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耀蘭
醫(yī)院，每天不知有多少新的生命，從醫(yī)生手里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有多少生命在親人的淚眼中，奔赴黃泉。所以，有人說，醫(yī)生是迎接新生的天使，患者親人是撫慰亡靈的牧師。
我們住院部到門診樓的這條路，不時有人經(jīng)過這里去探視病人，還有一些病人在此散步。
一天早上，我到住院部上班，看到有兩個老人，手牽手步行在這條大道上。王醫(yī)生給我介紹情況時說，這位老大爺患的是腎功能衰竭，經(jīng)過上級醫(yī)院診治已穩(wěn)定。由于老大爺堅持要在本地醫(yī)院住院，他的兒子和女兒沒辦法，便把他轉到我們醫(yī)院，并由老大娘陪護。跟兩位老人熟識了，見面話也多起來。
那天上班，我又碰到兩個老人，手牽手走在這條路上。
我對兩個老人說：“病人不能著涼，現(xiàn)在天氣寒冷，盡量不要在戶外活動?！?/div>
不料老大娘板著臉說：“他想早點死，我在成全他！”
老大爺并不生氣，只是呵呵一笑，使勁在老大娘的手背拍了一下。聽到響聲，我的注意一下轉移到兩個老人的手上。老大娘的手黑瘦干枯，手背上面滿了青筋，如一條條蚯蚓盤踞在上面。
我說：“大爺，您到醫(yī)院看病，醫(yī)生就得為您負責?！?/div>
大爺點點頭，連聲說是。
老大娘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賣點，對老大爺說：“你去給我買瓶牙膏?！?/div>
老大爺說：“牙膏不是還沒用完嗎？”
她又說：“那你就去買點衛(wèi)生紙?！?/div>
她把老伴騙走了后，這才說：“劉醫(yī)生，我的腎臟能不能割下來安在我老頭子身上？”
我問：“您的腎給他？”
她說：“我聽人說腎可以移植，我想把我的腎給一個他?！?/div>
我說：“腎臟移植不是想用誰的就用誰的，還得要匹配?！?/div>
我開玩笑說：“您年齡大了，也是一個病人，假設醫(yī)生同意您移植一個給他，到時兩個老人能不能下手術臺，還是個問題呢。”
她笑著說：“要是兩個人能在一天走，那才是前世修來的好福份呢?！?/div>
我開玩笑說：“看你們兩個老人，一起生活了幾十年還這么恩愛?！?/div>
她嘆息一聲說：“五年前我老伴不在世，我跟他是三個月前才走到一起的。他家庭條件很不錯，可我到他家不到半個月，他就生了這么重的病。有人說我到他家來沒享著福，卻要照顧他這個重病人，勸我趁早離開他?？吹轿依鄣糜趾谟质?，就連他的兒子女兒也這樣勸我。”
我說：“那你干嘛不離開呢？”
她說：“做人哪能那樣，那不讓人戳脊梁骨？跟他哪怕只有一天的夫妻名份，就要盡到妻子的責任。他活著，我得攙扶著他走；他走了，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我又朝她看了一眼，她還是一臉沉靜。
她老伴買了東西過來，她又牽著他的手走了。他們的身影，沐浴在霞光里。在我的淚眼中，詮釋了平平淡淡的幸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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