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一位圣盧西亞詩人,同時也是戲劇家、散文家、畫家,他曾就讀于西印度群島大學(xué)莫納分校,任教于波士頓大學(xué)、阿爾伯塔大學(xué),最終在英國埃塞克斯大學(xué)獲得詩歌教授的教席。
沃爾科特是現(xiàn)當代英語詩壇最為杰出的詩人之一,1988 年獲女王詩歌金章,1990年獲W.H.史密斯文學(xué)獎,1992年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
德里克·沃爾科特
詩集《德里克·沃爾科特詩集:1948—2013》選取了詩人傳奇生涯中各個階段的詩作。例如,他最早的作品《我十八歲》發(fā)表時,年不及弱冠;還有他廣為人知的詩篇,如《非洲已遠》,其中談到了暴力問題,講到了在血液中分裂的忠誠;又如他的成熟作品,出自詩集《星蘋果王國》的《縱帆船“飛翔號”》。
本詩集編者格林·麥克斯韋(Glyn Maxwell,1962—)是當代著名英語詩人,1994年選為英國新生代詩人(New Generation poets),同時也是戲劇家和文學(xué)理論家,曾就讀于牛津大學(xué),1987年赴波士頓大學(xué)進行文學(xué)和戲劇研究,師從的正是當時任教的沃爾科特,因此這部詩集的選編相當權(quán)威,獨特,具有總結(jié)性。
詩集節(jié)選
綠夜
德里克·沃爾科特
橙樹,在多彩之光中,
宣告了如今完美的寓言
她的最后季節(jié),盛夏
隨著每根負重的枝條, 垂彎。
她有自己的冬季,也有春天,
她的樹葉蛻毛,在秋日
葉子就像每種生靈一樣,
展現(xiàn)出最真實的熱帶。
因為在夜里,每顆金色的太陽
若憑著愜意的信條燃燒,
那么到了正午,耀眼的火
就會讓它們滋養(yǎng)的光輝畏縮。
抑或,露水和塵埃的合成
早已照射了她黃銅色的球體,
給她的光輝留下了斑駁的,
她整個夏天都想超越的銹跡。
這般奇異、循環(huán)的化合
讓一切既遭厄,又榮耀,
就像這變綠、但又衰老的橙樹,
心靈,將所有境況容納在圓球之中。
雖然佛羅里達能治愈這個時代,
那里的香櫞葉、水晶瀑布,聲音喧囂,
但它無法平息因迷失在幻想的憤怒中
而感到悲傷的、暗淡的恐慌。
而就算時間之火,讓成熟為,
藝術(shù)的自然,變得枯萎,
熾烈的正午和無燈的夜晚
也不能讓這顆包容的心畏懼。
橙樹,在多彩之光中,
宣告了那個寓言,如今完美
她的最后季節(jié),盛夏
隨看每根負重的枝條, 彎垂。
譯者(鴻楷)評注
從本詩的題目(也是所屬詩集的名字)到開儲的幾句,作者指向了17世紀英國亥學(xué)詩人安德魯·馬維爾(Andrew Marvell, 1621-1678) 的著名詩作 《百慕大》(Bermudas)。馬氏在1653年之后得知了百慕大群島,心向往之,他采用了《圣經(jīng)》的典故,想象了清教徒在上帝的帶領(lǐng)下(如同摩西帶領(lǐng)猶太人到迦南地)來到百慕大的過程,他將這里描繪為一座伊甸園。從浪漫美好的角度來看。馬維爾表達了開創(chuàng)理想世界的清教徒的進取精神,但從反殖民主義的觀點來看,很多批評家認為全詩美化了殖民者,表達了殖民主義對外開拓掠奪的傾向,并以西方視角想象了非西方的世界。由于作者在這一時期受玄學(xué)派影響,并且百慕大也處于加勒比地區(qū),故而沃爾科特對這首詩非常留意。
題目和開篇(甚至全詩)針對了《百慕大》中的兩行,He hangsin shades the orange bright,/ Like golden lamps in a green night (他在陰影中懸掛光明之橙/如綠夜中的金燈)。實際上,全詩都在描繪橙子?!熬G夜”,見Smith的注解,指橙樹之下的陰影。而陰影是為了襯托上帝的光,Ismond 引J.Bennet的觀點說,“玄學(xué)詩是被這樣的人寫成的詩篇:對于他們來說,白晝天光即上帝之影?!?/p>
這種玄學(xué)詩的隱喻并不奇特,但是,當它涉及了外部的文化差異時,它的含義就豐富起來:非西方世界的族類同樣也處于陰影之中,但這種陰影卻是西方文明想象和強加的。沃爾科特對《百慕大》的回應(yīng)是復(fù)雜的,一方面, 他受玄學(xué)派影響,也想要建立一種類似的隱喻模式,去表現(xiàn)最高的存在者,但另一方面,他又要超越玄學(xué)詩,體現(xiàn)自己的獨特性,所以他必須打破《百慕大》中的想象。由此,他創(chuàng)作了一首“反玄學(xué)的玄學(xué)詩”,當這種玄學(xué)詩達到完滿時,也就是它終結(jié)的開始,恰恰就像詩中的橙樹樣,有生有亡,它難以表現(xiàn)出永恒的上帝。也許,這一時期的作者已經(jīng)對學(xué)習(xí)玄學(xué)詩產(chǎn)生了焦慮,這跟他的身份不無關(guān)系。
橙樹和彩色之光,針對的是上個注釋引用的orange bigt和golden lamps。關(guān)于橙子,按照Smith注釋,法國詩人圣-阿芒(Saint-Amant, 1594- 1661) 的《加那利之秋》(L'Automne des Canaries)描繪了所屬西班牙的大西洋加那利群島的橙子:L'orange en même jour y m?rit et boutonne,/ Et durant tous les mois on peut voir en ces lieux/ Le printemps et l'été confondus en l'automne。橙子在同一天死去,又發(fā)芽,月月可見,因此永恒。這幾句也寫了春夏秋三季混同。橙子的永恒,讓馬維爾那個時代的歐洲人浮想聯(lián)翩。所以馬氏將橙子的光芒與上帝聯(lián)系在一起,賦予其永恒的意義。但是,橙光恰恰要在黑色的陰影或背景(shade, nigh) 下才能像金燈一樣耀眼。顯然,他是二元思維,依靠明暗相間,用黑暗襯托光明,只要有永恒的光,就必定有永恒的黑暗村托它,這些黑暗就是西方文明之外永遠處于文明進程的族群。與之相反,沃爾科特是多元的,各種光交錯。
“如今完美的寓言”讓人聯(lián)想了伊甸園的寓言,那里是蘋果樹。偷吃成熟的禁果后,人走向墮落和罪惡,但在這里,橙樹成熟后,也會走向衰敗,作者卻說寓言完美了。
除了多元性之外,沃爾科特用循環(huán)性對抗西方文明追求的永恒的形而上學(xué)。在他看來,百慕大并非恒定的伊甸園,而是有生有死、有苦有悲的自然循環(huán)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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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布羅茨基曾評價道,“他(沃爾科特)賜予我們的,不止是他本人或‘一個世界’;他賜予我們的是一種體現(xiàn)在語言之中的無限感?!?br>
沃爾科特的詩風(fēng)如同謎語,盡管謎面平白易懂,淡如清水,但它的謎底,意蘊豐富,頗為難解。而其謎語的核心就是他用到極致的隱喻和明喻的手法。作為百科全書式的詩人,他借助比喻,將詩性的想象,散文與小說的敘述和邏輯,經(jīng)典的文學(xué)文本,多元的語言符號,自然萬物的名稱,世界的地理,歷史和現(xiàn)實中的社會政治事件全部編織在一起。
在65年的詩歌生涯,沃爾科特處理了那些既標定其作品,也標定其生活的主題:難以解決的身份之謎;在他原生的加勒比島國圣盧西亞,殖民主義留下的痛苦的遺產(chǎn);信和愛的神秘,以及自然世界;知名卻又存在問題的西方正典;衰老、喪友、家庭、個人記憶的創(chuàng)傷。
由沃爾科特的好友、英國詩人格林·麥克斯韋編選的這部詩集,就像上面這些問題,也像種種推動沃爾科特在半個多世紀里筆耕不輟的激情一樣,經(jīng)久而不衰。
編輯 | 小餅干干
校對 | 釀口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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