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獨特,他開創(chuàng)了田園詩派,開拓了詩歌的領域。同時,他用樸實的語言,寫出了沖淡之美,被譽為:千古平淡之宗。他能有如此高的成就,一方面是他個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發(fā)揮,另一方面,也是時代的產(chǎn)物。陶淵明能夠不朽于青史,是因為他表現(xiàn)了一個時代的儒家知識分子面臨的困境與選擇。因此,他又是隱士的完美象征,被吳守琳先生譽為:隱士詩人的偶像(《中國古典文學史》)
一、陶淵明生平及對他文學作品的影響
陶淵明這個人本身也是個奇怪的人。他的列傳,出現(xiàn)在三部史書中。一本詩文總集也系列傳一篇?!稌x書》、《宋書》有陶潛傳,《南史》、《昭明文選》有陶淵明傳。他的影響力之大可見一斑,也是因為他生活的時代——東晉末南朝劉宋初,一個分解混亂的年代。同時,這個時代也是中國文學自覺時代的起點,是繼春秋戰(zhàn)國后的又一次思想解放的時代。
陶潛,字淵明,又說:陶淵明字元亮(《晉書—陶潛傳》)號五柳先生,私謚靖節(jié)。他出生在東晉末年的天下大亂的時代。他并非純粹的寒門子弟,其曾祖父是東晉開國元勛,大司馬陶侃。祖父是武昌太守陶茂。但因為他的祖父是庶出,未能襲爵,至他已家道中落,生活困苦。
太元十八年(393),起任江州祭酒。不久辭官。隆安四年(400)在荊州當小吏。元興三年(404)在劉裕幕府擔任鎮(zhèn)軍參軍。義熙元年(405),為建威將軍參軍,八月,改彭澤令。不久辭官,徹底歸隱,時年四十一歲。元嘉四年(427)卒,享年63歲。
陶淵明前半生,或者說大半生都在起復、辭官中徘徊。據(jù)他早年作品來看,他也有一般知識分子建功立業(yè)的想法。他的曾祖父的豐功偉績燃起他奮進的熱血。他多次擔任官職,也就可以理解了。
很明顯,現(xiàn)實讓他失望了。東晉末年的景象確實有著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可是政治黑暗、險惡,時局動亂,是非不分讓孤直的他格格不入。他秉性剛直,難以理解官場上的亂象,也不被理解。
據(jù)史書記載,他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才出任官職,又不堪黑暗,才去辭官。想結交他的人多不勝數(shù),刺史王弘為他白衣送酒。這都可以證明,他不但有養(yǎng)家糊口的機會,也有像先祖一樣建功立業(yè)的可能。
同時,祖上世代盡忠的晉室衰微,軍閥林立,外姓掌權。兼并征伐都打著晉室的名號,卻不能掩蓋他們篡位奪權的本性,這讓陶淵明不屑為之,能不會與之同流合污。
吳守琳先生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中,對陶淵明的歸隱有這樣的敘述:“他是第一個下半生靠種地生活的知識分子、士大夫:他親自參與一切艱苦的農(nóng)活,像任何一個農(nóng)民一樣忍受饑餓、貧窮、寒冷。”事實正是如此,他的歸隱理想源自這個時代的不堪。而他設身處地的在社會底層,飽嘗酸甜苦辣后,用最簡單的筆法,恰到好處的修辭,還原出農(nóng)村的樣貌,表達出對回歸自然,回歸自由的向往與欣喜。
二.隱士文學的開端
魏晉時期,是儒家傳統(tǒng)天人觀崩塌的時期。佛教的傳入,道教的興盛,王朝秩序的崩潰,觸及著儒家知識分子敏感的神經(jīng)。朝局灰暗,讀書人不知所措,紛紛投入大自然的懷抱中,鉆研玄理,以求超脫。山水題材大量引入,在陶淵明以前,也有不少帶有山水的名篇。詩如阮籍、嵇康,文則有《蘭亭集序》等。
但這并非隱士之作,竹林七賢并未與世俗隔絕,甚至與朝廷頗有交集。而蘭亭集序中所謂的少長咸集,也不過是世家大族的集聚。而且,他們對山水的描寫,都是以一個觀賞者的態(tài)度,去描繪,用以寄托、吟詠、悟道等。
陶淵明開田園派,則以田園為主,并非吟詠起興之作,而是融為一體。他所描繪的,并非單純的景物,也有田園風光與農(nóng)村生活。所以,從這時起,隱士作為一種特殊的寫作群體,開始在中國文學的舞臺上大放異彩。
而且,文學體裁并非詩歌一種,種類多樣。詩如:“……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文如:“農(nóng)人告予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jīng)丘。”
隱士文學不止于山水田園,單純的景色并無意義。有意義的是,山水風光遠離塵世,正如:“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山水中有著他們孤直的寄托,和“窮則獨善其身”的堅守。
在三教并行的時代,儒家思想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主流,其對人的影響固然削弱,但他在思想領域的統(tǒng)治地位依舊根深蒂固。至少在道德等方面,越是卷入這時代漩渦的人,影響就越大。“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的教導,讓隱士用歸隱的方式選擇堅守道義。但改變不了那種對待黑暗的抗爭與仁者愛人的精神。
如《桃花源記》中有著:“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的和諧景象,正是:“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體現(xiàn)。而以“后遂無問津者。”揭露社會黑暗欲求桃源之不存。
歸隱的道路并非一帆風順,歸隱并不意味著無憂無慮。至少,客觀的來看,陶淵明并不太會種地。他本身并不能算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他的收成并不好。例:“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歸園田居》其三)
吳守琳先生評價的好,陶淵明是具有斗爭的心的。乃至于,隱士文學都可以是斗爭的武器。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中吳守琳先生這樣評價道:“正因為他太誠實,既不敢欺騙世人,也不敢欺騙自己。他長期反復猶豫,最后陷入貧困的絕境,還是以道德來支撐自己。”
這一點,隱士是相同的,陶淵明是隱士文學真正的宗師,象征著隱士文學完美的精神。
三.千古平淡之宗——隱士的自然之美
藝術手法一向是文學內涵的承載者,嬉笑怒罵都迥然不同。而陶淵明的詩作,與他本身對田園山水的熱愛是一致的,與自然是同源的。換言之,就是其詩風文風,完全融于自然。被譽為:千古平淡之宗。
平淡便是自然的本身,是詩人親身實踐出的結果,是源自內心的情感體驗。他對世俗生活充滿了厭惡,便對自然充滿了熱愛。他從政治的漩渦中脫身而出,就意味著他對社會的失望,對建功立業(yè)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細微轉變。心境的變化引起風格的變化,文字間的起伏洶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涓涓細流的淡然。若《飲酒》中:“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風格的變化導致語言的選擇,一種直白的語言油然而生。華麗的辭藻表現(xiàn)著浮躁的內心,山水的平靜只適合用樸實無華的語言。如:“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歸園田居》)
最好的手法就是——白描。不加雕琢的純凈,正如所見般的干凈利落。但不加雕飾,并非不加琢磨。干凈利落不代表簡單草率。他的文字都恰到好處。從專業(yè)的文學角度來看,即煉字造句的功夫出神入化。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飲酒》其五)詩中所敘,乃是就平實的畫面,用詞之點到為止,也是充滿了平淡。
正是這種平淡的風格,帶來了一種沖淡之美。沖開了晉代以來的繁麗和魏晉玄言的乏味空洞。
這是一個隱士應有的內心,他對外界的態(tài)度已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依舊在堅守。所謂隱士,正是如此之從容淡然,任世俗顛覆,也不動他一分一毫。因為他心中有對道德的堅持,用文學作為抗爭的武器,還有對美好的真情熱愛——“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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