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宋詞的世界,不僅有“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的天生麗質(zhì),更有“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的驚才風(fēng)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那些清朗俊逸的少年周圍總是鶯歌燕舞,而那些其貌不揚的男人往往淪落成了斷雁孤鴻。
然而,相貌的丑陋無法阻止他們向往愛情的期許,也無法剝奪他們擁有愛情的權(quán)利,既然野百合也有春天,那么糙漢子也就會有春天。今天我們就來讀一首這樣的詩詞,宋代奇丑男子為初戀寫下的奇美之作,簡真是人越丑文字就越美。
北宋詞人賀鑄的丑是千古留名的,他相貌奇丑,面色鐵青,身長聳目,人送外號“賀鬼頭”,活生生的人卻頂著鬼魅般的頭,恐怖如斯。外表上看,賀鑄就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糙大漢,可他內(nèi)心里卻住著一位幽閑思怨的燕頷儒生,“俠氣蓋一座,馳馬走狗,飲酒如長鯨”!
顯然,賀鑄的“表里不一”引起了不少嫌隙,本有著打家劫舍的天然氣質(zhì),卻做著舞文弄墨的買賣,這不是毀三觀嗎?賀鑄因此不太受人歡迎,這其中就有他的初戀,或者說是初戀未滿,是藏著賀鑄內(nèi)心最柔軟地方的那一抹幽藍(lán)。可惜這抹幽藍(lán)并沒有為賀鑄充盈愛情的色彩,賀鑄便寫下一首詞用以紀(jì)念。
《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
這首詞立意新穎,想象奇豐,尤其最后四句,經(jīng)千年而不衰,歷來為人傳誦,我們通過一組數(shù)據(jù)來簡單看一下它究竟有多牛。首先,賀鑄因此得到了“賀梅子”的雅稱;而此詞一出,步其韻唱及效仿者甚多,宋金兩代就有25位文人致敬了28首作品!這個數(shù)據(jù)頗為瘋狂,與唐代詩人張志和的《漁歌子》有的一拼。
曹植名篇《洛神賦》載:“凌波微步,羅襪生塵。”這是形容美人姿態(tài)的絕麗佳句,千百年來被無數(shù)文人模仿致敬,賀鑄第一句“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即來源于此。美人輕輕飄過,詞人只能目送遠(yuǎn)去,想見而不得的悵然若失,幽怨凄美的氛圍一下子就渲染起來了。
基于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遺憾,賀鑄展開想象,去幻想這位美人的生活該是什么樣子呢?是誰來與她共度錦瑟華年?或許她就住在那月色籠罩的小橋旁、花朵環(huán)繞的院落里,那小窗緊鎖朱戶關(guān)閉,只有春天才知道此處仙境所在。
暢想完了對方的外在條件,下片里,賀鑄開始揣摩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她佇立良久,看飛云流動,待暮色蒼茫,用彩筆寫下這傷心的斷腸之句。實際上,傷心的是賀鑄,斷腸的也是賀鑄,但他偏偏將這種感情轉(zhuǎn)移到女子身上,是為了引出下一句的試問。
“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個“閑”妥帖恰當(dāng),因它并非特指,既不是離愁,也不是窮愁,就是閑出了一點寂寞,沒有目的,沒有邊際,虛無縹緲,不容易捉摸,那么該如何來形容這份“閑愁”呢?恐怕也只有“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能配得上這種隱隱綽綽、朦朦朧朧的感覺了!
如果要問我的傷心有多深,就像那一川煙雨過后的青草,風(fēng)吹滿城而起的飛絮,梅子時節(jié)黃時的雨。賀鑄將原本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形的“閑愁”,詩意地轉(zhuǎn)化成為浪漫凄美的有形的意象,化抽象為形象,大大增加了詞作的張力和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賀鑄一生命途多舛,不被重用,最后一氣之下辭官而去,這與他丑陋的面貌不無關(guān)系。然而他卻擁有一顆柔軟的少年心,因一個女子而寫下一首絕美的詞,也為后世留下了一個美麗的故事。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