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會喜歡所有圓圓的果實,像農(nóng)作物中的嬌小者:紅豆,綠豆,黃豆,豌豆,喜歡看它們破莢而出后圓滾滾的身子,捧在手心里,那些幼時背過的詩句也圓潤潤的蹦出來:“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薄凹t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雖然此紅豆也不等同于我們吃的紅豆沙中的那一粒粒妖艷奪目的赤豆,而是專指生于南國不能食用的相思豆。還有類似于南瓜,西瓜那樣的龐然大物,我也認為圓形的要比長的更香甜,更正宗周正,長長的或橢圓形的都在歲月中長成了丑八怪的模樣。
今天我想要說的是那記憶深處的一粒粒黃豆,在豆類家族中,它以黃澄澄,金燦燦自居;以籽粒飽滿,膀大腰圓居于豆類之首,用“圓滾滾”來形容最是恰如其分。因為小時候母親就是這樣篩選剛?cè)爰Z倉的黃豆:把一張四平八穩(wěn)的方桌,墊高一條腿來,使桌面稍微傾斜,舀來一瓢黃豆倒上去,“嘩啦啦,嘩啦啦”滾滾而下的都是經(jīng)得起考驗的滾圓的黃豆。母親就坐在桌子的后面,一瓢一瓢的篩選著這些精英黃豆——留作來年的豆種,或者用來生發(fā)豆芽,它們粒粒飽滿,肩負重任,也不負所望;而停留在桌面上的都是被淘汰的,干癟的,生了蟲子的豆瓣之類的,母親也舍不得扔掉,留作他用。
那時候我好奇地看著母親拿著一個小掃把,一遍遍地重復(fù)著這個篩選動作,看著圓滾滾的黃豆千軍萬馬似的從她的手邊滾下去,我就想,我也要做一粒能經(jīng)得起母親考驗的黃豆:滾圓,飽滿,滾下“懸崖峭壁”,自豪地躺在陽光下,立在母親贊許的目光里……
我的家鄉(xiāng)在皖北大地,記得小時候主要種植小麥和黃豆兩季,現(xiàn)在秋季主要種植玉米,大豆也退出了主戰(zhàn)場,吃的大米及各種豆類雜糧也多來自東北的黑土地上。小時候,學(xué)習(xí)之余我做的主要家務(wù)就是燒鍋。一手拉著風箱,一手拿著燒火棍,偶爾腿上還要捧本書,邊燒鍋邊讀書,和大姐二姐相比,母親是這樣評價我的:“像燒鍋攮灶的楊排風”,那時候話匣子里說的評書《楊家將》,楊門女將里就有這樣一個人物,雖是燒火的丫環(huán),也曾經(jīng)南征北戰(zhàn),功夫了得。所以當時我還倍感自豪,以燒鍋為榮呢!燒鍋的時候,我最喜歡燒的是豆秸——大豆的秸稈,結(jié)結(jié)實實的抓一大把塞進火塘,至少可以看一頁書,很熬火,“劈里啪啦”伴奏似的,感覺好極了;而不像燒麥穰——小麥的秸稈,添進去一大把,“轟隆”一聲就沒了,迅速燃盡,伴著一股黑煙,你就得不停地往里面塞,就是不禁燃!燒著耐燃的豆秸,看幾頁書,不知不覺水便燒開了,母親用豆面搟制的面條也剛剛切好,一把把下到鍋里面,隨即滿院飄香,黃豆面的清香彌漫在夜幕之中,氤氳在老家那熟悉的小院里,吃過的豆面條的人都會沒齒難忘:念想著它的勁道,唇齒留香。也讓我更深刻的理解曹植的《七步詩》:“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燒著鍋的時候,卻在為豆秸鳴不平,感覺它是無辜的,被冤枉的!您想啊,豆子從豆的秸稈上汲取營養(yǎng),茁壯成長;為了讓豆子飛黃騰達,實現(xiàn)夢想,豆秸再次付諸于火炬,甘愿化成灰燼,成就了那一粒豆子最后的輝煌!這不正像母親之于我的愛嗎?我也是母親含辛茹苦培育的那一粒黃豆,為了我,母親榨干了心血精力,變成了一把焦黃干枯的豆秸,為了我的一生幸福,她全身心的投入,哪怕付之一炬,赴湯蹈火!這是一株豆秸之于我最大的感受!想到它時,我心里涌起的是滿滿的敬意和感激!
作為母親精耕細作培育出的一粒粒黃豆,用途其實是很多的。在那個貧窮的年代,母親會用它們生發(fā)豆芽:黃豆芽,綠豆芽;用它們炸成大豆油,晶瑩透亮的一大桶擺在廚房里,夠一家人半年的享用;夏天母親會用它做成豆醬,捂成臭豆,再曬干,營養(yǎng)并不曾流失,冬天缺菜的時候,再加入辣椒,冬瓜之類的配菜做成一道美味的下饃菜。農(nóng)家饑寒交迫,一家人圍著一碗熱騰騰的臭豆醬,也吃得很香很香……這奇特的味道讓我想起現(xiàn)在大街小巷吆喝的“長沙臭豆腐”飄出的味道,總感覺不如當年母親做的味道正宗,而且不會摻假。后來家里條件好了,買了豆?jié){機。每周,早晨都會磨一大杯豆?jié){,現(xiàn)磨現(xiàn)喝,每人熱騰騰的一碗,就著一根油條,暖暖地下了肚,日子便在豆汁的濃香中延續(xù)下來。
母親最拿手的一道菜是油煎豆腐,老家在村子里叫賣的豆腐,塊頭都很大,母親用黃豆換三兩斤回來,大鐵鍋里放油燒熱,切入大塊的薄厚均勻的豆腐塊,兩面都煎至發(fā)黃,再加入蔥姜蒜,豆瓣醬,簡簡單單的一份農(nóng)家小菜,卻成了飯桌上最下飯的一道菜,是啊,大豆中含有豐富的植物蛋白,白嫩嫩,油汪汪的擺在那里,由不得你不眼饞得流下口水!那時候感覺母親就像一位會變的魔術(shù)師,家里那幾口袋粒粒飽滿的黃豆,在她那雙勤勞的巧手下都一一完成了使命:有的留作豆種,夏收之后又被植入肥沃的土壤,成了母親下一季的守望;有的變成了一家人四季的美食,豆腐,豆皮,豆芽,豆醬……無論哪一種豆制品都那么美好的纏綿在我的味蕾里,留戀在我的記憶深處,久久難忘!
記得小學(xué)課文中寫到豆莢媽媽是這樣護送她的孩子脫離母體的:“陽光一曬,豆莢媽媽就炸開了,豆寶寶們就歡快地離開了媽媽,四海為家。”是啊,長大的我們,也掙脫了母親豆莢般的呵護,四海為家;離開了母親的視線,漸行漸遠……如今近80歲的母親,在對四個子女的日夜思念中,漸漸忘記了我們的名字,我們的樣子,忘記了我們都去了哪里。我這一粒漂泊在異地的“母親的黃豆”,也在他鄉(xiāng)扎了根,發(fā)了芽,培育出的豆寶寶也去了外地,四海為家,這也是母親生命的延續(xù)吧!但是母親的那些面對生活不屈不撓樂觀精神,那種改天換地的毅力值得我學(xué)習(xí)。因為我知道,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是母親最牽掛,最飽滿的那一粒?!S豆!
作者簡介:
謝曉芳,安徽省淮北市烈山區(qū)教師,烈山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工作之余,喜愛讀書,寫作,記錄生活,感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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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體《行參菩提》
2019年元月1日
【第三屆行參菩提散文獎參賽作品】舌耕為業(yè)樂融融/趙謙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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