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709—785),字清臣,祖籍瑯琊(山東臨沂),五世祖顏之推遷居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開元進士,元寶年間,曾任監(jiān)察御史,清正剛直,初為官即因觸忤權(quán)貴楊國忠而被貶為平原郡太守,故有“顏平原”之稱。做過抗擊安史之亂的盟主,后被招歸京都,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開國公,世稱“顏魯公”。貞元二年(785)李希烈叛亂,他前去勸諭,被叛徒縊死。顏真卿遺世碑帖頗為可觀,有 70 余種,并有《顏魯公文集》傳世。
顏真卿是初唐四大家后楷書成就最大的唐代書家,他的楷書氣勢豪放雄邁,博大精深,被稱為“顏體”,并以“顏筋柳骨”之譽與其學生柳公權(quán)一起被稱為“顏柳”,對中唐,乃至當今書法有著巨大深遠的影響。顏真卿的書法,對于初唐以來大體上臨習二王妍秀瀟灑的書風來說,直如異軍突起,別開生面,引起一系列書法革新。但是一千多年來,書壇也有因為嫉妒和偏見而非難顏書,指責顏書如“土饅頭、亂墳?!?。然而即使是貶顏楷書為“俗品”的米芾,也不能不欽佩顏真卿行書的“神彩艷發(fā)”、“詭異飛動”,認為這取決于顏的“忠義奮發(fā),意不在字”,故得“天真馨露”,使字里行間充滿了浩然正氣。
顏字頓挫分明,結(jié)構(gòu)寬博,乍看難免覺得“笨拙”。其實這不過是“君子盛德、大智如愚”。顏書的這種“以拙為巧”,正是書法藝術(shù)追求質(zhì)樸憨厚、天真無飾的藝術(shù)真趣,也正是顏真卿在大處著眼、不拘小節(jié)的真諦所在。
顏真卿不僅是位楷法大師,而且在行書方面也有精深的造詣。他的行書追求氣勢的豪放,意蘊的宣泄,情感的迸發(fā),故而顯得排山倒海,山崩地裂,既富“詭異飛動”之態(tài),又不失凝重勁拔之神。他吸收和消化了篆籀線條的韻味,致力于中鋒、藏鋒、轉(zhuǎn)鋒的妙用,線條凝練蒼古,遒勁酣暢,推陳出新。
顏真卿不光在書法實踐上不斷發(fā)展,完善自己的書法藝術(shù),在理論上,他提出“錐畫沙”、“折釵股”、“屋漏痕”,是對書法用筆、結(jié)字和筆意的概括,也有人認為是對書法的三種境界的概括。蘇軾在《書唐氏六家書后》中贊道:“顏魯公書雄秀獨出,一變古法,如杜子美詩,格力天縱,奄有漢魏晉宋以來風流,后之作者殆難復措手?!辈徽撊绾谓忉專麑ń绲挠绊懯遣豢傻凸赖?。
《多寶塔碑》
《多寶塔碑》全稱《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佛塔感應碑》,唐岑勛撰文,徐潔題額。楷書34行,每行66字,為顏真卿44歲時所書,是顏真卿遺世碑帖年代最久遠的一部。碑為唐天寶十一年(752)立,現(xiàn)存陜西西安碑林。
此碑書法妖媚動人,沉穩(wěn)多姿,代表著顏真卿早期作品的風格,與《勤禮碑》、《麻姑仙壇記》、《中興頌》等風格迥異。其字保留了初唐楷法的體態(tài),秀美英俊,特別是摻有唐人寫經(jīng)的成分,更顯得“少年英俊”?!稌嫲习稀吩u此碑說:“此是魯公最勻穩(wěn)書,亦盡秀媚多姿,第微帶俗,正是近世椽史家鼻祖?!?/p>
在用筆上,此碑以中鋒為主,如錐畫沙,沉雄乖張,力透紙背,如第一行的“大”、“千”,由于是中鋒用筆,所以字顯得厚重有力度,圓潤活潑。整篇運筆徐速緩急適中,不緊不慢,如同寫經(jīng)念經(jīng)一般,從容不迫。筆鋒轉(zhuǎn)折時總是輕輕提起,等筆鋒調(diào)整后再重重按下,輕柔和剛勁有機結(jié)合,顯得方整嚴謹,增加了反差,也增加了秀美。如第一行的“唐”、“西”、“京”、“福”等。
結(jié)體上,《多寶塔碑》嚴密、勻整??匆谎劬徒o人一種端莊秀美的感覺。結(jié)構(gòu)外拓外張,重心居中,使得字字豐盈而立足有基,不顯得輕浮。如第二行的“應”,第三行的“南”、“朝”等。
因為在用筆上的多變和結(jié)字的豐盈,《多寶塔碑》在章法布局上則相對顯得拘謹和工整一些,追求一種機械的平衡。通篇行行字字相對,上下左右,各字之間的行距、字距均等,如一個整齊的方陣,以至于橫看、豎看、倒看、斜看皆成行。這在歷代楷書中是不多見的。這種方陣式的章法倒也與其秀美的字體相得益彰。
《顏勤禮碑》
《顏勤禮碑》是顏真卿七71歲時為其曾祖父顏勤禮撰文并書的神道碑,即墓碑。碑全稱《唐故秘書省著作郎夔州都督府長史護軍顏君神道》,唐大歷十四年(779)立,原在陜西西安,宋元祐年間佚失,1922年重出,移置西安碑林。四面刻字,存楷書二面及一側(cè)。碑陽書字19行,碑陰22行,每行各38字。碑的左側(cè)書字5行,每行37字。左側(cè)的銘文,早在北宋時即被磨去。
《顏勤禮碑》是顏真卿書法藝術(shù)全盛時期的代表作,與晚年所書《麻姑仙壇記》、《中興頌》等俱為顏體書法藝術(shù)的瑰寶。與早期的《多寶塔》相比,結(jié)構(gòu)更趨寬綽豐盈,運筆更加蒼勁雄強。
在用筆上,《顏勤禮碑》更富古拙氣,講究藏頭護尾,講究中鋒運筆,比《多寶塔》更進一步。在體驗“錐畫沙、折叉股、屋漏痕”方面,為后世書法愛好者作了很好的示范,并創(chuàng)造了“蠶頭燕尾”式的捺法,當然這是受張旭、褚遂良的影響而致。如“道”、“故”、“之”等等。
《顏勤禮碑》以圓潤渾厚的筆致代替了方折勁巧的晉人筆法,如橫畫的收筆處的重按,出鉤則必先收鋒,即使是捺筆也是先收后放。在橫豎交接處,晉唐的楷書一般都有明顯的提、按、折鋒,而在此碑則是提鋒暗轉(zhuǎn),因而能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
在結(jié)體上,《顏勤禮碑》以其平穩(wěn)端莊的結(jié)構(gòu)代替欹側(cè)秀美的二王及初唐書體,通古法之變,自成一家。一變先人楷書中宮收縮的傳統(tǒng),代之以筆勢開張,顯得雍容華貴,氣宇恢宏,有盛唐之氣,大將之風。
《祭侄季明文稿》
《祭侄季明文稿》簡稱《祭侄文稿》,為行書墨跡,72.3cm×28.2cm,共25行,計230字。唐乾元元年(758)顏真卿50歲時撰文并書。原件現(xiàn)存臺灣故宮博物館。
此卷本是稿本,原意并不為書,但正因為如此,更加揮灑自如而不拘謹,字字神采飛揚,筆勢雄奇,變幻莫測。張晏評論此卷說,書簡出于一時的意興,就能放縱無忌,起草又出于無心,心手兩忘,真妙見于此。元代大書家鮮于樞極力推崇《祭侄文稿》,稱為“天下第二行書”。
唐天寶十四年(755),爆發(fā)了安史之亂,顏真卿與其兄常山太守顏杲卿聯(lián)合抗敵。常山淪陷,顏杲卿和其少子季明及顏氏一門30余人死于叛徒刀下。當顏真卿隨官軍收復常山時,面對身首異處的愛侄和血水橫流的族親,肝腸寸斷,憤懣郁胸,“撫念推切,震掉心顏”,飛毫憤走龍蛇,一氣呵成此稿。對叛徒的刻骨仇恨和對親人捶心的思念發(fā)于心海而躍然墨翰。字字如血,行行是淚。墨色蒼茫,字跡剛勁,且隨著情感跌宕,篇幅也呈快慢遲速之狀。時而聲淚俱下,痛快淋漓,時而凝咽迂滯,泣不成聲?!都乐段母濉肥侵型鈺飞仙儆械母星闀?。
在用筆上,《祭侄文稿》以中鋒,圓筆為主,故而字體飄逸飛動,正與書家感情的澎湃相吻合。行筆多頓挫,大量使用枯筆、飛白(這主要是書家因激動難平而只顧揮毫,不顧用墨),在轉(zhuǎn)折之處,不是采用一般的提、按,而是直接壓、轉(zhuǎn)(感情的沖動不容他提筆照顧筆法),如“覆”、“禍”、“承”等,但正因為如此,才使得此卷如此自然真實,沒有絲毫的雕琢?!都乐段母濉繁愠蔀橐患槎謧髑榈乃囆g(shù)杰作。
此卷在筆勢上也是聽其自然,隨感情的起伏而變化。開始運筆時,沉重緩慢,這是心情極度悲慟的沉吟,之后感情的閘門大開,便筆走龍蛇,氣勢磅礴,中間稍有歇息,是飽蘸濃墨前的喘息,之后又是龍飛鳳舞,氣勢乖張,到了最后一發(fā)不可收,從本有楷意的行書變?yōu)槿绫╋L驟雨的狂草,感情之激越可見一斑。于是在二十行尺牘間,竟有十幾次涂改。不過涂改并不是什么敗筆,而像顆顆美人痣,成為文稿不可缺少的點綴,有著特殊的藝術(shù)感染力。
《祭侄文稿》傳世有二:一是停云館所刻祭侄文稿,有陳繹曾、陳深、文徵明三跋,與清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所載相同;二是墨跡本,明張丑《清河書畫舫》云,《祭侄文稿》定當以鮮于樞、張晏跋尾本為真跡。徐邦達《古書畫過眼要錄·晉隋唐五代宋書法》謂:
“明文氏《停云館帖》所刻一本,與此不同,當是偽跡?!?/p>
《裴將軍詩》
《裴將軍詩》或稱《送裴將軍詩》,史傳是顏真卿所書。因為其楷行、草書均似顏真卿的書風,所以盡管此詩卷未署名,也不曾見于最初的《魯公文集》,從南宋嘉定年間江刻的顏書專集《忠義堂帖》中人們便斷定為顏魯公所書,并且得到了古今書法家們的認同。
《裴將軍詩》現(xiàn)在流傳于世的有真跡和刻本兩種,但因為其珍貴,故而流傳不長,罕為人見。但凡是見到此帖的人無不對它珍愛之至。宋代曹彬稱贊此帖說:“顏魯公真草九十字,若雷奔電掣,絕妙非常,世所罕見。”
《裴將軍詩》全卷共 27 行,計 93 字,為真草書。所書字體以楷書為主,中間雜以草書字體,通過有機的結(jié)合使之融為一體,因此并沒有使人感到零亂、突兀,倒是給人以氣勢磅礴、排山倒海般的震懾。
在用筆上粗狂豪放,對楷書字體采用大膽豪放的粗線,用濃墨重彩慢筆加以渲染,使之肥碩而充滿力量,如“裴”、“陵”、“騰”等;對草書字體則以游絲將其串聯(lián),在用筆上極盡輕快飄逸之能事,使之輕盈飛動,雄奇險峻。
這種筆法造就了真草兩種絕然不同的字被神奇的布局所融化??瑫暮裰?、蒼勁和古樸與草書的輕靈、飄逸與雄奇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大小、肥瘦、強弱、急緩、濃重形成了強烈的發(fā)差。然而正是因為這個反差造成了結(jié)構(gòu)巧妙的平衡,才真正使得《裴將軍詩》有如此震天動地的力量和排山倒海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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