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正趴在電腦前研究著那些沒有情節(jié)只有骨與肉的片子。
急診走廊里來來回回游走著那些急診外科和急診兒科的病人們，有腎結石、腎絞痛在不停嚎叫的成年人，也有一直在哭鬧著不愿意打針的孩子。
不知道是誰在急診內科診室門口嘔吐了一大堆夾雜著韭菜的嘔吐物，那種酸爽的味道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我正打算呼喊負責清潔工作的阿姨，一個中年男人卻冒冒失失的闖進了診室。
他的雙腳分明就踩在那一堆嘔吐物之上，但是他卻渾然不覺，因為他十分著急：“我家老爺子喘不過來起，快不行了！”。
“人呢？”
“還在車上，就在門口！”
我顧不上提醒他腳下的污穢之物了，也趕緊走出急診室。
此時，急診區(qū)域里那些正在被病痛折磨的和正在焦急等待著的人們，將凌晨的氣息烘托的如同熱鬧的集市一般。
“趙大膽，趕快把擔架床推過來，有一個病人在門口！”
和我搭班的趙大膽不知從何處便突然冒了出來：“知道了！”。
打開車門，只見一位80歲左右的老年男性正蜷縮在轎車后排狹小的空間內拼命的呼吸著。
就如同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般難以呼吸，他似乎拼命的想和全世界的空氣進行著肺通氣和肺換氣。
事實上，在現(xiàn)在已經零下溫度的深夜，類似這樣的患者有很多。
出現(xiàn)這種癥狀的患者大多數(shù)都是急性左心衰、支氣管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fā)作等等，只不過有的患者病情危重，有的患者病情尚且穩(wěn)定罷了。
很明顯，這位卷縮在轎車內面色灰暗、大汗淋漓的老年男性病情十分危重。
我、趙大膽、家屬和護工師傅，四個人很快便將老人轉運進入了搶救室。
果然，患者的經皮指脈氧飽和度僅有79%，呼吸卻高達40次/分、心率高達150次/分，最讓人感到緊迫的是：即使不使用聽診器，也能夠聽得見由患者肺臟說發(fā)出的哮鳴音！
為患者扣上面罩后，我希望患者能夠半臥位安靜的躺在床上，這樣我好完成心電圖、趙大膽也好完成靜脈穿刺、采血等操作。
可是，患者始終在煩躁不安，并且用每隔20秒鐘說一個字的速度說：“我這是老毛病了，我怎么還死不掉？”。
為了安撫患者的情緒，我只好安慰道：“既然是老毛病，就肯定死不了。到了醫(yī)院，就沒有什么擔心了的！”。
其實，導致患者突發(fā)胸悶氣喘的原因正是急性左心衰！
從患者的高血壓、頸靜脈怒張、兩肺濕羅音和哮鳴音、超過正常值9倍的BNP，很容易便可以得出診斷。
吸氧、擴冠、利尿、平喘、強心等一系列治療后，老人的癥狀砸逐漸緩解，生命體征也在逐漸的穩(wěn)定。
但是，他的心情卻一直沒有好轉：“我怎么總是死不了，活著就是拖累！”。
直到此時，我才想起一件讓我惡心的事情：患者兒子的腳上還沾著那堆嘔吐物，并且依舊散發(fā)著那股酸爽的味道。
“還是給我爸爸安排住院吧？”這個中年男人到現(xiàn)在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的異樣。
急性左心衰是一種常見的危急重癥，多見于既往患有心功能不全的老年人，如果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治療，可以致人死亡。
而這位患有高血壓病、冠心病、慢阻肺的老年人，最少發(fā)生過四次以上有據(jù)可考的急性左心衰。
很快，我又請來了心內科的會診醫(yī)生協(xié)調老人住院的問題。
病情已經得到控制的老人又對心內科醫(yī)生開始了抱怨：“不住院，反正都是快要死了，還治療什么，我現(xiàn)在想死死不了！”。
我知道常年的慢性心力衰竭讓老人的生活質量非常低下，老人只是想一死了之，結束這毫無生活質量可言的余生。
但是，醫(yī)務人員除了積極的搶救治療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站在一邊的家屬說：“胡說什么，醫(yī)生給你治療后，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嘛！”
我緊跟著附和道：“現(xiàn)在活一百歲的人多著呢，你還有20年呢！”。
雖然嘴巴上說著這些甜言蜜語，可是我心里卻知道：沒有人能夠體會老人心中真正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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