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唐屈指可數(shù)的情詩高手,他一生鐘情于多名女子,還背負(fù)著“始亂終棄”的名聲。這位唐朝“情圣”級的人物,就是中唐時期著名的詩人元稹。
他一生命運(yùn)多舛,宦海沉浮,曾一度官至宰相,因招人算計(jì),被貶謫外放,53歲卒于外放任上,后追封尚書右仆射。
元家乃官宦世家,祖上幾代定居于東都洛陽。元稹八歲那年,其父元寬因病離世。母親鄭氏撫養(yǎng)元稹長大成人。鄭家也是世代書香的人家,在母親的教育影響下,元稹年少有為,十五歲應(yīng)試明經(jīng)科而登科及第。
后來,元稹又參加了吏部選取官員的考試,以第一名的成績高中榜首,任左拾遺的之職。雖然這只是一個八品的小官,元稹仍能堅(jiān)守為官之道。他三番五次地上疏進(jìn)諫,彈劾朝中權(quán)貴,元稹的執(zhí)著招來了一些官宦的怨恨。
一次,元稹出差夜宿驛站。睡到半夜,一群內(nèi)侍吵吵嚷嚷地走進(jìn)驛站,內(nèi)侍仇士良等人強(qiáng)行將元稹趕出上廳。元稹據(jù)理力爭,結(jié)果換來了一頓鞭打,打得他遍體鱗傷。內(nèi)侍們又惡人先告狀,皇上以“元稹輕樹威,失憲臣體”為由,將元稹貶往江陵。從此,元稹開始了十多年的貶謫之路。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元稹《菊花》
元稹才識過人,又卓而不群;秉性耿直,好直諫進(jìn)言。擁有這種性格的元稹,再次遭貶是必然的結(jié)局。元稹第二次被貶通州司馬,和他一起貶謫的還有好友白居易,白居易被外放到江州做司馬。這對同病相憐的好友,互相贈答詩作聊以慰藉。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
忽憶故人天際去,計(jì)程今日到梁州。
——白居易《同李十一醉憶元九》
遠(yuǎn)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應(yīng)是江州司馬書。
——元稹《得樂天書》
元和十五年,唐穆宗即位,已不惑之年的元稹應(yīng)召回京,相繼擔(dān)任了祠部郎中,知制造等職,又與裴度前后為相。當(dāng)時,李逢吉窺望相位良久,伙同宦官誣告元稹,元裴二人均被罷相,元稹又被貶出局,左遷同州刺史。到任后,元稹支持興修水利,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深受當(dāng)?shù)匕傩盏膼鄞鳌?nbsp;
經(jīng)歷了起起落落,五十歲的元稹已滿臉滄桑,他又一次回京擔(dān)當(dāng)要職。主張革故鼎新,整飭吏治,因其操行不足以服眾,而遭排擠。元稹第四次貶為武昌軍節(jié)度使,來年的七月,元稹因暴病而身亡,時年五十三歲。
元稹這一生時乖運(yùn)拙,仕途蹉跎,他也只能感嘆自己懷才不遇了。
元稹十五歲明經(jīng)科及第,算是有了功名,可要想進(jìn)入官場,還得參加吏部舉行的公考。二十歲時,元稹寄居在蒲州的普就寺,恰逢一場兵亂,元稹借助好友的力量,搭救了遠(yuǎn)房的姨母一家。脫離險(xiǎn)境的姨母設(shè)宴答謝元稹,席間,他見到了十七歲的表妹崔雙文。
崔雙文俏麗的容貌,曼妙的身材,脫俗的氣質(zhì),文雅的談吐,都令元稹為之動情。他開始大膽地追求表妹,賦詩《春詞》,表白對催表妹的愛慕之情。
山翠湖光似欲流,蜂聲鳥思卻堪愁。
西施顏色今何在,但看春風(fēng)百草頭。
——元稹《春詞》
情竇初開的崔雙文哪里經(jīng)得起元稹的窮追不舍,兩個年輕人偷偷摸摸談起了戀愛。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元稹又要赴京趕考。臨別之時,元稹承諾他日若高榜得中,一定會回來迎娶表妹。
元稹終究還是負(fù)了崔家小姐,他的諾言沒有兌現(xiàn),元稹“始亂終棄”的名聲也因此事而得。若干年后,元稹有意求見表妹崔雙文,已婚的崔小姐還是婉言謝絕了,而回了他一句詩“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可見崔小姐也絕非平常女子。
后來,元稹撰寫了《鶯鶯傳》,其中的張生應(yīng)該就是以自己為原型塑造的形象。到了元代,著名的雜劇作家王實(shí)甫又根據(jù)《鶯鶯傳》的內(nèi)容,改編出了經(jīng)典劇目《西廂記》。
二十四歲那年,元稹任校書郎,這樣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官,竟得到了一個重量級人物的關(guān)注,這位大人物是當(dāng)時的東都洛陽留守、太子太保韋夏卿。韋夏卿很欣賞元稹的才華,有意將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嫁給元稹。元稹欣然接受了韋大人的美意,要知道韋夏卿可是朝中的二品大元,能搭上這班車,飛黃騰達(dá)是指日可待了。這也許是元稹最終食言于崔家表妹的重要原因吧。
元稹很快就迎娶了白富美——韋叢,那一年,韋叢二十歲。婚后兩個人的生活甜甜蜜蜜,如膠似漆。韋從雖貴為富家千金,也愿意同元稹同甘共苦。元稹的俸祿不高,他們的日子過得很清貧,韋叢甚至當(dāng)了陪嫁的金釵為元稹換酒。
可嘆,這段美滿的婚姻只持續(xù)了七年。元稹三十一歲那年升任監(jiān)察御史,好日子到來了,韋叢居然因病去世了。痛失愛妻,元稹哭得肝腸寸斷,作詩《遣悲懷》三首,以表示對愛妻的刻骨銘心的思念。
昔日戲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cái)。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元稹《遣悲懷三首·其二》
又作《離思》五首抒發(fā)心中的悲痛之情,其中之一就是我們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詩句。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元稹《離思五首·其四》
時任監(jiān)察御史的元稹,奉命出使蜀中,蜀中有一位大才女薛濤,元稹早有耳聞,借此機(jī)會,元稹約薛濤在梓州相見。彼此慕名的兩個人可謂一見鐘情,薛濤的美貌才氣,元稹的俊朗才華都深深地吸引著對方。于是,元稹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姐弟戀。
三十一歲的元稹,四十二歲的薛濤,如少男少女一般互贈情詩以表愛意。元稹作《寄贈薛濤》,薛濤回贈《池上雙鳥》。
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元稹《寄贈薛濤》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憶將雛日,同心蓮葉間。
——薛濤·《池上雙鳥》
薛濤迷上了寫情詩,為了美觀和傳送方便,她將寬幅的紙張裁剪成精巧的窄箋,還別出心裁地染成了桃紅色,這種箋流傳至今,稱作“薛濤箋”。
再浪漫的愛情也抵不過現(xiàn)實(shí)的殘酷,這場情感注定是無言的結(jié)局。元稹回京了,而且一去不復(fù)返,他是不可能娶薛濤的。兩個人的年齡差異,薛濤的樂籍身份,都是元稹在意的硬傷。
對于元稹的離開,薛濤縱然傷心,也想得通透,她沒有糾纏,而是脫去了紅裝,換上了一身灰色的道袍,青燈古寺了此殘生。
三十三歲,元稹再婚了,娶妻安仙嬪,是好友李景儉的表妹。但好景不長,三年后,安仙嬪也因病離開了元稹。
第三次婚姻,元稹三十六歲,他迎娶了刺史裴鄖之女裴淑。裴淑也是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元稹曾寫詩《贈柔之》于她。五十一歲,元稹貶謫武昌,裴淑隨行并一直相伴左右。
窮冬到鄉(xiāng)國,正歲別京華。
自恨風(fēng)塵眼,??催h(yuǎn)地花。
碧幢還照曜,紅粉莫咨嗟。
嫁得浮云婿,相隨即是家。
——元稹《贈柔之》
四十四歲時,元稹調(diào)任越州刺史,艷遇當(dāng)紅明星——劉采春。劉采春同薛濤一樣,也是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一,還是紅極一時的伶界名角。一次,元稹觀看了劉采春的表演,一見而傾心。二十五歲的劉采春已嫁作他人婦,元稹還是憑借一首首的情詩俘獲了美人芳心。兩人的感情維持七年之久,最終還是曲終人散。劉采春可沒有薛濤的灑脫從容,而是選擇了輕生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新妝巧樣畫雙蛾,謾里常州透額羅。
正面偷勻光滑笏,緩行輕踏破紋波。
言辭雅措風(fēng)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元稹《贈劉采春》
如果用現(xiàn)代的觀念來看元稹,他太過風(fēng)流花心,也許他對這些女子是動了真情,只是他太多情而不能專情。
元稹二十八歲時,參加吏部舉行的制科考試,一同考試的還有三十五歲的白居易。兩人同科及第,他們不但成為了同事,更是知己。
這一對好友,真是志同道合,他們同任左拾遺之職,加上倆人都性情爽直,屢次進(jìn)諫,惹得朝野上下對他們都不滿意。
詩文上,二人倡導(dǎo)新樂府運(yùn)動,提倡詩歌“合為事而作”,用詩歌諷刺現(xiàn)實(shí),抨擊權(quán)貴,以彌補(bǔ)工作中的不足。有很多名篇就出至于這一時期,比如白居易的《賣炭翁》、《杜陵叟》《秦中吟》等。元稹也寫了《織婦詞》、《田家詞》、《行宮》等詩作,倆人一唱一和,相得益彰。
后來,倆人都被貶謫外放,這對難兄難弟雖相隔千里,仍以詩傳音,有了好友的寬慰、理解、支持、幫助,得以渡過那段艱苦日子。
元稹貶在江陵期間,白居易的母親去世,白老兄回家丁憂,本就不富裕的白家,又沒有了生活來源,無異于雪上加霜。生活的困頓,仕途的失意,讓白居易苦悶到了極點(diǎn),他千里傳音于元稹,發(fā)泄一下心中的郁悶。不久,就收到了來自江陵的溫暖,隨信而來的還有元稹寄到的20萬貫錢。
元稹外放至通州,因水土不服,患上了嚴(yán)重的瘧疾,多方求醫(yī)仍不見好轉(zhuǎn)。得知好友白居易又一次遭貶的消息,悲從中來,勉強(qiáng)支撐著身體,挑燈寫詩勉勵好友,讓白居易倍感溫暖。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fēng)吹雨入寒窗。
——元稹《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元稹最后一次貶往武昌任節(jié)度使,到任后的第二年,五十三歲的元稹溘然長逝。消息傳來,白居易哭得泣不成聲。他親手為元稹撰寫墓志銘,為相伴二十六年的老友料理后事。
九年后,憶起好友元稹,白居易仍涕泗橫流,發(fā)出“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的感傷。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dāng)以同懷視之”,也許只有這一句話可以詮釋元白的友誼。
元稹多情、專情、衷情,他為情所動,為情所感,為情所困。終其一生,總逃脫不了一個“情”字。
作者: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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