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聊齋系列301篇《江城》）
話說江西臨江的書生高蕃，十四歲就入了縣學(xué)。好多名門富戶爭相來說親，高蕃都不中意。因為高蕃是獨子，父母過于疼愛，只得依著他。
這一天，高蕃路過一條小巷，忽然迎面走來一名美女，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丫環(huán)。兩人都停住腳步，相互注視了一會，彼此都認(rèn)出了對方。原來女子是江城，父親樊老翁是教書先生，曾經(jīng)租賃高家的房屋。兩人當(dāng)時都八九歲，經(jīng)常在一起玩耍，兩小無猜。后來，樊家搬走后，兩人再也沒有消息了。
如今，兩人都長大了，江城出脫得貌美如花。兩人都不說話，彼此都戀戀不舍。過了許久，高蕃故意遺落一條紅巾走了。小丫環(huán)撿給江城，江城將紅巾藏入懷中，換成她的手帕，讓小丫環(huán)追還給高蕃。高蕃大喜，接過手帕，回家要父母派人去提親，父親高仲鴻認(rèn)為門不當(dāng)戶不對，堅決不同意。
高蕃卻茶飯不思，得了相思病。母親決定拜訪樊家，看看江城長得如何？到了樊家一看，江城長得如花似玉，母親大喜，當(dāng)即提親，兩家定下婚約。
第二年春上，高蕃娶了江城。剛開始，兩人非常恩愛?？墒牵^了不久，高蕃發(fā)現(xiàn)江城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沖他發(fā)火。高蕃愛她，也就忍了。但是老母親不樂意，私下里責(zé)怪兒子太軟弱。
這話恰巧被江城聽見了，更加痛恨高蕃，晚上把他趕出家門，凍得瑟瑟發(fā)抖，蹲在門口過了一夜。從此后，江城看見高蕃，就像見了仇人一樣，總是折磨他，跪下討?zhàn)堃膊恍?。高蕃的父母看不下去了，勸說江城，卻被她頂撞起來。公公婆婆一怒之下，把她休了。樊老翁來說情，高仲鴻堅決不答應(yīng)。
轉(zhuǎn)眼一年多過去。這一天，高蕃外出碰見岳父樊老翁，被他拉到家里規(guī)勸，又讓江城盛裝打扮出來相見，兩人都感到酸楚。晚上，樊老翁勸說兩人住在了一起。從此后，高蕃隔三差五地去岳父家里歇宿。
后來，樊老翁來到高家，將兩人的情況告訴了高仲鴻，要求復(fù)婚。高仲鴻非常羞慚，把高蕃痛罵一頓，恨恨地說：“這都是你自找的！”只得同意兩人復(fù)婚了。樊老翁把江城送來的當(dāng)晚，高仲鴻讓他做見證人，和兒子分了家，眼不見心不煩。
高蕃和江城另居一個小院里，起初相安無事。哪知道才過了一個多月，江城故態(tài)復(fù)萌，高蕃的臉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抓痕。父母見了，強忍著不問。
這一天，高蕃忍受不了毒打，躲在父母家里，江城竟然拿著木棒追進來，不顧公公婆婆的阻攔，打了高蕃幾十下才走。父母只得讓高蕃另居一室，送飯他吃，另外喊來樊老翁勸誡江城。
可是，江城根本聽不進勸誡，反倒惡語中傷父親。樊老翁一氣之下，和女兒一刀兩斷。過了不久，樊老翁氣病交加，和老伴相繼死去。江城記恨父母，連喪禮也沒有參加。
高蕃獨居，覺得孤獨，悄悄花錢讓媒婆李氏給他找女人，夜晚來往。江城聽到風(fēng)聲，堵住李氏，逼問出實情。到了晚上，她讓李氏把她引到高蕃的臥室，假裝來路不明的女人。高蕃舉燈一看，竟然是江城，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江城揪住高蕃的耳朵回到家里，用針把他的兩條大腿扎遍才罷休。這以后，高蕃就像監(jiān)獄里的犯人，見到江城就膽戰(zhàn)心驚，總是被她喝罵不止。
江城有兩個姐姐，都嫁給了秀才。二姐也是兇悍妒忌之人，和江城不相上下，兩人關(guān)系非常好。江城不許高蕃和別的親戚來往，只能去二姐家里。
有一天，高蕃和二姐夫葛秀才喝酒，說起各自老婆的脾氣，相對嘆氣，不免各自抱怨，被服侍的丫環(huán)聽到，告訴了二姐。
二姐怪罪高蕃亂說話，拿起搟面杖沖出來，三杖將高蕃打倒在地，又一杖打破了高蕃的頭，血流如注。高蕃步履蹣跚地回到家里，江城得知詳情大怒，拿著木棒跑到二姐家里，打得二姐牙齒掉落，嘴唇豁開，屎尿齊流。
二姐非常羞憤，讓老公葛秀才上門討公道。葛秀才小聲對高蕃說：“同是天涯淪落人，讓她們姐妹倆打斗吧。說實話，我倒是心存感謝，借江城的手懲罰了悍婦?！苯钦寐犚姡R道：“你這種不顧老婆的男人，就該打死！”拿著棍棒把葛秀才追出家門。
同學(xué)王子雅來訪，飲酒間，嘲笑高蕃怕老婆。江城出來偷看客人，聽個正著，悄悄把巴豆放進湯里。王子雅喝下去后，上吐下瀉，奄奄一息。江城派丫環(huán)去問：“還敢無禮嗎？”王子雅趕緊求饒，江城讓丫環(huán)端上綠豆湯，讓王子雅喝了，才止住吐瀉。從此后，朋友們都不敢和高蕃交往。
江城平常折磨高蕃的方法，種種不一，舉不勝舉。
這一天，高母探望兒子，見兒子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回家哭得肝腸寸斷。晚上，夢見一位神仙對她說：“這是前世的因果報應(yīng)。江城本是靜業(yè)和尚喂養(yǎng)的長生鼠，被高蕃的前世打死了，現(xiàn)世遭受惡報。你每天念誦一百遍觀音咒，自然有效?！?
高母念誦了兩個多月，江城依然如此，一點沒有變。
這一天，有個老和尚在門外宣講佛法，江城擠進人群圍觀。老和尚要來一碗清水，對著江城念叨：“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縮頭去，勿使貓兒尋?！比缓笪豢谒?，噴在江城的臉上。
沒想到江城一聲不吭回去了，一天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睡下。半夜里忽然醒來，說道：“我覺得老和尚是菩薩的化身，清水一灑，我覺得換了肺腑，想起以前的所作所為，恍如隔世。”于是哭著對高蕃懺悔。
第二天一大早，江城拉著高蕃去給公公婆婆請安，跪在婆婆面前痛哭流涕，哀求寬恕。高母得知詳情，才知道神仙的夢靈驗了。
從此后，江城疼愛丈夫，孝敬公婆，那種驕橫的脾氣，再也沒有犯過。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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