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村阿翁
（四）內容的緊縮
康瑞琮編著《古代漢語語法》云：“由兩個以上的分句組成的句子叫復句，分句之間一般有語音停頓。”[1]316格律詩的句式一般為五言或七言，詞的句式雖有長短，但基本句式為四言、五言和七言，句子容量都較有限。為了表達比較復雜的內容，有時要“要將幾個句子（或者叫做‘句子形式’）緊縮在一個格律句里。”[2]70唐宋格律詩詞中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緊縮句，豐富了詩詞創(chuàng)作語言的表達手段。下面，按照復句被緊縮的分句之間的關系，分類簡要作以例析。
1、并列緊縮句
“并列復句是幾個分句分別說明或描寫的幾件事、幾種情況或同一事物的幾個方面的復句。分句之間一般不用連詞連接。”[1]316一些格律句含有兩個以上并列關系的句子（并列句子之間用符號“｜”隔開），相當于散文中表并列關系的復句，一般也不用關聯(lián)詞語。
例1：花濃春寺靜，竹細野池幽。（杜甫《五律·上牛頭寺》）
應為：花濃｜春寺靜，竹細｜野池幽。
例2：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七絕·泊秦淮》）
上句為：煙籠寒水｜月籠沙。
例3：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杜甫《七律·登高》）
應為：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例4：巾偏扇墜藤床滑，覺來幽夢無人說。（蘇軾《醉落魄·離京口作》）
上句為：巾偏｜扇墜｜藤床滑。
例5：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上句為：風?。鼔m香｜花已盡。
例6：萬恨千情，各自無聊各自鳴。（辛棄疾《丑奴兒·煙蕪露麥荒池柳》）
應為“萬恨｜千情，各處無聊｜各自鳴。”
2、順承緊縮句
順承復句又稱連貫復句、承接復句?！皫讉€分句之間，在時間上是先后承接連續(xù)而下的，在意思上是密切相關的復句叫連貫復句。”[1]319順承復句各分句的先后次序是一定的，不能顛倒。散文中各分句可以用關聯(lián)詞語，也可以不用關聯(lián)詞語。格律詩詞的順承關系緊縮句也像散文有用關聯(lián)詞語的，也有不用關聯(lián)詞語的（順承句子之間用符號“｜”隔開）。
例1：日斜魚更食，客散鳥還來。（杜甫《五律·課小豎鋤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穢凈訖移床三首（其三）》）
應為：日斜｜魚更食，客散｜鳥還來。
例2：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王維《五律·山居秋暝》）
應理解為：姑娘們洗罷衣服，笑語喧嘩地從竹林里回家去；漁船順流而下，水上蓮葉便搖動起來。
例3：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杜甫《七律·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應為：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即：立即，即刻。便：就的意思，連詞。
例4：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許渾《七律·咸陽城東樓）
上句應理解為“一上高城，就萬里愁”。
例5：征衫，便好去朝天，玉殿正思賢。（辛棄疾《木蘭花慢·滁州送范倅》）
前兩句應為“征衫，便好去｜朝天”?！罢魃溃郝猛舅律?。好去：好生前去，是居者安慰行者之辭，此含勖勉意。玉殿：代指皇帝?！?sup>[3]53意謂趁旅途所著衣衫未換，便好生前去，朝見天子，而今朝廷正思賢。
例6：買山自種云樹，山下斸煙萊。（辛棄疾《水調歌頭·君莫賦幽憤》）
上句應為“買山｜自種云樹”?！?span>‘買山’兩句：買山歸隱，植樹開荒。斸（zhú竹）：斫（zhuó濁）也，鋤斷，砍去。萊：野草?！?sup>[3]284
3、選擇緊縮句
康瑞琮編著《古代漢語語法》云：“在文言文中，選擇復句多半以疑問句的形式出現(xiàn)，從幾個分句表示的事物中選出一件。分句之間常用‘抑’、‘且’來連接。”[1]318格律詩詞表選擇關系緊縮句常常不用關聯(lián)詞語。
例1：不知西閣意，肯別定留人？（杜甫《五律·不離西閣二首（其一）》）
下句為“肯別抑或定留人？”清·仇兆鰲《杜詩詳注》此詩下引趙注云：“言西閣之意，肯令我別乎？抑亦定留人也？”[4]1565“《詩人玉屑》46頁解釋下句說：‘肯別耶？定留人耶？’定，這里是‘究竟’的意思，語氣副詞。”[2]79
例2：聞汝依山寺，杭州定越州。（杜甫《五律·第五弟豐獨在江左近三四載寂無消息覓使寄此二首（其二）》）
下句為“不是在杭州便是定在越州。”清·仇兆鰲《杜詩詳注》此詩下引邵注云：“定越州，言不在杭州，定在越州。”[4]1479
4、遞進緊縮句
康瑞琮編著《古代漢語語法》云：“遞進復句中的后一分句所表達的意思比前一分句所表達的意思更進了一層。前后分句之間常用‘況’、‘且’等關聯(lián)詞語來連接。”[1]317格律詩詞中表遞進關系的緊縮句常常不用關聯(lián)詞語。
例1：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李商隱《七律·無題》）
上句為“相見時難而且別亦難”。
例2：遙想楚云深，人遠天涯近。（朱淑真《生查子·年年玉鏡臺》）
下句應理解為：天涯遠，人比天涯更遠，反而覺得天涯近。
參考文獻
[1]唐瑞琮.古代漢語語法[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
[2]王瑛.古典詩詞特殊句法舉隅[M].北京：語文出版社,2014.
[3]葉嘉瑩.辛棄疾詞新釋輯評:上冊[M].北京：中國書店，2006.
[4] 仇兆鰲.杜詩詳注：全五冊[M].北京：中華書局，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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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0日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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