幟的文體風格,意味著小說創(chuàng)作的革命性創(chuàng)新,奠定了喬伊斯在西方現(xiàn)代文學中的重要地位。一百多年來,《都柏林人》深受全世界各界贊譽,我國著名作家莫言讀后,給予“神來之筆”的高度評價。2007年,125位英美知名作家評選“20世紀十大文學經(jīng)典”,《都柏林人》排名超過《百年孤獨》。
愛爾蘭的歷史已成為過去,喬伊斯的愛與恨、情與思、隨著文字緩緩藏進書頁,一切喧囂寂寞終將歸于塵土,唯有永恒的“文學魅力”宛如璀璨星光,輝映著世人前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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