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
柳永,原名柳三變,宋代著名詞人,他的詞在當時就廣為流傳,“凡有井水處皆唱柳詞”。仕途充滿坎坷,公元1017年赴京趕考,沒考上。輕輕一笑,填詞道:“富貴豈由人,時會高志須酬?!庇治迥辏诙伍_科沒考上。又寫了一首《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志。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又過了三年,再次參加考試,終于以他出眾的才華通過了。但臨到皇帝圈點放榜時,宋仁宗看到柳永的名字,想起了他那首《鶴沖天》,就在旁批道:“且去淺斟低吟,何要浮名?”又把他的名字勾掉了。于是便有了“奉旨填詞柳三變”這一說法。
柳永的詞寫的好,有很多比較出名的詞,比如被選入高中課本的《雨霖鈴》: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雨霖鈴
凄婉動人。再比如上面提到的《鶴沖天》,還有《蝶戀花》其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更是流傳千古!
蝶戀花
而我們今天所說的這首柳詞大家可能并不熟悉,可能都沒聽過。但是我卻認為他是柳永的詞中排得上前三的佳作,在婉約詞中第二恐怕無人敢稱第一!甚至在中國文學史上都有一席之地!他就是《戚氏》,戚氏,詞牌名,為柳永所創(chuàng),長調慢詞,《樂章集》收入“中呂調”。全詞三疊,計212字,為北宋長調慢詞之最。亦為詞史上第二長詞。僅次于南宋時吳文英之《鶯啼序》。宋人將之與《離騷》媲美,認為是前后輝映之作,可見其時譽之盛。宋王灼《碧雞漫志》:“離騷寂寞千載后,戚氏凄涼一曲終?!彼稳说脑u價,讓這首冠古絕今之詞當之無愧!
下面就來看看這首詞吧
戚氏
宋·柳永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凄然,望江關,飛云黯淡夕陽間。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遠道迢遞,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湲。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長天凈,絳河清淺,皓月嬋娟。思綿綿。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里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游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名利,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聲殘。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著此詞時柳永已經年過五十,只做個相當于縣令的小官,心情自然十分苦悶。這種情緒在這首詞里得到充分的體現。
上片開頭微雨過后薄暮景色。開篇“晚秋天”一句一下子將讀者帶入到晚秋的清冷凄涼的環(huán)境中,先寫景前驛館內之衰殘景色,而今又逢暮秋,“一霎微雨”帶著薄涼的情態(tài)灑于庭軒。庭軒中的“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淡薄的“殘煙”一股凄愴之意撲面而來,作者不忍再看,抬首遠望江河關山,“飛云黯淡夕陽間”。夕陽西墜幾朵飛云,也是一幅衰敗凄涼的景象,難怪多愁善感的宋玉看到這晚秋是多么悲涼,曾經臨水登山發(fā)出“悲哉!秋之為氣也!”。想到路上游子,千萬里的路途艱險游客是那么的凄慘哀楚。這個時候又聽到隴水潺潺的水聲。落葉中哀鳴的秋蟬和枯草中鳴叫的蟋蟀,聲聲凄楚入耳,更是情難自抑。
中片時間上緊承上片,由傍晚而入深夜?!肮吗^度日如年”。在驛館里形影單只,度日如年。秋風和露水都開始變得寒冷。柳永羈旅異鄉(xiāng),獨在異地,獨望江關,在深夜時刻,胸中愁苦更甚。浩瀚的蒼穹萬里無云,清淺的銀河中一輪皓月獨懸。長夜里對著如此的景色不堪忍受,掐指細算,回憶往昔。那時功名未就,卻在歌樓妓院等游樂之所出入,一年年時光耗費。字字句句都是他對命運的質問。此時的他,年已五十,沒了少時的輕狂不羈,“那堪屈指,暗想從前”。在此時的柳永心里,不堪他回首的,究竟是“小樓深巷狂游遍”的“恣狂蹤跡”,還是為那“蠅頭利祿,蝸角功名”的“恁驅驅”呢?他沒說。下文卻有如似檢討的一句:“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傷感懊惱之意躍然紙上,究竟是真的覺得自己在荒廢時間的懊悔還是對“奉旨填詞”的不公命運的啞然,不得而知,或許兩者都有吧。
下片追憶起狂放不羈的少年生活,“帝里風光好”。憶起的是“當年少日”的“狂朋怪侶”,是他少時的奢靡生活。都說年少輕狂,又加那許多志趣相投的“狂朋怪侶”,怎不讓人心醉?此時憶起,也并非悔恨自己當年的頹墮,而只是慨嘆時光易逝、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坝霎敻?、對酒競留連”?!皠e來迅景如梭”道出了作者空憶當年的痛楚了。那樣的生活,早已隨時光遠去了!“迅景如梭,舊游似夢”。那些曾經的玩樂尋歡情景就好似夢境一般美好,而今都已遠去。為了功名利祿這樣的碌碌奔忙,到底有何意義?“追往事、空慘愁顏”。追憶過去,空留下殘容愁顏。滴漏的箭頭輕移,寒意微微,畫角的嗚咽之聲從遠方徐徐飄來,余音裊裊。靜對著窗戶,把青燈熄滅等候黎明,形影單只徹夜難眠。此時的詞人,已是漸趨于平靜了。無論有再多的不甘,無論有再多的憾恨,只能“停燈鄉(xiāng)曉,抱影無眠”。
這首《戚氏》說是詞人一生的總括也是不為過的。全詞由近及遠、由遠至近揮灑自如;撫今憶昔、由昔感今一氣呵成;由傍晚到深夜、由深夜至黎明一絲不亂;由眼前望江關、由孤館懷帝京自然運轉。描情敘景、鋪敘懷舊、曠古達今,真正是獨屬于柳永的悱惻動情與蕩氣回腸。在詞的內容上更是大開大闔、毫無避忌、一氣貫穿。長達212字的長詞一韻到底,與平常之中顯其非同尋常,卻無一絲險韻,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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