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語:
當(dāng)我們遇見了王維的紅豆,它便再與植物無關(guān),而徹底成了一種真正的相思。
一夜春雨,花落難眠。
雨中的相思樹,悄然抽芽,靜默開花,
某種熟悉的念頭掠過心頭。
呢喃一聲:“王維的紅豆開了?!?/span>
谷雨剛過,春光走向暮景,
我們曾在樹下遇見過,也匆匆錯過。
憶起那顆相思豆,內(nèi)心忽地一顫:
原來它一直都在,
春來發(fā)幾枝,此物最相思。
相傳,漢代有位女子,
苦苦等候著征戰(zhàn)的夫君,
門前樹下,身影單薄,
日夜倚在那,等在那。
直把眼淚流盡,只剩顆顆血滴,
一顆將大樹的根部染紅,
一顆竟結(jié)出殷紅的豆子,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從此人們喚它:“相思豆”。
紅豆生南國,正是在這樣的季節(jié)。
那一簇簇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
有風(fēng)吹過,輕盈如羽。
葉嘉瑩曾說,在中國詩歌里,
凡是說到“南”,常常有一種熱情浪漫的色彩。
紅豆,就生在這樣的南國,
那里熾熱多情,有活潑潑的明媚,
生活在此處,總會有一些期許,
如紅豆般,春來開花,秋來結(jié)果。
紅豆花開,人們都說那是情竇初開,
紅豆結(jié)果,或是年少無知的錯過,
或是兩地分隔的思念,
又或者,是歷經(jīng)山河,
再回首,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說到王維,那是開元天寶年間的舊事了,
能詩擅樂的王維,與李龜年是好友。
安史之亂時,兩人在江上久別重逢,
憶起曾經(jīng)在南國見過的紅豆,
他便以詩相贈,以表情誼。
紅豆本是普通的紅豆,
當(dāng)我們遇見了王維的紅豆,
它便再與植物無關(guān),
徹底成了一種真正的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
那亂世之中,命如飄萍,一別很可能會成永別,
每一寸思念,都是泣血的殘淚,
每一個春天,也就越發(fā)珍貴。
當(dāng)年在江陰顧山見過的紅豆樹,
南梁蕭統(tǒng)手植的那棵紅豆樹,
不知又發(fā)了幾枝嫩芽?
王維在眷戀中品到了生命的無奈,
話至口中,也只有輕輕的兩句: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不用寄給我,替我多采摘就好?。?/span>
里面粒粒紅豆,都是我無能為力的心事。
想起蔣勛曾說,
“最好的文學(xué),是在生命的沖突中發(fā)生?!?/span>
在這種絕望而美麗的時刻,
我對你的掛念有千千萬,
可是又該從何說起呢?
轉(zhuǎn)身各別天涯,就讓一曲《相思》唱成永別吧。
之后,李龜年流落江南,
曾于湘中采訪使筵上唱起這首詩,
滿座皆感,泫然淚下,
遙望唐玄宗所在的蜀中。
一代人的青春與衰老,
命運的無常,皆系于此間。
隱而不發(fā),是為相思。
慢慢地,這種含蓄的力量,
醞釀在一顆紅豆中,
漸漸成為了中國人的一種情愫。
它是愛情的代名詞,卻又不僅限于愛情:
正如王維與李龜年的深厚友情,
正如汪曾祺懷念家鄉(xiāng)高郵的咸鴨蛋,
正如朱自清父親手中的一袋橘子,
正如你離家多年在外打拼時,
忽然在轉(zhuǎn)角處遇見的一碗紅糖涼粉。
它們,或許都是你生命中,
心心念念的“紅豆”,
在某一些時刻,忽然來到身邊,
讓你終于嘗到,“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span>
可是即使念熟了王維的相思,
我們依然會困惑于:
什么才是天長和地久?
歌里幽幽地唱著,
“等到風(fēng)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情會消逝,人也會變,
原來并沒有什么天長地久,
所有的相思化為溫柔,
都藏在日常的流動中。
小時候讀《相思》,
它只是一首詩,二十個字,一口氣便讀完,
哪怕心中覺得很美,
亦只是一首情竇初開的詩而已。
當(dāng)《相思》讀成了相思,
或許我們已人到中年,讀到“此物……”,
你可能會停頓一下,會思索些什么,
才發(fā)現(xiàn)已是刻骨銘心的,“最相思?!?/span>
生命是往前走的一個路程,
再多的悵憾,也只是“春來發(fā)幾枝”。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span>
仍記得,賈寶玉唱《紅豆詞》的時候,
有訴不盡的哀傷和留戀。
而你呢?此刻你是否有相思的人?
是否有懷念的愛情?
或許是那些錯過的,或許是得到的,
或許早已各分天涯、杳無音訊……
在這樣的時刻、在谷雨時節(jié),相思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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