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牛渚懷古
此地即謝尚聞袁宏詠史處
唐·李白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
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美好的一天，從欣賞一首詩詞開始。大家好，我是姚堯。今天我們要欣賞的，是李白的這首《夜泊牛渚懷古》。
牛渚，是一座山的名字，在今天的安徽當涂西北。山的北部突入長江，名牛渚磯，又名采石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渡口，兵家必爭之地。如下圖所示：
《元和郡縣圖志·江南道》記：“牛渚山，在（當涂）縣西北三十五里。山突出江中，謂之牛渚圻，始皇二十七年，東巡會稽，道由丹陽至錢塘，即從此渡也。晉左衛(wèi)將軍謝尚鎮(zhèn)于此?！边@里提到了一個人名，叫晉左衛(wèi)將軍謝尚。而李白對于這首詩自己作注道：“此地即謝尚聞袁宏詠史處”，詩中又有“空憶謝將軍”一句。因此，在正式欣賞這首詩之前，我們首先就得解釋一下謝尚和袁宏的典故。其在《晉書》和《世說新語》上都有記載，這里我們就只看《晉書》上的說法：
袁宏字彥伯，父勖，臨汝令。宏有逸才，文章絕美，曾為詠史詩，是其風(fēng)情所寄。謝尚時鎮(zhèn)牛渚，秋夜乘月，率爾與左右微服泛江。會宏在舫中諷詠，聲既清會，辭又藻拔，遂駐聽久之，遣問焉。答云：“是袁臨汝郎誦詩?！奔雌湓伿分饕?。尚即迎升舟，與之譚論，申旦不寐，自此名譽日茂。尚為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引宏參其軍事。累遷大司馬桓溫府記室。溫重其文筆，專綜書記。
——《晉書·列傳第六十二·袁宏》
翻譯成白話的意思是：袁宏，字彥伯，他父親名叫袁勖，是臨汝（今江西撫州）縣令。袁宏才華超群，文章絕美，曾經(jīng)作詠史詩，以寄托其自身的志趣。謝尚當時鎮(zhèn)守牛渚，乘著秋夜月色，與左右身著微服，隨意地泛游江上。正好聽到袁宏在一艘船上吟詠詩歌，不但聲音清朗悅耳，而且辭藻華麗出眾。于是，謝尚停船靠岸，傾聽了很長時間，然后派人前去探問?；貓笳f：“這是袁臨汝的公子在吟誦詩歌。”吟誦的就是他自己寫的詠史詩。謝尚當即邀請袁宏登上自己的船，與之談?wù)?，通宵達旦，徹夜未眠，自此袁宏的聲譽日益顯揚。謝尚當時出任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召引袁宏為其參謀軍事。后來，袁宏多次升遷，直至大司馬桓溫的府記室?；笢?/span>非常看重袁宏的文筆，讓袁宏專職掌管文書的記錄和撰寫工作。
好，現(xiàn)在我們正式欣賞這首詩的正文。
首聯(lián)“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云。”西江，就是指長江自江西九江至江蘇南京這一段。這一段呈西南往東北流向，古代常稱為“西江”。牛渚，就位于西江邊上，李白夜間停船至此懷古。這兩句詩的意思是，牛渚西江的夜晚，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片游云，給人的內(nèi)心一種清潔寧靜，無所掛礙的感覺。
頷聯(lián)“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意思是說，詩人登上小船，仰望秋月，徒然追憶起謝尚將軍。為什么要用“空憶”呢？因為詩人一直期待能夠遇到謝尚將軍這樣的慧眼伯樂能夠提攜自己，可惜一直都沒遇到。所以，就是想想而已，想了也是白想。
頸聯(lián)“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币馑际钦f，我也能夠像袁宏那樣高聲吟誦詠史詩，可惜我沒有遇到像謝尚將軍那樣的傾聽者。這話其實李白說的還是過于謙虛了，僅就詩才而言，李白豈止是能像袁宏一樣吟詠，他明顯要超出袁宏太多了。在中國詩人的歷史排行榜上，有人認為李白應(yīng)該排第一，有人認為杜甫應(yīng)該排第一，李白排第二，但基本上不會有人把李白排在第三名以后。至于袁宏，他在當時可能比較有名，但在歷史排行榜上，肯定是排不進前一百的。時至今日，我們聽說過袁宏這個名字的人都不多了，這和詩仙李白怎么比？然而，袁宏雖然只是聞名于當世，泯然于歷史，但是他機緣好，年紀輕輕就有貴人提攜。
前文提到，“尚為安西將軍、豫州刺史，引宏參其軍事?！敝x尚進號為安西將軍是在晉穆帝永和八年（352年），出任豫州刺史是在永和九年（353年），而袁宏大約出生于晉成帝咸和三年（328年）。因此，袁宏受到謝尚提攜時，大概就是二十四、五的年齡。一般認為，李白這首《夜泊牛渚懷古》作于唐玄宗開元十五年（727年），而李白出生于武則天長安元年（701年）。由此可見，李白作《夜泊牛渚懷古》時的年齡相較袁宏高詠時的年齡要大一兩歲，雖然他的詩才遠勝于袁宏，卻沒有像袁宏這樣的機緣，得不到貴人提攜。
尾聯(lián)“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帆席，就是船帆。古代有些船帆是用席子做的，所以稱為“帆席”。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明天早上，我就將掛起船帆，離開牛渚，只留下滿天楓葉，飄落紛紛。留給我們讀者的，是一個知音難遇，壯志難酬的寂寞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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