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書寫
劉向軍
當我們拿起筆來開始書寫漢字的時候,要懷一份敬畏之心。
漢字是需要敬畏的,因為漢字是不死的,因為漢字是通神靈的。世界上只有漢字這樣一種文字擁有了征服天地時空,直通亡靈與生者的魔力。
“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漢字在它誕生的那一刻就驚天地,泣鬼神。
唐人張彥遠這樣解釋:“造化不能藏其形,故天雨粟;靈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
數千年來,漢字穩(wěn)定地承載、傳承了一個民族所有的歷史和情感。當然,漢字也記載著自身曾經的厄運。在上個世紀的某個歷史時期,一批偉人們建議廢除漢字,倡導漢字做拼音化的道路。那時的人們認為漢字的繁難是造成人們識字難、文盲多的罪魁禍首。好在那個歷史時期過去了,漢字頑強地活了下來,并且在科技時代獲得了蓬勃生機。無論是語音輸入還是鍵盤輸入,它都是最快速、最準確的。但是,語音和鍵盤“書寫”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不再敬畏用筆書寫,更不意味著書寫可以馬虎,可以凌亂,可以猥瑣,可以慘不忍睹。
正如無論科技如何發(fā)達,人們還需要用雙腳穿老布鞋,用嘴巴吃烤紅薯,用耳朵聽嗩吶,用雙手去畫水墨畫、油畫、水彩畫,漢字一樣為人們所需要,無論作為一種符號還是一種藝術,它都不會消失,不能消失,因為它通神靈,它本身就是一個民族的魂靈。
所以,要敬畏書寫。當拿起筆來書寫漢字的時候,要懷著虔誠、敬畏之心,恭敬地描摹一個神靈,再現一個神靈。
那些偉大的書者,如王羲之、歐陽詢、顏真卿、柳宗元、趙孟頫等等,這些偉大的書法家的書法作品通天道,通地道,通人道,
通自然之道,通藝術之道,通永恒之道。
蔡邕在《書論》中說:“沉密神采,如對至尊。”那些千古流芳的書法家們就是書道的代言人,他們就是比一個個帝王更高貴的“至尊”。在人類文化史上,只有漢字的書寫在一個民族的文化史上擁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只有漢字書寫的藝術家們享有如此崇高的榮耀。
忽然想起了兩件往事。
聽90歲的老父親講,他兒時在我們小村子里讀書的時候,教書先生從來不亂扔寫有字的紙片,每積攢一段時間,就恭恭敬敬的把字紙送到村南頭池塘邊的一座小廟里焚燒掉?,F在我們當然懂了,那是教書老先生對書寫——根本上是對字——的敬畏。
又聽錢文忠先生講過,季羨林老先生生前也有一個習慣,他對自己留下的字紙從來不亂扔,而是一頁頁地積攢,一沓沓的捆扎、收存。這當然是季羨林老先生對書寫的敬畏,對漢字的敬畏。
而今,人人都能識字,人人都能寫字,但慘不忍睹的漢字書寫滿世界都是。倉頡有靈,必為之慟!
人言“字如其人”,這是一句很厲害的話。
當我們提筆書寫的時候,當看到一個個漢字從筆端寫出來的時候,我們當反躬自問:這就是我嗎?
對書寫懷一份敬畏之心吧,書寫,那就是在描摹自己的魂靈呢。
202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