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五月底走進青藏高原的,但到青海只是踏進了青藏高原的門。這時候的河南中原已準備收割小麥了,而青海的樹葉還沒有展開,青稞才出苗不久,穿著短袖還有點涼呢,但這并不妨礙我走近塔爾寺的好心情和火熱的心。這倒不是因為我對佛教有什么研究或是信仰,只是想觀看一下虔誠的佛教徒們頂禮膜拜的情形,感受一下佛教圣地的文化氛圍,傾聽一下佛音的神秘,畢竟這是藏傳佛教的一大圣地,又是青海的一處勝景。
塔爾寺在青海省湟中縣魯沙爾鎮(zhèn),是我國喇嘛教格魯派(黃教)六大寺院之一。
其實,在未到塔爾寺前,我就有過一些想像:蓮花山白云繚繞,峰頂上覆蓋著白玉般的冰川,藍寶石似的天空鋪展著蒼茫與深邃,而雪峰與天庭相接之處,則有紫色或暗藍的星斗,不斷地飄移、旋轉(zhuǎn),變幻成美麗的花朵與蝴蝶。也就是說,讓那個寺院必須在一個特別寂靜清幽的角度,突然進入我的眼睛,然后像一朵徐徐綻露的寶蓮,以圣潔的光芒,照亮我前世今生的靈魂。但塔爾寺還是在一片紛擾和喧囂的場景中閃現(xiàn)了出來,門前是熙攘的人群和商販。
沿著石子砌成的小路,繞過鱗次櫛比的佛堂大殿,我看見了那顆菩提樹。據(jù)說,黃教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誕生前,這里還是一個寂靜的山谷,鮮花爛漫,鳥鳴啁啾,一天,宗喀巴的母親來到山谷里背水,彎腰之間,嬰兒就降生了,胎血染紅了野花青草,后來宗喀巴長大成人,遠赴西藏學(xué)經(jīng)念佛,這里就長出了一棵神奇的菩提樹。
菩提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傳說中,在月色融融的夜晚,每一片菩提樹葉都清晰地顯現(xiàn)著佛祖的頭像,都有著一層淡淡的佛光?,F(xiàn)在是正午,我彎腰撿起一片葉子,對著陽光仔細看,葉片上并沒有佛像的顯影,倒是諸多葉脈交叉勾連,宛若淡藍的纖細的山間小溪。流淌著,蜿蜒曲折,仿佛真的要通向佛祖的內(nèi)心,清純、恬淡,無聲無息。塔爾寺是因宗喀巴而興的,首先他是一個為了執(zhí)著的信念別母辭鄉(xiāng)的游子,7歲便出家皈依佛門,16歲赴藏廣參各教派名師,一生潛心苦修顯密諸法,創(chuàng)立藏傳佛教格魯派,被尊為“第二佛陀”。當(dāng)然既稱“佛陀”,自是當(dāng)之無愧的神。但東方的宗教似乎沒有天生為神的,即使“第一佛陀”釋迦牟尼亦曾是一個凈飯國的王子,他們之所以成為神,是因為他們大慈大悲,苦心修行,最后大徹大悟,既立普渡眾生之志,也給眾生指出了一條掙脫苦海的道路。佛教提倡“眾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即便是惡人,只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與神其實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關(guān)鍵在人自己的修為。于是宗喀巴由一個普通的人,一個平凡母親的兒子成了一個受人膜拜的神。于是許多與宗喀巴和他的母親有關(guān)的事物也被神化,比如菩提神樹、腳印石等都已成為受人景仰的神物。
在這眾多神跡中,我感覺其中的一塊石頭似乎真的是有生命的,因為人們給它賦予了太多最真摯的情感。祈壽殿是塔爾寺一處幽靜別致,小巧玲瓏,純屬漢式建筑的小庭院,是為祝愿七世達賴噶桑嘉措健康長壽而建,這塊石頭就在祈壽殿的院內(nèi)。相傳宗喀巴大師的母親背水時曾在石上小憩,于是石上涂滿了酥油,貼滿了錢幣,但許多人沒注意那石上同時還貼著無數(shù)的針與線,這才是真正讓我感動的。貼針線的應(yīng)該都是母親,“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一針一線都是母親對孩子的思念與祝福,這塊石頭于是成了一種母性的寄托,這種祝福其實才是最無私最真誠最沒有功利的。冰冷的石頭也因此具有了母性與親情。
塔爾寺中善男信女川流不息,四處匍匐膜拜。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寺外朝拜的人,他們的樣子很虔誠,膜拜之勢,先雙手合十置于頭頂,經(jīng)頭、口、鼻、心,再全身伏地,伏地時雙手、雙腳和頭頂都要與地相接,即五體投地。膜拜者要拖鞋去襪,頭著地處放置墊子,雙手套上厚布,天長地久,摩擦過的地板上出現(xiàn)了兩道深深的凹槽,真是虔誠與體力的結(jié)合。大幅度地趴下磕頭,起來再趴下,這叫磕長頭。象這樣磕頭要十萬次才能許靈驗一個愿。很多異鄉(xiāng)人不遠萬里來到此地許愿,白天在這里磕頭,晚上住到寺外的小旅店里,第二天接著來磕頭,直到磕夠十萬個。那些長拜于地的人,他們衣衫破爛,襪子也磨破了,臉上沒有表情,機械地一下一下地拜著,無一例外。這些朝拜的人,心中是些什么“心愿”,具有這樣人生信念的人該是一種什么樣的人生?我們不信佛的人無法理解,更是對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一無所知。
塔爾寺有三絕:壁畫、堆繡和酥油花。
塔爾寺的壁畫大多繪于布幔上,當(dāng)然也有的直接繪于墻壁和棟梁上。壁畫的染料采用天然礦物質(zhì),因此具有色澤鮮艷,經(jīng)久不變的特點。壁畫內(nèi)容雖然也講佛教宗義,但是有明顯的藏族特點,從人物到建筑,主要反映藏傳佛教的思想和與內(nèi)陸佛教不同的極樂世界的場景。畫面布局烘染得神秘而熱烈,工藝手法精湛。
堆繡是塔爾寺獨有的,它是用各種色彩艷麗的綢緞剪成各種佛像、人物、花卉、鳥獸等形象,然后以羊毛或棉花之類充實其中,最后再繡在布幔上。因此這種堆繡有明顯的立體感,看上去,層次分明,栩栩如生。塔爾寺的堆繡制作精細,構(gòu)圖生動別致,色彩艷麗。據(jù)說,現(xiàn)在這種藝術(shù)已經(jīng)失傳,令人扼腕。
酥油花是由酥油作原料做出來的,而二十斤牛奶或羊奶才能提煉出一斤酥油。酥油花內(nèi)容豐富,色彩艷麗,制作精細。有各種人物、佛像、山水樓閣、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從局部看,頗似內(nèi)陸的面人,但面人通常是一兩個人物的小品,酥油花反映的往往是規(guī)模宏大的場面,令人嘆為觀止。說酥油花是世上最美麗最殘酷的藝術(shù),是因為它的制作過程。由于酥油較易融化,所以必須在寒冷的冬季制作,制作時不光不能取暖,為了不使體溫導(dǎo)致酥油融化變形,動手前還要將雙手浸入盛有冰塊的水盆中,使手降至冰水的溫度,在制作過程中還要反復(fù)浸泡,所以藝僧們的手上都生有凍瘡。盡管制作過程十分艱辛,但因了對佛的滿腔赤誠和對藝術(shù)至美的追求,使他們超越了肉體上的痛苦,用冰冷的手,完成著偉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酥油花在氣溫達到28度的時候就要融化了,使得酥油花成了曇花一現(xiàn)的藝術(shù)。酥油花的美麗因信仰而生,也因為信仰而死,它的花期雖然短暫,同樣也是為了許多人的信仰而燦爛綻放。雖然對佛的膜拜是它們綻放的理由,也幾乎沒有人記得那一雙雙失去體溫的手,但讓我們感動和崇敬的仍然是那些從來不會留下姓名的藝僧們,他們才是真正的藝術(shù)家,正是他們手的工藝,心的感悟,才讓我們看到了這唯美的藝術(shù)精品。
往回走時,突然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從一條巷道駛出,因路上游人眾多,車開得很慢,不經(jīng)意間看到司機是一個身著僧袍年輕喇嘛,旁邊坐著的也同樣是一個喇嘛。我愕然,因為身處于古香古色中,思緒沉浸于與信仰相關(guān)的氛圍中,便以為出家人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但很快我的思緒便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恍然想起其實沒有一個仙山叢林能夠真的超然物外,既然如此,他們也是身處陌陌紅塵中的普通人,又怎能避得紅塵的沾染。其實細細想來,寺院畢竟是人與神靈之間的橋梁,而且它需要面對信眾,也要滿足信眾的心靈寄托,還被信眾所供養(yǎng),它就應(yīng)該一半在塵世,一半在天上。
作 者 簡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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