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唱魏風(fēng)
劉向軍
再過一千年，人們依然會吟唱“彼其之子，美如玉”這熱烈的情歌吧？
再過一千年，人們依然會吟誦“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這憤懣的控訴吧？
再過一千年，人們依然會吟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這無奈的感嘆吧？
有一點可以確定，千年后的人們不會比今天的我們對已經(jīng)消失的古魏國有更多的了解。
漫步在河?xùn)|大地，我知道古魏國就在這里，但是我看不到它的一點蹤影。
徜徉在黃河轉(zhuǎn)彎的這一片山地上，我知道古魏國就在這里，但是我看不到它的半點遺痕。
有人說，古魏國的遺址就是今天運(yùn)城市芮城縣永樂宮所建造的地方。果真是這樣嗎？
存在于西周至春秋期間的古魏國和存在于戰(zhàn)國時期的魏國不是一個國家，雖然它們的大體位置都在今天的運(yùn)城——古代的河?xùn)|地區(qū)。戰(zhàn)國時期的魏國還能在今天運(yùn)城安邑看到它殘留的城墻的遺跡，而西周到春秋時期的古魏國在2600多年后的今天，沒有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然而，魏國沒有死亡，它還活著，它還在呼吸，它還在歌唱，如同那仍然在流淌的汾水，如同那仍然在奔涌的黃河，如同那黃河岸邊巍峨的山巒。
一切都因為有《詩經(jīng)》，一切都因為《詩經(jīng)》中有《魏風(fēng)》，一切都因為《魏風(fēng)》那七首不朽的詩篇。
“糾糾葛屨，何以履霜？纖纖女手，何以縫裳？”這是《魏風(fēng)·葛屨》中的歌唱。貧苦瘦弱的縫衣女把千針萬線做出來的漂亮衣服給了女主人穿，卻得不到女主人的半點感謝，卑微的縫衣女懷著受傷的心表達(dá)了對富貴的女主人的諷刺。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這是《魏風(fēng)·汾沮洳》中的歌唱。在古魏國貧瘠的土地上，清澈的汾河水滋養(yǎng)出魏國女子這樣燦爛熱烈的情思。“彼其之子，美無度，美如英，美如玉！”這是一種“殊異乎公族”的質(zhì)樸的華美，這是古魏女子對愛的向往與謳歌。
“心之憂矣，有誰知之！心之憂矣，盍亦勿思！”這是《魏風(fēng)·園有桃》中的歌唱。這或許是億萬斯年的黃土地上志士發(fā)出的最早的詩意嘆息吧。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陟彼屺兮，瞻望母兮。”“陟彼岡兮，瞻望兄兮?！?/strong>這是《魏風(fēng)·陟岵》中的歌唱。出征遠(yuǎn)行的青年一步一回頭地遙望、思念著家中的父母兄長。“上慎旃哉，猶來無棄！”這是骨肉親情的呼喚。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這是《魏風(fēng)·十畝之間》中的歌唱?！妒?/strong>畝之間》是《詩三百》中最短的詩篇，寥寥三十字，勾勒出了古魏國大地上難得一見的歡愉的勞動和生活情景。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漪。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這是《魏風(fēng)》中《碩鼠》和《伐檀》中的歌唱。這是整部《詩經(jīng)》中最具階級性的兩首詩作吧。生活在黃河岸邊的古魏國百姓他們辛勤勞作，他們食不果腹，他們衣不蔽體，他們對那些壓榨百姓、不勞而獲、尸位素餐的君子們能不怨恨嗎？
朱熹曾這樣概括古魏國：“其地陋隘，而民貧俗儉。”朱熹生前未必到過古魏國，他也一定不清楚古衛(wèi)國的疆域，但是通過《魏風(fēng)》，通過那千年不息的歌聲，他把握到了古魏國的脈搏。
曾經(jīng)，我很遺憾孔夫子生前周游列國14年，可他的足跡卻從來沒有踏上古魏國的土地。而今，我又很慶幸他老人家畢竟留下了七首《魏風(fēng)》?？追蜃拥男囊苍?/strong>《魏風(fēng)》的歌聲中飛翔。那些深情的、熱烈的、沉重的、憤懣的歌聲，它們能夠打動孔夫子的心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它們是從魏國的土地里生長出來的，自有一種撞擊心扉、穿越時空的力量。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古魏國的土地上行走，我看不到曾經(jīng)的人民、城池，但是我知道在這塊山河大地上魏風(fēng)仍在，魏國的文化與魂魄仍在，這是一種足以與天地日月相媲美的永恒力量。
再過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魏風(fēng)》也許會在月球上或者火星上唱起吧，但它一定“猶來無已，猶來無棄，猶來無死”，這一點我深信。
202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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