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有夢想就有目標,有希冀才會奮斗。今年是吉安市書法家協(xié)會第二屆理事會任期屆滿的一年,也是本屆主席團履職盡責的收官之年。
別署王漸鳴,齋號鄰蕉館, 1979年6月生,江西省峽江縣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江西省書協(xié)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秘書長、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結(jié)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陳忠康名家工作室、中央美院首屆書法蘭亭班、文旅部文藝評論高級人才研修班?,F(xiàn)任吉安美術(shù)館副館長、井岡山畫院副院長,吉安市書協(xié)副主席。
書法作品曾獲江西省第六、七屆書法篆刻大展一、二等獎,入展中國書協(xié)舉辦第二屆書法蘭亭獎(安美杯),第九屆、第十一屆全國書法篆刻大展、全國首屆行書展、全國第四屆青年書法展、全國首屆手卷書法展、全國第七、八屆楹聯(lián)書法展等展賽,書法作品、藝術(shù)評論和散文隨筆散見于各專業(yè)報刊,有詩作發(fā)表于《詩刊》《中華詩詞》等。連續(xù)四屆榮獲“白鷺洲文學(xué)獎”,曾獲江西省“十大青年詩人”提名獎。出版《書如其人:宋朝那些人和字》。
行書學(xué)習(xí)閑話五則
《蘭亭序》中這樣的牽絲很多,再看禇遂良的《陰符經(jīng)》、鐘紹京的《靈飛經(jīng)》和大量敦煌寫經(jīng),雖是楷書,仍保留大量這樣的細絲。有人說“楷書要當行書寫”,就是要講究筆畫間的連帶。這樣的筆觸在唐以前是正常不過的,只是唐楷一入碑,逐漸泯滅了這份細膩和婉捷,從拓片上人們看不到這個動作痕跡了,致使很多人臨帖便成了筆畫生硬的拼搭。
拎絲這個技法基本功,類似于學(xué)開車時的不剎車打方向盤,或唱歌時的不停聲音換氣,只有把它練到信手拈來,隨心所欲,才可再來談寫好行書。
孫過庭《書譜》里有個著名的“平正——險絕——平正”的辯證理論。到最后的復(fù)歸平正,那是真正的靜水流深暗流涌動,不是長年風(fēng)里浪里摸爬的人是看不出兇險的。所以,如果當你還認為田氏一路的楷書寫得真好,我只能請你細細品讀一下楊凝式的《韭花帖》了。
《韭花帖》顯得很安靜,稀稀朗朗的擺布,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它沒有先聲奪人的氣勢,也沒有怪異驚駭?shù)墓P畫博人眼球,不是散淡的人,是不喜歡這散淡的字的。說它是楷書也不為過,但《蘭亭序》這樣的寫法是標準的行書,那它當然也算行書了。
還是要把單字放大來看,拎絲的美妙自不必說,更精彩的是許多字形結(jié)構(gòu)的出人意料。比如說:“蒙”字的下部怎么就左移了?“秋”的最后一捺打破了這字的平穩(wěn),“實”字上下離那么開,“載”的長斜鉤怎么反而縮住了?“謝”的“寸”部又小又斜簡直可愛了。大量的空間移位、大小長短反差,讓我們看這個帖就像看《清明上河圖》里的人物一樣,各有身份姿態(tài)、各有表情動作,才不是身高一致的儀仗隊呢!這正是此帖最經(jīng)涵泳之處——精致、平和中充滿奇趣。
從小接觸的電腦字和習(xí)字之初的唐楷,潛移默化地固化了我們對結(jié)構(gòu)的認知,要沖破這個桎梏,讓字多一份天真爛漫,建議你不妨多看些六朝時的碑刻——不要太官方的、經(jīng)典的。奇趣,都從不正經(jīng)中得來。
初學(xué)行書創(chuàng)作的人,最難突破的就是兩個字——均勻。寫著寫著,字的大小就一致了、粗細就差不多了、中軸線擺動不起來、行的外廓線也是齊的。一句話,如王羲之所說的“狀如算子,便不是書”。
這是由于在臨帖之初,我們關(guān)注的是單個字,只顧眼前,目無整體。行書的創(chuàng)作,除非是打格子寫,不然,就是如何創(chuàng)造矛盾再統(tǒng)一矛盾的過程。大小、粗細、欹正、疏密、連斷、枯潤等等這些矛盾都能在你的作品中找到,而且整體看起來還舒服,這件作品就不會差到哪去。
我把所有的矛盾歸結(jié)為兩個字:開合。提得起,按得下;放得開,收得攏;走得動,留得住……這就是開合。開合是一個理念,你必須在思想上有這個意識和準備;開合也是一組動作,你能心到手到落實于紙上;開合還是一種技巧,王羲之、米芾的很多手札,妙就妙在能開能合、大開大合,猶如高手賽馬勒策隨心,又如混合交響起伏有致。
我的經(jīng)驗就是,要創(chuàng)作好行書,首先練好開合。一定要能大能小,能快能慢。許多帖上的開合是隱蔽的、細微的,像太極拳一樣察覺不出剛猛。做不好開合的人,要找個帖子強化著練、夸張著練,把你的心潮蕩開,把你的動作打開。
好的,我認真地向你推薦王鐸的《枯蘭復(fù)花賦》,試試你就知道了。
關(guān)于章法,許多人只專注于寫的地方怎么寫,很少人留意空白怎么留。古人早有“計白當黑”的誡示,這個“白”,既可是字內(nèi)空間的白,還應(yīng)是排篇布局的白。
你看宋四家的很多手札,大片大片的留白。換作我們,巴不得把這張紙寫滿來?;蛘咭粋€作品寫完了,把多余的紙也裁了。
留白,有時是書儀中“抬行”的需要(關(guān)涉到對方的時候另起一行頂格寫以示尊敬),有時也是章法構(gòu)成的需要(且不說這種構(gòu)成是有意還是無意)。古人用于書信的紙,大概也是尺寸有度,一摞摞的備好,隨用隨取,故而繁事多寫,如米芾《晉紙?zhí)罚患垖懖幌?,又不想再換紙,最后加塞了一行小字;無事則少寫,如米芾《丹陽帖》僅四行,前后都有空白。反正紙就是這張紙,密也好,疏也好,滿也好,空也好,決不去算計如何擺布,也決不把多余的裁掉。余出的部分,有時興起,加幾個大大的字(如米芾《盛制帖》),有時加幾行小字(如米芾《彥和帖》),你說他真的對空白之處毫無敏感嗎?
就像有些人寫小楷,在大紙上黑壓壓寫滿的視覺感,肯定認人窒息,所以聰明的人設(shè)計出塊面的形式,適當留出一些空白,頓時讓人神清氣爽。寫行書,尤其是手札式的作品,一定要在意空白處的經(jīng)營。如何經(jīng)營?多研究研究宋四家的手札就好了,尤其是米芾。同樣的內(nèi)容,齊頭并腳地抄下來與適當留白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你看他抄自己詩作的《蜀素帖》,在有界格的絹帛上還盡量制造空白,這難道是浪費別人的蜀素自己不心疼嗎?
關(guān)于留白,還有一個行距的問題不得不提。二王、蘇米這些人,大都喜歡把所有的字組成一個整體考慮,因此行距并不突出。而黃庭堅、林逋(他有個《自書詩稿》長卷)、董其昌,他們的行距都特別寬,唯其寬,有了寬處的留白,才構(gòu)成他們章法的特色,如果把每行湊近來,味道就全變了。留白對風(fēng)格氣息的影響,于此可見一斑。
詩有詩眼,指的是詩中用得特別好的某個字或詞,讓人覺得非其不可,拍案叫絕。王安石的“綠”字大家都知道,無需多說。
那么一幅書法作品中有沒有“書眼”呢?我認為是有的,尤其是行草書。這一筆,或者這些個字,在這幅作品中要么最精彩、要么最恰到好處、要么最出人意料,所有觀之即彰、求之不得、置之正好的地方,都可稱為“書眼”。
蘇軾的《一夜不獲帖》,“常”的最后一豎,長而有彎曲,看得出他寫完信后急于舒口長氣的放松,也暴露出了他寫字喜歡動指的習(xí)慣。類似的書眼還有米芾臨王羲之的《大道帖》中“耶”的最后一豎。最擅長以高難度字組奪人眼球的還是老米,他的《秋深帖》《戎薛帖》,那數(shù)字一筆連綿而下的高難度的精彩,與冰雪運動員在空中連續(xù)旋轉(zhuǎn)一樣讓人驚呼難忘,長時間為人津津樂道。制造這些刺激的鼻祖,當然還是要追溯到二王父子,他們的手札里盡含這樣的機鋒。這種給作品加分的做法,凡是學(xué)帖的人都會學(xué)一兩招,王鐸算是借用得最多、最好的。
詩詞有聯(lián)起來成佳作的,也有因一句好而廣為傳頌的。同理,書法作品中也并不是每幅都非得要“書眼”。倒是現(xiàn)在很多人寫行草書,情未到處,便動不動就拉一個長筆、炸一個點畫,對這樣制造視覺效果的套路,我們還是要引以為戒的。
王建民書法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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