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解莊子”第18期

《刻意》圖文精讀版

“精神四達并流，無所不極，上際于天，下蟠于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

讀了這樣的句子，我們的精神怎能不為之一振、有所升華呢？

莊子這里說的“精神”，實質(zhì)是心，即超越我們狹隘意識心的那個“本心”。

回歸本心，就是“天人合一”，就是把控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成為自己世界的造物主，所以叫“同帝”。

莊子告訴我們，本心“無所不極”、“化育萬物”，這是每個人本來就有的境界，但為什么我們體驗不到，而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體驗到呢？

因為，這極少數(shù)人有一項特別的本領(lǐng)：養(yǎng)神！

大家好，今天我們一起欣賞莊子著名文章《刻意》。

在我看來，《刻意》可以視為《養(yǎng)生主》的姊妹篇。

前面我們講過，“養(yǎng)生主”的主旨，并非世俗理解的“養(yǎng)生”，養(yǎng)我們這個肉身。

莊子說的是養(yǎng)“生主”，也就是“養(yǎng)神”，即養(yǎng)那個無形無相、不生不滅的，我們真實的生命。

但《養(yǎng)生主》幾乎全是通過寓言來表達，含義比較隱晦，而這篇《刻意》則以論述為主，用三段文字，層層深入地闡明了“養(yǎng)神”這一主題。

一、五種俗人

《刻意》開篇就為我們描繪了五種人，在世人眼中，這五種人都不同凡響，或聰明，或能干，或有道，或脫俗，可莊子是怎么看的呢？

第一種，山谷之士、非世之人。這些一般都是隱士，有才學卻不得志，所以憤世嫉俗，對社會持悲觀、批評的態(tài)度，類似當代俗稱的“憤青”，或者“憤老”。

第二種，平世之士、教誨之人。他們習慣將“仁義忠信”等字眼掛在嘴邊，當然本身也可能有很好的品德修養(yǎng)，并以教誨眾生為己任。當時來說，在儒生或者墨者里邊，這類人很多。而當今社會，也不乏類似的學者、說教者。

第三種，朝廷之士，尊主強國之人，這群人熱衷于功名，也有一定的才干，他們負責社會管理，或軍事、外交事務(wù)。

第四種，江海之士，避世之人。他們一般也過著隱居的生活，不怎么關(guān)心世間的事情，平常就是釣釣魚、旅旅游，享受著自己的閑暇時光。

第五種，道引之士，養(yǎng)形之人。道引即“導引”，也就是我們常講的氣功，這群人很善于養(yǎng)生，也就是懂得長壽的秘訣，像古代的著名壽星彭祖，就可以歸到這一類。

應該說，這五種人確實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像平世之士、朝廷之士，都是積極入世并有所建樹的人，而山谷之士、江海之士、道引之士，這些人更容易把自己歸于出世的修道者，并以“無為”相標榜。

但在莊子看來，這五類人還是不懂得“養(yǎng)神”的俗人，離道的境界還很遠。

那么，真正有道的人是什么樣的呢？

二、圣人之德：天行

莊子說，真正有道的圣人，他們是“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不道引而壽”。

圣人，既入世又超脫于世，真正奉行無為之道。

這段話，也等于間接評價了上述五種“俗士”，指出了他們最致命的缺陷——“刻意”。

所謂的高、修、治、閑、壽，都是這些人有意或無意在追求的一種人設(shè)，他們實際上并沒有脫離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以及相應的行為方式，不是偏于有，就是偏于無，不是偏于靜，就是偏于動，違背“養(yǎng)神”的妙旨，尚未入道。

莊子說，天地之道，圣人之德，是“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是“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

當你內(nèi)心忘記了美丑、好壞、善惡，事事無礙，了不分別，你才能擁有一切真正的美、真正的好、真正的善。

相反，如果始終停留在二元化思維中，那一定是有取有舍，有悲有歡，執(zhí)著幻相，輪轉(zhuǎn)不已。

那如何達到“無不忘”的境界呢？莊子這里用了八個字，《天道》一文也用過，叫恬淡、寂漠、虛無、無為，《天道》稱其為“萬物之本”，而這里又稱為“天地之平”、“道德之質(zhì)”。

不管外境如何變化，圣人都能保持這樣的心境。

即使面對“生死”，也是一樣。

莊子說，“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既然已經(jīng)被賦予人形，那就遵循天道，自然地活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也遵循天道，自然地化去。

但是普通人最放不下的，正是自己這個身體，但所有的“放不下”，所有的執(zhí)著，無不意味著痛苦。

因為我們知道，肉體遲早是要消亡的，再善于養(yǎng)生的人，比如彭祖，就算他真跟傳說中的一樣，活到了800歲，最后不還是一死嗎？

所以莊子在《養(yǎng)生主》的最后，用了一個“薪盡火傳”的比喻。這里的“薪”就是蠟燭，隱喻我們的肉身，而火隱喻我們的“生主”，即不生不滅的自性、真我，也是本文所稱的“精神”，或者叫“神”。

這個神，需要我們當下深深地契入內(nèi)在，才能體認到它，這就叫明心見性。

當我們明心見性，體認到那個不生不死的“神”，才能真正看淡生死，也才能理解莊子接下來說的“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也就是說，我們這個肉身就像一艘船，它載著我們的“神”，順著命運的河流而前行，死亡就像中途的休整，生命的旅途其實并未結(jié)束，神還在，只是又換了艘船而已。

每個生命唯一正確的目標，其實是學會操控這個過程，做命運的主人。這，就是“修道”。

當我們能這樣看待生命，看待生死，那么處世也就簡單了，莊子說“感而后應，迫而后動，不得已而后起”，一連三個“后”字，也就是說，凡事不刻意為之，而是一切隨緣。所以老子稱他有三寶，其一就是“不敢為天下先”。

一切隨緣的關(guān)鍵，就是莊子接下來講的“不思慮，不豫謀”，即減少意識心的干擾，活在當下。

我們的失敗，我們的痛苦，往往是想得太多，精神內(nèi)耗太嚴重，所以總感覺事沒做多少，人卻疲憊不堪，煩惱也一大堆，這就叫“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

第二段最后，莊子總結(jié)說“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惔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yǎng)神之道也?！?/span>但為了更明確，更便于實踐，他又簡化為兩個字，叫“純素”。

三、養(yǎng)神之道：純素

莊子說：

“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倫?！?/p>

純素之道，就是守神，就是守一、抱一，徹底改變?nèi)祟惞逃械亩季S，這就叫合于天倫，即天道。

那什么叫“純素”呢？

莊子說：

“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p>

純就是不虧，素就是不雜，那怎樣才算不虧、不雜呢？

很簡單，不虧，就是少用神；不雜，就是少外求。

莊子打了個比方說，吳越所產(chǎn)的寶劍，人們得到后都好好珍藏起來，輕易不敢使用，因為極其寶貴。

而我們內(nèi)在的精神呢，不是每個人最可寶貴的嗎？可并非所有人都懂得珍惜，我們總是不斷地把精神耗費在身心欲望的滿足上，或自認為重要的人和事上。

所以莊子說：

“眾人重利，廉士重名，賢人尚志，圣人貴精”。

名利就不說了，這是人類的共同嗜好。賢人尚志，就是說，賢人有造福人群的美好愿望，但在莊子看來，這個也要放下，首要的是效仿圣人的“貴精”。

貴精即守神、抱一，合于天道，這和莊子一再強調(diào)的“治身先于治天下”，是一個道理。

在莊子看來，世人最大的愚昧，莫過于不懂得“養(yǎng)神”，導致生命能量低下，本來我們的“神”可以周流六虛、化育萬物，現(xiàn)在卻只能困在三維世界，無法掌控生命的流轉(zhuǎn)，無法了脫生死。

所以《刻意》告訴我們，一定要學會“養(yǎng)神”，一定要懂得不虧、不雜的純素之道，所以全文的最后，莊子畫龍點睛，說“能體純素，謂之真人”。

成為“能體純素”的真人，您準備好了嗎？

好，今天就講到這里。蟬大俠經(jīng)典導讀，讓經(jīng)典更好讀，咱們下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