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看到一句話:股票價格不是樹上的花,而是人們心里的花。股票價格不是客觀世界反映,而是人們內(nèi)心世界的反映。
這句話很有意思。
股價是人們對一個公司內(nèi)在價值的定價。但如何給一個公司來定價?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內(nèi)心、認知以及當時的情緒,來做判斷。
即使是面對同樣的業(yè)務、盈利,大家對未來的預期以及企業(yè)發(fā)展的看法,都不一樣,自然會給出不同的價格。更不要說,在群體性狂歡(比如今年 1 月份抱團股大漲時)時,內(nèi)心世界的反映。
從這個角度來說,市場是所有人內(nèi)心世界反映的集合。
趨勢投資,是去猜大眾內(nèi)心世界對股價趨勢的影響,或延續(xù)、或轉折;而價值投資,是忽略或者利用其它人的看法,尋找股票當前定價和客觀世界的偏差。
我覺得,不止投資,整個世界都是這么運轉的。
我們在做的很多事情,其實都不是在和客觀世界打交道,而是在和自己或是其它人的主觀世界打交道。
我在《收益與體驗》中說:
一篇好文章,是由文字本身,和讀者透過文字的想象,所共同組成的;
一個好的產(chǎn)品,是由產(chǎn)品本身,和用戶使用產(chǎn)品過程中所獲得的感受,所共同組成的;
一個好的投資策略,是由策略本身,和用戶持有過程中自身的變化和成長,所共同組成的。
這是從讀者、用戶和跟投者的角度。
換個角度,一個人在寫下一篇文字、打造一個產(chǎn)品、設計一個投資策略的時候,也是他的內(nèi)心世界在各種信息刺激的瞬間,對外的一種投射。
我很喜歡蘇軾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是蘇軾在被貶黃州的第三年,在外出歸來遇到一場小雨后即興寫下的。
有趣的是,歷史上很多偉大的作品,都和一場雨有關:
孟浩然遇到雨,寫下了「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杜牧遇到雨,寫下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張志和遇到雨,寫下了「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
一場場雨,在那個瞬間,通過這些詩人的身體,變成了一首首千古名篇。
相同的是雨,不同的是人。
看到的,是雨??床坏降?,是他們用自己經(jīng)歷所領悟的人生。
五一假期時間比較長,我連著讀了林語堂寫的《蘇東坡傳》和李一冰著的《蘇東坡新傳》,想去看看蘇軾的人生經(jīng)歷,看看為什么他能寫下「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樣的文字。
兩本書風格很不一樣,林語堂的文字很難說客觀,因為他實在太過喜歡蘇軾了,粉絲給偶像做傳,好難。相對比,李一冰的文字更加冷靜,同時也能觸及到蘇軾內(nèi)心深處。兩本書對照看,倒是能更好地還原寫下《定風波》時的蘇東坡。
那是蘇軾被貶謫到黃州之地的第三年。
蘇軾才氣過人,年少得志,科考高中第二。仁宗皇帝在讀過蘇軾和弟弟蘇轍的試卷后,大為贊賞,對曹皇后說:「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
因為反對王安石變法,蘇軾被貶出京,任杭州通判,然而當他看到變法對老百姓實際生活的影響,每天要面對那些冤案時,內(nèi)心極度崩潰。接下來的黨爭中,蘇軾更是被當作保守派司馬光背后的重要人物,陷入迫害。
在烏臺詩案中,李定等諫官從蘇軾過往的詩詞中找了很多莫須有的罪名,最終把他送入大牢,關了 4 個月的時間。出獄后,蘇軾被貶黃州。
兩本書都描寫到同一個細節(jié),一出監(jiān)獄大門,蘇軾就寫了一首詩: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
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斗少年雞。
寫完念了一遍后,他把筆一扔感嘆道:還不知悔改。
事后回看,詩獄的鍛煉,黃州的貶謫,在蘇軾的人生歷程中非常重要。正是這些風雨和苦難,變成了他內(nèi)心的一部分。也正是在黃州的這段時間,他寫下了很多精彩詩詞。
剛到黃州,驚魂未定時,他寫下「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為了解決餐食,他開墾了城東的一片空地用來種地,自稱「東坡居士」。簡單、平靜的生活,讓他日益增加掙脫世事,追尋自由的欲望,于是他寫下「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在赤壁磯,他更是連續(xù)寫下了前后赤壁賦,和那首流傳千古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外在的苦難,容易讓人向內(nèi)尋求。正是這段時間,蘇軾對佛法和坐禪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他閱讀了很多佛書,每日靜坐修煉。在給朋友的信中他寫到:人如真能一念清凈,則世俗的污染就如身上沾染的塵埃一樣,紛紛自落。
到黃州的第三年,躬耕東坡已經(jīng)不夠一大家子人生活了,還需再置一些田地。
公元 1082 年 3 月 7 日,蘇軾到距黃州三十里外的沙湖區(qū)看田,回來的路上天氣突變,忽然下起了大雨。本來他們帶有雨具,但看著無用,就叫人提前帶了回去,這下只能挨淋了。
同行的人都覺得很狼狽,蘇軾的內(nèi)心反而生起了一股豪氣,安然徐行。
不一會兒,雨過天晴,萬丈陽光灑下。
他很為自己的這份心胸而驕傲,覺得風雨和陽光,就像人生的得失,于是寫下:
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
我一直很喜歡讀蘇軾的詩。
興奮的時候去讀,他會平靜地告訴你:「人間有味是清歡」;
頹廢的時候去讀,他會大聲叫醒你:「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焦慮的時候去讀,他會說:「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老友分別難過時去讀,他會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陷入往事難以自拔時去讀,他會說:「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經(jīng)歷風雨有所動搖時去讀,他會激勵你:「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
歷經(jīng)千帆內(nèi)心淡然時去讀,他會安慰你:「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蘇軾經(jīng)歷的足夠多,活得異常精彩。在那些被定格的瞬間,月夜、離別、風雨、貶謫、泛舟江上……這些瞬間,穿過他的身體,變成了一篇篇流傳千古的文字。
在《寫出我心》中,作者娜塔莉·戈德堡(Natalie Goldberg)說:
你寫下的那些文字并不是你,而是貫穿你全身的某個偉大片刻;是你趁著腦子夠清醒,而得以寫下并捕捉到的一個片刻。
我很喜歡這句話。
今天周報選取的音樂,是譚詠麟在《經(jīng)典詠流傳》中創(chuàng)作的《定風波》。
我想請你重聽一下這首歌,特別是第 3 分 16 秒,「竹杖芒鞋輕勝馬」后的一聲隨性、得意的「哈哈」。
歷經(jīng)「烏臺詩案」,被貶黃州三年,躬耕東坡,鉆研佛經(jīng),這些種種經(jīng)歷改變了蘇東坡,而看田歸來路上的一場風雨,在這個偉大的瞬間,通過他的身體,寫下了「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千古名句。
譚詠麟對《定風波》的演繹,那句「哈哈」的神來之筆,也是同樣如此。簡單的兩個字背后,是譚校長 70 歲的人生經(jīng)歷,和豁達的處世態(tài)度。
我總覺得,除了基因的不同,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差不多的。
接下來,我們的經(jīng)歷,那些讀過的書,走過的路,做過的事,經(jīng)過的快樂和苦難,把我們變成了每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回首望去,很多時候我根本無法分辨哪些是好事,哪些是壞事。
我能做的,是毫無保留地打開自己,讓世界走進來,全情投入到每一個當下,期待著被塑造的自己,也等待著那個屬于自己的瞬間。
5 月 7 日:有知有行黑板報,申購 5 萬元信息技術指數(shù)
實盤投資周報第 186 期,最新的資產(chǎn)是 7,265,953.54,基金凈值是 1.4166,本周增長 -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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