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格列柯《基督》(Christ),布面油畫,50.5×39.4cm,1580-1585年
在藝術(shù)史中,總有一些天才的步伐領(lǐng)先于時代。生前,他們被視為離經(jīng)叛道的異類,在窮困潦倒中郁郁而終;死后,他們則以獨樹一幟的聲音為后繼者留下寶貴的精神啟發(fā)。生于16世紀的藝術(shù)家埃爾·格列柯在世時不被認可,卻在20世紀影響了畢加索、波洛克等一眾藝術(shù)大師。
——毛姆《月亮與六便士》
對比埃爾·格列柯(El Greco)和委拉斯開茲(Velazquez)的作品,想必各位都對毛姆的評價或多或少感同身受。同時,觀者也不免對格列柯的畫產(chǎn)生一些不知當不當講的疑問——為什么臉是不對稱的?為什么人是十二頭身?
在16世紀,人們的疑惑不解可能更甚,稍覽格列柯同時期藝術(shù)家的作品便能有所體會。那時,文藝復興轟轟烈烈地在歐洲大陸上展開,塵封多年的古希臘、古羅馬藝術(shù)重見天日并獲得新生。而在西方這套由古希臘藝術(shù)奠定的傳統(tǒng)審美體系中,藝術(shù)是用于表現(xiàn)人們所觀察到的真實世界。簡而言之,畫得像不像是評判藝術(shù)水平的重要標準。
格列柯究竟為何要畫成這樣?縱覽其作品,顯然,他不是畫不對稱,也不是不知道常人的身體比例。好比畢加索在14歲時便能將寫實畫到拉斐爾(Raphael)的水平,立體主義對畢加索而言是自己的語言,夸張變形則是格列柯的藝術(shù)語言。
那么,究竟是怎樣的因素塑造了格列柯如此異于常人且領(lǐng)先時代的風格呢?在其一生中,豐富而曲折的經(jīng)歷對他的藝術(shù)生涯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 年少有為,出言不遜 」
格列柯出生于希臘,其名字“Greco”在意大利語中便意為“那個希臘人”。據(jù)說他家庭富裕,年輕時接受了良好的教育,25歲便擁有了獨立畫室。
26歲時,格列柯來到威尼斯師從藝術(shù)大師提香(Titian),并逐漸掌握了透視法、解剖學和威尼斯復興時期的油畫技法。但他不滿提香媚俗的畫風,不久后便轉(zhuǎn)入另一位“威尼斯三大家”丁托列托(Tintoretto)門下。其畫面中的彩色框架與提香有著明顯聯(lián)系,而靈活細長的人物形象中則有丁托列托的影子。
學有所成的格列柯自信滿滿地來到了藝術(shù)之都羅馬。在這里,他遇見了72歲高齡的細密畫師朱里奧·克洛維奧(Giulio Clovio)。經(jīng)歷相似的二人很快成為了忘年交??寺寰S奧還給自己的“甲方”紅衣主教寫了一封推薦信,成功幫助格列柯進入了羅馬主流藝術(shù)圈。
平步青云的格列柯卻似乎有些“口無遮攔”,在談及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時大放厥詞:“他是個好人,可不會畫畫?!倍谀菚r羅馬人民的心中,米開朗基羅可謂畫界“白月光”。不知輕重的格列柯在大街上高呼,聲稱如果讓自己畫西斯廷天頂,一定能誕生比《最后的審判》更加精彩的作品。這些言辭激起眾怒,一夜之間他就變?yōu)榱肆_馬公敵。
格列柯抵達羅馬時,米開朗基羅早已過世,二人顯然不可能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過節(jié),其分歧大抵在對于宗教題材的藝術(shù)處理上,而非繪畫技法。同時,格列柯也面臨著一個悖論——他雖然嘴上強烈地譴責米氏等大師,但他們的影響力在其作品中十分顯著。例如其作品《崇拜耶穌圣名》(Adoration of the Holy Names of Jesus)就描繪了米氏、提香等一眾大師的肖像以示感激。
▲「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郁郁不得志的格列柯在克洛維奧的勸說下來到了西班牙,在托萊多站穩(wěn)腳跟后便前往了首都馬德里。彼時,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Philip II)正苦于尋找杰出的宮廷畫師,但“威尼斯三大家”中的提香已經(jīng)過世,另外兩位又請不動,只得讓一位普通畫師臨時擔任。
格列柯的出現(xiàn)讓腓力二世欣喜不已,他十分器重這位意大利留學的海歸畫家,即刻將埃斯科里亞爾(EI Escorial)修道院裝飾畫的重任交付于他并支付了一筆闊綽的傭金。然而現(xiàn)實不盡如人意,國王看到格列柯的《圣莫里斯的殉教》后十分不滿,最終將它掛在了分院里。
國王的不滿是可以理解的。當時的西班牙是一個宗教國家,腓力二世仇視一切革新的事物。而同時期的宗教畫都是如出一轍的模式——穩(wěn)定的構(gòu)圖、深沉的色調(diào)和鮮明的信仰,宗教內(nèi)容的傳遞比創(chuàng)作技法和畫面風格重要的多。而格列柯不僅采用戲劇性的色彩和生動的造型,還將尤為重要的殉教場景放在了畫面遠景。平心而論,格列柯的作品確實不符合國王的口味。
失去西班牙王室庇護的格列柯回到了曾經(jīng)的落腳點托萊多。在這里,他確立了自己的標志性藝術(shù)風格并完成了諸多巨作。其最著名的畫作《奧爾加茲伯爵的葬禮》(The Burial of the Count of Orgaz)便是受托萊多一位牧師委托完成的,拜占庭特色與矯飾主義手法的結(jié)合,囊括了格列柯獨特的藝術(shù)語言。
同樣在托萊多繪制完成的作品《祈禱的圣多米尼克》(Saint Dominic in Prayer)在2013年蘇富比古典繪畫夜拍中以915.45萬英鎊(約合人民幣9080萬元)成交,刷新了藝術(shù)家的拍價紀錄。
據(jù)文件記載,格列柯在托萊多還找到了自己的愛情——他遇見了一位名叫庫瓦絲(Jeronimade las Cuevas)的女性,二人育有一子卻從未結(jié)婚。對此,有人稱因為庫瓦絲是妓女;也有人稱因為格列柯在希臘已有家室,若他二次結(jié)婚則會被標記為重婚,并被西班牙教會迫害。據(jù)說這張《裹著毛皮的女士》(Lady in a Fur Wrap)描繪的便是該女子,但真相如何,今天的我們不得而知。
▲「 巨星隕落,影響深遠 」
1614年,格列柯在托萊多去世。他的墓志上這樣寫道:“他用筆給木頭以靈魂,給畫布以生命?!倍诖撕蟮膸装倌昀铮@位大師都被湮沒在歷史之中,無人問津。
直到100多年前,塞尚(Paul Cézanne)、畢加索(Pablo Picasso)和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等藝術(shù)家重新發(fā)現(xiàn)了他。塞尚在創(chuàng)作中借鑒其風格并直接將畫名為《來自格列柯》(From Le Greco),畢加索以畫面致敬并稱他為最杰出的大師。等待了幾個世紀的格列柯終于在一個合適的時代被再度發(fā)現(xiàn)。
再次回到開頭時討論的那個問題,在曾經(jīng)的西方審美體系中,畫得像是一個重要標準。若以此去欣賞格列柯的作品,毋庸置疑,我們會錯失其藝術(shù)中極為珍貴的特質(zhì)。
然而那時的人們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這位藝術(shù)家的才能嗎?1576年,羅馬主教馬丁內(nèi)斯在信中說:“他介紹了一種無可比擬的風格,如果對此加以討論,則會在最健全的頭腦中引起混亂。”另一主教法尼西歐則說道:“他畫了一幅自畫像,引發(fā)了羅馬所有藝術(shù)家的贊嘆?!?/span>或許格列柯的藝術(shù)只是對于16世紀而言走得過快了。
今天,我們在21世紀以一個更加開放的視角去判斷這位藝術(shù)家的價值,由拜占庭式的圖標到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視野,再到概念性的藝術(shù),格列柯的現(xiàn)代主義基于他對純粹表現(xiàn)世界的否定和對感性精神領(lǐng)域的肯定。他不僅是一位神秘而富于創(chuàng)造力的藝術(shù)家,同時也被視為一位美學啟蒙家、哲學家。
▲ 正在展出 ▲
展覽:“埃爾·格列柯:野心和蔑視”
時間:2020年3月7日-2020年6月21日
地址: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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