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淚》是陳獨秀被幽囚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時所作組詩，末署“所謂民國二十三年”（1934），別無署名鈐印。好友汪孟鄒探監(jiān)時潛將手稿帶出，得以保存。1953年，汪孟鄒將原稿上交，后存于上海中共一大紀念館。
此組絕句共五十六首，每首皆系一時事，針砭時弊，痛惜民生，語雖淺而諷意深。所表達是的對歷史的深沉回顧，對世事的高瞻洞察，對人際的愛憎分明，雖率性而作，然作者久歷人世滄桑，此五十六首詩令人讀來唏噓不已,韻味無窮。
金粉即南京，古稱建康，吳、東晉、宋、齊、梁、陳南朝六朝曾建都于此，舊稱“六朝金粉之地”，是個繁華的古都。時為蔣介石主宰的國民政府所在地，也是陳獨秀被監(jiān)禁的地方。
1，
放棄燕云戰(zhàn)馬豪，胡兒醉夢倚天驕。
此身猶未成衰骨，夢里寒霜夜渡遼。
2，
要人玩耍新生活，貪吏難招死國魂.
家國興亡都不管，滿城爭看放風箏。
3,
清黨倒黨一手來，萬般復古太平哉。
當年北伐誠多事，笑倒藍衣吳秀才。
4,
經(jīng)正民興禮教尊，救亡端賴舊文明。
投壺雅集孫聯(lián)帥，不愧先知先覺人。
5,
世事從來似弈棋，黃龍青白耍斯梯。
紅袍不及藍袍好，行酒青衣古有之。
6,
抽水馬桶少不了，洋房汽車（沒有）不行。
此外摩登齊破壞，長袍騎射慶升平。
［詩中“沒有”合為一字——注］
7,
五四五卅亡國禍，造反武昌更不該。
微笑捻須張大辮，石頭城畔日徘徊。
8,
一國三公贛港寧，可憐諸葛竟分身。
黨中無派緣清黨，阿斗先生雙眼明。
9,
庶人議政干刑典，民氣銷沉受品彈。
莫道官家難說話，本來百姓做人難。
10,
兵車方過忍朝饑，租吏追呼烏夜啼。
壯者逃亡老者泣，將軍救國要飛機。
11,
飛機轟炸名城墮，將士歡呼百姓愁。
虜馬臨江卻沉寂，天朝不戰(zhàn)示懷柔。
12,
批頰何顏見婦人，婦人忍辱重黃金。
高官我做他何恤，廉恥聲聲教國民。
13,
士氣囂張應付難，讀書救國最平安。
埋頭學得胡兒語，好待榮膺甲必丹。
14,
民智民權是禍胎，防微只有倒車開。
蠃家萬世為皇帝，全仗愚民二字來。
15,
木鞋踏破黃河北，救國三民有萬能。
革命維新皆反動，祭陵保墓建中興。
1932年入獄時所拍
16,
四方烽火入邊城，修廟扶乩更念經(jīng)。
國削民奴皆細事，首宜復古正人心。
17,
人心一正般般古，四裔夷酋自罷兵。
中國圣人長訓政，紫金山色萬年青。
18,
德賽自來同命運，圣功王道怎分開。
懺除犯上無君罪，齊到金剛法會來。
19,
寶華山上暗生春，春滿書齋不二門。
妒病難醫(yī)今有藥，老僧同榻爾何能。
20,
艮兌成名老運亨，不虞落水仗天星。
只憐虎子風流甚，斬祀汪汪長嘆聲。
21,
保墓賢人別有思，痛心考古播邪辭。
三皇五帝推翻后，稻桶灰飛大圣悲。
［稻桶者，道統(tǒng)是也］
22,
兩載匆匆亡四省，三民赫赫壯千秋。
中華終有新生命，海底弘開紀念周。
陳獨秀手稿
23,
長城以外非吾土，萬里黃河慘淡流。
還有長江天塹在，貴人高枕永無憂。
24,
蘇馬幽居蔣蔡逃，胡兒拍手漢號啕。
兒皇忠悃應無矢，母事皇軍汗馬勞。
25,
人心不古民德薄，中夏亡君世道憂。
幸有安排謝鄰國，首宜統(tǒng)一慶車郵。
26,
關東少帥如兄弟，淮上勛臣師道尊。
欽慕抒誠承雅教，何郎軟語最溫存。
27,
虎狼百萬晝橫行，興復農(nóng)村氣象新。
吸盡苛捐三百種，貧民血肉有黃金。
28,
低頭分取一杯羹，實業(yè)宣傳花樣新。
機器農(nóng)場偷賣盡，增加生產(chǎn)厚民生。
29,
分肥不及暗生嗔，蹩腳先生老氣橫。
唯一輝煌新建設，前朝燈火萬家明。
30,
嚴刑重典事唐皇，炮烙凌遲亦大方。
暴虐秦皇絕千古，未聞博浪狙張良。
31,
貪夫濟濟盈朝右，英俊雕殘國脈衰。
孕婦嬰兒甘并命，血腥吹滿雨花臺。
32,
開門閉戶兩爭持，佝僂主人佯不知。
幸有雄兵過百萬，威加百姓不遲疑。
33,
感恩黨國誠寬大，并未焚書只禁書。
民國也興文字獄，共和一命早嗚呼。
34,
麻雀烏鴉總禍胎，投機彩票禁難開。
檢查毒品官家利，獎券航空大發(fā)財。
35,
故宮春色悄然去，無私王冠只一端。
南下明珠三百篋，滿朝元老面團團。
36,
珊珊媚骨吳興體，書法由來見性真。
不識恩仇識權位，古今如此讀書人。
37,
拳亂償金萬民血，故宮寶器盡連城。
要人壟斷伶人喜，一擲纏頭十萬金。
38,
十三萬萬債臺高，破產(chǎn)驚呼路政糟。
太子叼光三百萬，宗臣外府大荷包。
39,
蕭何立法身難免，嗾殺陳郎道路哀。
司馬家兒同眷屬，祝君終老妙高臺。
40,
凜凜威風御史臺，三光蔭下集群才。
狐貍暗笑蒼蠅拍。心眼歪時嘴亦歪。
41,
一門親貴人稱羨，宋玉高唐結主歡。
幾見司農(nóng)輕授受，乃知裙帶勝衣冠。
42,
黨權為重國權輕，破碎山河萬眾驚。
棄地喪權非細事，廟謨密定兩三人。
43,
嚴懲鴉片不容情，高坐唐皇國法尊。
為免欠呻頻掩袖，好將煙泡暗中吞。
44,
鴉片專營陸海軍，明嚴煙禁暗銷行。
州官放火尋常事，巢縣新焚八大村。
陳獨秀手稿（2）
45,
嫌疑反動日驚心，拱默公卿致太平。
干事委員資笑謔，女權不重重花瓶。
46,
法外有法黨中黨，繼美沙俄黑百人。
囚捕無須煩警吏，殺人如草不聞聲。
47,
皇皇大典枉掄才，官運高低靠后臺。
封鎖未成民已苦，七分政治費疑猜。
48,
苛捐榨盡民間血，百業(yè)凋殘袖手看。
商賈不知遺教美，但愁歇業(yè)忍饑寒。
49,
觀瞻對外苦周旋，索命難延建設捐。
白發(fā)翁媼雙跪泣，乞留敝絮過冬天。
50,
委員提款連翩至，心軟州官持印逃。
入室無人拘婦去，嬰兒索乳苦哀號。
51,
垣墻屬耳黨先生，士氣消沉官遠亨。
閉戶閉心兼閉口，莫傷亡國且偷生。
52,
虜民奪地數(shù)千里，使節(jié)依然笑語迎。
無力復仇應抱恨，如何握手進香蘋。
53,
健兒委棄在疆場，萬姓流離半死傷。
未戰(zhàn)先逃恬不恥，回鑾盛典大鋪張。
54,
嫩江血戰(zhàn)驚強敵，愛國男兒自主張。
雪地冰天誰管得，東風吹暖半閑堂。
55,
專制難期政令寬，每因功業(yè)震人寰。
未聞辱國兒皇帝，亦欲伊周一例看。
56,
自來亡國多妖孽，一世興衰照眼明。
幸有艱難能煉骨，依然白發(fā)老書生。
【本期編輯：云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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