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前老教科書緣何走紅?(附照片)
繼“魯迅大撤退”和“中小學語文刪減侵權”之后,當代中小學語文教材再次遭到來自民國語文教材的挑戰(zhàn)。新課本遭反思,老課本賣斷貨,究竟是消費者的選擇,還是課本內容本身的短長立現(xiàn)?
帕帕拉佐
“先生,早。”
“小朋友,早。”
兩句話,七個字,就是一本最近被拂開積塵重印后,熱賣至脫銷的一本語文老教材——1932年版的《開明國語課本》第一冊第一課的全部文字了。
《開明國語課本》由一代大家葉圣陶先生編寫課本文字,豐子愷還為每一篇課文精心繪制了插圖。像一粒金子被擦拭后重新閃光,這套老教材竟然在出版幾年后悄然升溫,各大書店和網(wǎng)站紛紛致電出版社要貨,而重印的一批5000套又傳出賣斷貨的消息。民國教材到底有什么吸引力?日前,由這套書引發(fā)的話題在持續(xù)升溫中。
一課只有七個字
為什么把上述兩句話放在第一冊的開頭?葉圣陶曾說:“開學那天,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是頭一回跨進學校,覺得什么都既新鮮又陌生。見到老師,他們上前去鞠躬問好,老師微笑著歡迎他們。等到上課了,翻開課本一看,剛才溫馨的一剎那原來已經(jīng)寫在課本里了!”
豐子愷之女、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豐一吟回憶大姐給她念老教材里的課文:“爸爸在園里種菜,弟弟問:‘為什么不種花?’爸爸說:‘先種菜,后種花。’”“大姐接著對我說,這篇課文的28個字,其實有一個大道理:你既要注重吃,又要懂得愛美。兩者不可偏廢,但也有主次之分。”豐一吟說,“大姐的這番話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孩子讀得咯咯直笑
永兒的爸爸對永兒說:“如果有客人來,先要問他尊姓。”明天,對門的徐先生來看永兒的爸爸,永兒說:“徐先生,請問尊姓?”這是這次重印的《商務國語教科書》中的課文《請問尊姓》。在上海市江灣中心小學讀二年級的蔡亮盯著書上一臉懵懂的永兒肖像咯咯直笑。
“這本書孩子看了幾頁后,甚是喜歡。”“書中傳達的是一種簡簡單單的純粹的快樂!”……當當網(wǎng)讀者對這套再版書的評價頗具代表性。
這套顏體字排印,淡墨著畫,一課一圖的教材,是民國初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館長張元濟親自擔任校訂,問世后的十年里,總發(fā)行量達到七千多萬冊。
1912年民國臨時政府成立教育部,即公布了新的教育方針“注重道德教育……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新式的國文課本如雨后春筍般冒出,在此后的5年里,僅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兩家,就出版了整整12套。
而如葉圣陶、豐子愷、朱自清、呂叔湘、夏尊等文人名士,更是熱心于小學課本的編撰,負起“這擔責任的事”。
編得太用心了,小孩怎會不喜歡
如今影印再版的《商務國語教科書》,原名《共和國新國文教科書》,薄薄八小冊,素色封面上干凈的豎排文字,別無他飾。
陳寧寧五年前從舊書堆里刨出它們的時候,還在上海科技文獻出版社擔任編輯。她1983年從華東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即從事古籍的整理和出版工作。
現(xiàn)在的上??萍嘉墨I出版社所在地,一棟法式洋樓,原是張元濟、顧廷龍等開辦的合眾圖書館。除金石拓片、古籍善本之外,還收藏了不少民國年間出版的“舊平裝”。
這些當年被當成“新書”搜羅的古舊書籍,還來不及細加甄別、保護和收藏,“有的亂七八糟堆得一塌糊涂”。但憑著對館藏的熟悉,和三大本《民國叢書編目》,陳寧寧從“舊平裝”里,翻尋出全套1917版《商務國語教科書》。
在這個過程中,還勾連出了開明書店1932年版國語課本,和世界書局1930年版課本。三個版本均插畫精美,陳寧寧兩只手指掂著黃脆的書角,嘖嘖稱奇,“這種書編得太用心了,小孩子怎么會不喜歡。”
為了揀選出幾部合適的老課本再版,當時,她的案頭堆滿了各種蒙學讀本和新式課堂教材。有《三字經(jīng)》的民國新排本,做成了識字卡片的樣子;也有清末的欽定新式讀本,少不得講經(jīng)尊孔。
最后選定再版的這三套老課本里,“最先確定的是葉圣陶和豐子愷一起編寫的開明書局版”。為此陳寧寧還聯(lián)系上豐子愷的女兒,時在上海社會科學院任職的豐一吟,“沒想到那么多年過去,她對這套課本的記憶還很鮮活。”
由葉圣陶主文、豐子愷插畫的《開明國語課本》,在1949年前共印了四十余版次。
這套意象優(yōu)美的課本,選文獨多自然與人、花鳥魚蟲、乃至貓貓狗狗的題材?!短锢锏柠準炝恕贰ⅰ兑换j麥》、《我被縛住了》……幾乎構成了一組兒童田園詩,也符合1929年《國語課程標準綱要》制定的“選文要蘊涵文學趣味”的要求,“因為少年時期的學生,正是心性活動的時候,讀有興趣的文章,方足以引人入勝。”
課本經(jīng)當時的國民政府教育部審定,為“第一部經(jīng)部審定的小學教科書”。教育部的批語說:“插圖以墨色深淺分別繪出,在我國小學教科書中創(chuàng)一新例,是為特色。”
現(xiàn)行語文課本的“四大缺失”
現(xiàn)行的人教版小學語文教材被稱為“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目前各地使用的小學語文教材除了人教版外,還有蘇教版、北師大版等多套教材。浙江“第一線教育研究小組”重點對三個版本的教材進行分析后,舉出種種弊?。耗笎酆湍赣H形象不健康,要么苦大仇深要么道德完美,很少見到有血有肉的、真實生活中的母親。比如蘇教版中的《花瓣飄香》、《沉香救母》,人教版的《玩具柜臺前的孩子》、北師大版《母親的純凈水》等文中,母親多身體不健康,極度壓抑,或功利心太強。而人教版《日記兩則》和《看電視》、北師大版《流動的畫》和《媽媽的愛》等里,母親又道德完美到不近情理。她們多數(shù)無視孩子的主體地位,常以成年人的意志去粗暴干涉孩童的世界。
課本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不快樂的孩子,要么成人化了,要么非常態(tài),或在恐懼中成長,比如北師大版《花臉》一文,或被工具化般地蓄養(yǎng),如北師大版《三個兒子》。他們被教育要“吃苦”,不斷“吃苦”,卻不知道為什么要“吃苦”。
有專家指出,現(xiàn)行語文課本存在“四大缺失”,即經(jīng)典的缺失、兒童視角的缺失、快樂的缺失和事實的缺失。很顯然,這些“缺失”在還原時下教育本來面目的同時,烘托出功利教育的現(xiàn)實。應試教育這個怪胎,一定意義上讓小小課本,儼然成為加工“模具”。功利教育,說到底是功利社會的驚鴻一瞥。
令人頗為糾結的是,民國老教材雖然火了,最終也只是被“引為課外讀本”而已。就事論事地說,1932年版的《開明國語課本》再好都不可能成為當下小學生的教材,原因很簡單,時過境遷了。民國老課本最多是一種參考讀物,不可能成為一種標準的教材。懷古是中國文化的幽思,追思民國文化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對當下社會文化的不自信,對老課本的懷念如同很多人對所謂的“漢服”偏愛一樣,喜好者固然可以好古,但不可能讓服飾文化形成“穿越”式的倒退,人的社會功能完全不同了,穿個“漢服”也充其量是個禮儀的程序,普及則需要大眾文化的介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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