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請您活久些
文/(河北邱縣)閆淑麗
早晨,父親的電話焦急而恐慌,當我急速回到家趴在床上呼喊母親時,母親雙眼緊閉毫無反應,瞬時我的心慌亂失措,上床想把她抱起,卻怎么也抱不起來,淚如泉涌。母親整個人失去意識,任我們隨意擺步。120的救護車冒著大雨前行,母親在醫(yī)院整整昏迷了三天,這三天對我而言簡直度日如年,天可憐見,母親睜開了渾濁空洞的眼,我和妹妹喜極而泣。母親說她原以為這次真的不行了,沒想到跟著一個魚似得撲撲棱棱又活了。
母親的病歸根究底都是我惹得禍,奶奶、姥姥她們不止一個人對我說過,生我時母親大出血,當場休克。要是現(xiàn)在輸上一磅血肯定沒事,父親說起至今還總是心有余悸。是啊,在那個貧窮的年代,思想和物質(zhì)都匱乏的年代,大家擠破腦袋也不會想到“輸血”這個詞匯。我的到來一半給母親帶來初為人母的喜悅,一半承載著病魔纏身的痛苦。母親在生死線上游離徘徊,受盡千辛萬苦的折磨,身體日益漸瘦,不成人形??吹降娜硕夹奶廴f分,暗自垂淚。嗷嗷待哺的我,終日擾的母親不能安生,母親的懷里再也沒有一點乳汁可以供我允吸。病魔毫不吝嗇剝奪了她哺育我的甘甜,母親每每看到襁褓中的我,都悄悄以淚洗面。為了母親的身體,奶奶把我抱走開始喂各種糊,街坊鄰居的姑姑嬸嬸也時不時用奶救濟。姥姥也傾盡所有給我們家買了一只奶羊,那只奶羊至今還在記憶深處鮮活。母親的身體稍微有些好轉(zhuǎn),能吃下東西,不再嘔吐,但最終落下了終生難以醫(yī)治的病根。
母親拖著生病的身體,照顧我們周全,她總是竭盡全力的付出。一段時間感覺我的人生走錯了兩步:上學和婚姻。事實證明:上學讓我擁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婚姻讓我擁有了一個帶有溫度的家。自認為錯誤的軌跡,卻開出了人生嬌艷的花,所有的這一切和母親息息相關(guān)。母親小時候?qū)W習成績非常優(yōu)異,完全繼承了姥爺?shù)膬?yōu)良細胞,姥爺是師范畢業(yè)在本村教書是個才華橫溢、秉性耿直的人,由于稟性耿直的說了實話,扣上了“帽子”被批斗,母親隨之遭殃,學校讓其退學。12歲的母親被迫回到家中,開始掙工分,轟轟烈烈的歷史性事件,成了母親心中永遠的痛。后來姥爺平反在村莊繼續(xù)教學,母親卻錯過去了最好的時光。而我并沒有繼承母親的優(yōu)良細胞,并不是一個在學習上優(yōu)異的人。母親沒有因為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而流露出不滿的目光,她總是選擇相信。
當一萬元昂貴的學費擺在我們面前,學習并不優(yōu)秀的我,堅持放棄,母親卻極力反對,她甚至有些歇斯里底的向我吼。生平第一次看到母親的怒氣,任淚水模糊一片。聽到母親執(zhí)意要拿一萬元供我上學,一向疼愛我的奶奶和姥姥,兩人不約而同邁著焦急的腳步走進家門,因為母親的執(zhí)著,奶奶老淚縱橫,姥姥撕心裂肺。我在旁邊聽著泣不成聲,我想:如果我動搖了,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不孝的那個孩子。母親說服父親,父親滿臉愁云,煙火一個接著一個,誰家的日子寬松?一個遙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簡直是一座大山壓彎父母的脊梁。親戚們覺得母親的身體已經(jīng)讓這個家舉步維艱,還要額外拿出這樣的錢供孩子上學,有些不可思議,萬一一事無成打水漂了呢?他們的擔憂不無道理。母親咬緊牙關(guān)和父親做了一個決定,誰家也不借,不為難親戚。他們決定去在縣城農(nóng)行上班的舅舅哪里碰碰運氣,舅舅是母親三叔的兒子。父親騎車馱著虛弱的母親來到二十里外的縣城,聽母親說是給孩子上學用的,舅舅一句話:孩子上學不能耽誤,當即答應。這是怎樣的一路的猜測?一路的忐忑?一路的沉默?沒想到舅舅毫不猶豫的答應,父親和母親頓時呼吸順暢,淚眼婆娑。兩顆煎熬難捱的心終于有了著落。母親要我一定記住這份恩情,我最終做了那個天下最不孝的孩子。
母親飽經(jīng)風霜在艱難的日子里徒步前行,她的心血沒有付諸東流,我順順利利的踏上了工作之旅,母親告訴我,有一份工作不容易,干就要干好。在母親的監(jiān)督下從不敢怠慢工作,以至于今天對待工作態(tài)度的良好養(yǎng)成都是來自母親的鞭策。第一次發(fā)放工資390元,全部如數(shù)交給母親,母親并沒有接住而是高興的告訴我,給奶奶和姥姥買些少見的吃物送去。當我提著連我們?nèi)叶疾恢裁醋涛兜乃膫€香瓜送到奶奶和姥姥家,兩位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拉著拉著家常說到母親流下辛酸的淚,母親遭的罪她們心里生生的疼,我怎么會不明白兩個老人的心。母親接過剩下的錢一半堅持留給我,一半貼補家用。
踏上工作之旅也開啟了步入婚姻的步伐,面對上門提親的人母親總是這樣告訴我:心好比什么都好,畫好看誰成天看,會過日子比什么都強。言下之意,母親就是讓我找個會過日子的人。我心無旁騖做自己該做的事并沒把提親這回事當回事,仿佛它離我很遙遠,我還不想步入,至少我要在家呆兩年,還母親所欠的債。母親見我總是若無其事不放心上,便在一個人去屋空的午后,笑著和我談話。我娓娓道來,母親聽完原由噗嗤笑了,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柔聲道:有心就是好孩子,你總有一天要嫁人,合適的年齡就做適合的事,有些事不能拖。微風吹起,母親的頭發(fā)在風中凌亂,慈祥的目光柔和安然,那一刻我想也許多一個人,就多一個有力的肩膀。
當一個圓鼓鼓黑乎乎有點大肚子的男孩,坐在我面前,忸怩的抹去最后一絲的羞怯,勇敢的迎上目光,不是為了看清他,而是讓他看清我,一個土不啦嘰不懂妝容的黑瘦女孩。寥寥數(shù)句,一面之緣算定親了。母親嚴肅而認真的告誡我,既然現(xiàn)在選擇了就要始終如一不能出爾反爾,我欣然贊同。誰料想,我的定親招來一系列的反對,他們列舉了種種不合適,不可否認大家都是為我好。聽了多了,丑小鴨難免偶爾也想入非非做做白天鵝的春秋美夢。母親卻總是一笑了之,連連表態(tài):咱家的孩子不會事多,咱也不攀那么高的枝,孩子愿意就好?;仡^不忘再次告誡我,做人不能兒戲,不能隨意丟掉情分。如果敢私自退親,第一個不饒恕的人就是她。母親在我還沒有進入婚姻殿堂就告訴我什么是忠誠。那個大肚子男孩現(xiàn)在就是我的丈夫,他依然大肚翩翩,黑乎乎。母親總是樂于說他的好,以至于我們的戰(zhàn)爭才開始端起長槍大炮就被母親的好擊潰的落荒而逃。我們像極了網(wǎng)上被刷屏的那兩個互抱取暖丑丑的猴,在母親叨念的好中樂不思蜀的過著。
數(shù)年來,母親依然靠著那些大大小小堆積如山的藥瓶以及冰冷的液體維持著身體,病魔并沒有因為她善良溫順的品性而減少對她的襲擊。長久的侵蝕,使她經(jīng)常時不時臥病在床,身瘦如柴,皮膚層層褶皺,沒有絲毫的水分和彈性,伸出手掌和胳膊就像那八十多的老奶奶。每每看到,都無限疼痛,為什么讓母親過早的老去?母親卻說我傻,人遲早都會老的,我把頭低了又低。六十二歲的母親總說沒想到自己能夠活到那么久,我每每都回答相同的話,母親的命長著呢!她呵呵的笑著,溫順而知足。一生被病痛纏身的母親為了孩子傾盡所能付出所有,這種無私的大愛,在母親越來越走向衰老的日子常常讓我無地自容,該拿什么回報慰藉我的母親?陽光下,母親坐在臺階上呵呵的笑著,她的行動更加蹣跚無力,她的眼睛更加模糊不清,該是您的女兒傾盡所能付出所有的時候了,所以母親您一定要倔強的活著,活的久些再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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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閆淑麗,女,筆名:卡西莫多,河北省邯鄲市邱縣人。喜歡與文共舞,和文對話,更喜歡沉浸在自己的狹小天地隨心所欲,簡簡單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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