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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
今天氣溫又降，街上寥寥幾個行人，都是豎起衣領(lǐng)匆匆來去。寒風過處，樹枝上剩余的葉子沙沙響著，就落了，盡管冬天還有很長。這叫我越加懷念春夏，懷念被風搖動的綠葉花朵，還念穿半袖趿拖鞋的閑適，懷念青春，以及歲月里的所有相遇。
余怒老師在《自然頌》里說：
為魚準備的湖。
為水鳥準備的濕地。
都是為醒來的我準備的你。
那么，這組《枝葉.繁花》，就是為期待春風的你和我，而來的。
2021.12.17 阿水
余怒
余怒（1966—），當代詩人，著有詩集《守夜人》《余怒短詩選》《《主與客》《蝸?！罚娬摷对姷幕煦绾脱哉Z化》和《詩和反詩：答張后問》；先后獲第三屆或者詩歌獎、第二屆明天·額爾古納詩歌獎、第五屆《紅巖》文學(xué)獎·中國詩歌獎、2015年度《十月》詩歌獎、漓江出版社第一屆年選文學(xué)獎·2017中國年度詩歌特別推薦獎、第四屆袁可嘉詩歌獎等獎項。
《枝葉·繁花》節(jié)選
1枝葉（節(jié)選）
6
她有聲音
垂下許多枝條
秘密在這里
石頭上生露水
10
天氣悶熱
抱著蘋果做夢
蘋果涼涼的
沒有尖銳處
39
做鄉(xiāng)下人
不慌不忙
穿過雜樹叢
感官順從樹枝
48
雪地里野兔
算不上奇跡
麻雀鼴鼠
低飛低語
59
戴著草帽
低頭看水
貼著水面
燕子輕些
67
山上大樹
河邊大石頭
萬物幽靜
放了你我
99
藏一朵花
不時嗅嗅
不時喘息
像在爬山
107
感情沖動起來
視角不一樣
在雨中迷路
不去碰漿果
144
竹林外面
應(yīng)該有人
我喊一聲
試試空氣
145
紅頂黑嘴鷗
端坐在水面上
它往水中輕輕
放下它的爪子
201
浮云不明白
不聽我們的
天很藍仿佛
經(jīng)過多次處理
2繁花（節(jié)選）
問
多少海棠花多少種絕望。
是多少縈回。
示意
在石英巖上雕刻心臟（意義由它
驗證）。心跳被視覺化。也有了肢體。
所有花
將我吸進去的這個清晨
的所有白蘭花石榴花早稻花荷花啊。
債務(wù)
女孩的尖有著冬筍的性質(zhì)急于
一時你尚處于欲望的種子階段
尚在償還長大之前的債務(wù)。
自然頌
為魚準備的湖。
為水鳥準備的濕地。
都是為醒來的我準備的你。
偏愛之色
我是個詩人偏愛單一的事物：
烏桕樹的紅葉和白果。紅色
是唯心的。白色不是封閉的。
排除法
在冬景花園里我們可以用
排除法去愛那些依然綻放的花。
這是雪凍的好處。也比較浪漫。
需求和疲倦
一對矛盾和一對凹凸。
男女需求的疲倦。困了就睡。
這些都可歸納為“尖的”。
（昏睡一次也挺好）。
睡姿
早晨再來一遍的絕望。次數(shù)多了
就釋然了。十一點鐘繼續(xù)睡。
枕頭上被壓著的耳朵狀態(tài)。她偏愛
的躬身側(cè)睡的含笑花狀態(tài)。
一些表示喜歡的動作
在繽紛花束中抽出一枝純白的那種
小心的抽。在女兒床前躡足挪步那種
慢鏡頭似的挪。在夜間航班上半邊臉緊貼舷窗那種
欲將一個地方全部吸入記憶般的貼。
戀愛學(xué)
自然是一種戀愛學(xué)：關(guān)于我們。
有距離的和無邊際的。
山間寺廟、湖邊別墅、我身邊的你。
一株榛樹佇立在榛樹林外面剛結(jié)了榛果。
《枝葉·繁花》后記
《枝葉·繁花》既是兩組短詩，亦可視為兩首長詩。其中的章節(jié)皆獨立成篇，又連綴為一體，尤其是“繁花”系列，數(shù)百個話語片段通過某個“關(guān)系詞”串并、纏接在一起。
《枝葉》中的篇什皆是四行詩，前后部分分別完成于2005年和2013年，題贈給我的妻子、詩人吳橘；其筆法簡約枯淡，以人與山水草木之間的相互映照來體現(xiàn)內(nèi)在與外在兩個世界的明澈純凈。《繁花》以兩行詩、三行詩、四行詩的不同分片結(jié)構(gòu)構(gòu)制而成，分為五輯，完成于2020年；其筆法舒張又繁密，語義蕪雜紛亂，呈示出萬物即時性的因果鏈，多為寫作時的隨性一念。
這兩種看似迥異的風格卻是與我一直以來的寫作觀是契合的，即詩性的“混沌”。在我看來，“混沌”是詩的最高境界，而詩句的紛亂和極簡都會帶來這種“混沌”的結(jié)果。正如我在訪談錄《詩和反詩：答張后問》中所言：“混沌不是一種行文風格，它既可以是紛亂的、龐雜的，同時也可以是清晰的，甚至極簡的；只是這種清晰與人的邏輯無關(guān)，它表現(xiàn)出的那種純粹不是人刻意安排的結(jié)果，故此這種清晰也是混沌的?！睆倪@個意義上來講，“枝葉”與“繁花”這兩個系列可看作是姊妹篇，這也是我將它們結(jié)集在一起的一個原因。
自寫作之始，我的作品在詩歌界幾乎是被人視為“先鋒詩”的一個至為極端的例子存在的，人們?yōu)槲屹N上的標簽有“反傳統(tǒng)”“拼湊”“晦澀”，等等。對此我不想過多地爭辯，我想，《枝葉·繁花》這部書將是最平靜溫和的、最好的回答。而從自我首肯的立場上來說，“反傳統(tǒng)”卻又是不分題材的，亦即“先鋒詩”并不會因自然語境與城市語境的不同納用而被甄別區(qū)分；如此說來，《枝葉·繁花》這部書有可能依然是“先鋒”的。由之，它會不會帶來“先鋒詩”定義邊界的模糊呢？我不知道，也無法預(yù)測。我只想再次重復(fù)我在寫作《枝葉》時說過的一句話：“我絕口不提傳統(tǒng)，因為我就在傳統(tǒng)中。”——上一次是在詩集《蝸?！烦霭嬷畷r。
2021年12月4日，55歲生日，于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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