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之光黑爾古典音樂導賞系列之
弗朗茨·舒伯特
(1797年1月31日,生于維也納附近的利西滕塔爾;
1828年11月19日,死于維也納)
舒伯特可以稱得上其貌不揚,他的身材矮小,圓背,臉上跟抹了油一樣,下巴健碩,手指又短又粗;頂著蓬松濃密的黑發(fā),敏銳的目光在眼鏡后面閃爍著。他走路趿拉著腳,不懂得表達自己。“郁郁寡歡”、“命途多舛”,他經(jīng)常用這兩個詞形容自己,但他的惡搞又總能逗笑酒館里的酒友們——比如用一根梳子演奏自己的著名歌曲《魔王》,并引以為傲。(譯注:舒伯特在17歲時創(chuàng)作的歌曲《魔王》。歌詞由著名詩人歌德創(chuàng)作,其本身是一首敘事詩——講述了小精靈國度的魔王和他惡意引誘一個小男孩的故事。)
他的日記上草草記著流水賬,對文學、繪畫、建筑、旅行,幾乎一竅不通;至于政治或是社會問題,完全不感興趣。我行我素、獨一無二。跟貝多芬不同,他沒法向維也納的上層社會施加影響或是壓力。他熱衷于酒館里的逍遙自在,置身露天抑或半夜時分的舞蹈,他會為舞者伴上精致的小曲兒。亨德爾(1685-1759)是音樂界的頂尖人物;格魯克(1714-1787,譯注:集意大利、法國和德奧音樂風格特點于一身的作曲家,其歌劇改革是歌劇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在法國艷后(譯注:Marie Antoinette:臭名昭著的絕代艷后,1770年與路易十六結(jié)婚,以加強法奧聯(lián)盟,其人任性輕浮,倍受非議,是維護奧地利利益的反革命,人民處斬路易十六以后,她也被送上斷頭臺,通稱法國艷后、瑪麗皇后)的庭院里是尊貴名人;薩爾蒂(1729-1802,譯注:Giuseppe Sarti,意大利歌劇作曲家,在米蘭大教堂創(chuàng)作了大量宗教音樂、教出了大量學生,1784年接受葉卡捷琳娜大帝邀請前往圣彼得堡,同年途徑維也納結(jié)識莫扎特,1793年創(chuàng)立俄羅斯音樂學院)是葉卡捷琳娜大帝(譯注:葉卡捷琳娜二世,俄羅斯歷史上唯一一位被冠以“大帝”之名的女皇,后世尊稱 “Catherine the Great”,即 葉卡捷琳娜大帝)的寵兒;羅西尼(1792-1868,譯注:Gioacchino Rossini,浪漫主義音樂早期代表,主要作品《威廉·退爾》、《奧賽羅》、《灰姑娘》,)小號手之子,與皇室關(guān)系融洽,倍受女性的崇愛。
費歇爾·迪斯考演唱舒伯特《致音樂》
舒伯特則不同,他一直過著淡泊的生活,從沒傳出什么名人軼事、浪漫傳說;沒有格林童話或是百科全書會青睞他的身世生平、言談舉止。跟尊貴的皇室夫人們傳個緋聞什么的就更不存在了。有傳聞?wù)f艾斯特哈澤宮(Esterhazy,匈牙利權(quán)勢家族的根據(jù)地,海頓曾受雇于此)的卡洛琳女士與舒伯特曾經(jīng)熱戀,但他的熱情和興趣居然被漂亮的侍女勾走。他用不朽的音弦弘揚愛,女人們卻并不怎么感冒,她們沉溺于對海頓、莫扎特、貝多芬們的幻想,簡單來說,舒伯特不是那種驚天震世的英雄角色,而他的病態(tài)又不具備舒曼那種苦思與內(nèi)省的魅力。我們不斷深挖莫扎特在人間受到的折磨與冷遇,卻對舒伯特知之甚少,只怕他的最后幾年也是一樣的凄涼。迪特斯多夫(譯注:卡爾·狄特斯·馮·迪特斯多夫,Carl Ditters von Dittersdorf,1739-1799,奧地利小提琴家、作曲家,創(chuàng)立了歌唱劇形式)通過自傳親近我們,布朗齊尼(費利斯·布朗齊尼Felice Blangini,1781-1841,意大利作曲家,原文指出他不識時務(wù)地為他的學生,拿破侖之二妹——保琳·波拿巴辯護)以浮夸桀驁和不識時務(wù)充作后人笑料。
實在難以想象,書籍中對舒伯特的哲思的記錄,竟然要排在瓦格納、古諾(歌劇《浮士德》作者)、柏遼茲、圣桑的風流韻事之后!寫柏遼茲那種小品,對他來說還不如寫個十首交響曲來的容易。舒伯特就是個純粹、善良、博愛、誠實的,以音樂為生的人。
普萊演唱舒伯特《冬之旅》
舒伯特的作品中無處不體現(xiàn)歌唱性,比如他的鋼琴作品、四重奏作品、管弦樂作品。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無數(shù)歌曲,在田野中、酒館里、甚至睡榻上,到哪他都在創(chuàng)作,而這些創(chuàng)作幾乎都是匆忙之作。在他以前,德國的歌曲有大眾民歌,有教堂音樂,有家庭日常聽的或?qū)懡o音樂會的套曲,但舒伯特開辟了一種新的抒情詩——純粹用來抒情的歌曲。忍住不耐煩聽完宗斯泰格(Johann Rudolf Zumsteeg,1760-1802)的敘事曲,以及希勒(Johann Adam Hiller,1728-1804)、賴卡特(Johann Friedrich Reichardt,1752-1814)、采爾特(Carl Friedrich Zelter,1758-1832),還有其他作曲家的歌曲:他們是多么冰冷、正式、精準得無聊!遙遠而過時!就像喜歡佩戴古舊的紀念品的傻笑的女人別著的浮雕胸針;也像60年代早期那些遠古而過時的頭飾。
要是沒有了《紫羅蘭》(The Violet,K.476), 莫扎特詩歌集還何來意趣?去掉點睛之筆,那藝術(shù)還有什么勁?
舒伯特是近代歌曲的創(chuàng)始人。他的歌曲之所以具有明顯的個人色彩,全因其令人魂牽夢縈的旋律。這種自發(fā)的、油然而生的旋律,源于舒伯特對音符調(diào)制的天賦統(tǒng)御、對詩意樂句的敏銳感知,以及對沉默細節(jié)的恰切描摹,這同時也體現(xiàn)在他的器樂作品中。
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1892,美國著名詩人、人文主義者,創(chuàng)造了自由體詩歌Free Verse,代表作品《草葉集》)如是說:“藝術(shù)中的藝術(shù)、或說表情達意的最高境界,就是精煉和自然。藝術(shù)家的最高榮耀就是任其自然,讓藝術(shù)發(fā)生;就像林中木、路邊草,我們不能加以干預(yù);偉大的詩人無不如是。在我的創(chuàng)作之中,絕不會讓優(yōu)雅、有效的、原創(chuàng)性什么的干擾我的表達…我絕不會為樹立某種風格,而在我跟其他人之間懸上遮掩的簾幕。我只是實事求是,表現(xiàn)事物本來的樣貌。如果我的作品帶給了別人收獲與安慰、驚駭或蠱惑,這都并非我的本意,只能說明作品中的喜怒哀樂有感染到他們。記住,要無時不刻地觀察生活,如此一來,我們的創(chuàng)作,就可免于被主觀意志所撕裂;受眾也就可以站在我們的視角,透過我們,看這個世界?!?/span>
在惠特曼這種自然的心性之后,本性,是無言的惆悵,這是“獨上西樓”一般的憂愁。這份憂愁里面,有愉悅,是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的純真詩歌所不及的;而其中的純真,與莫扎特天真無邪的歡欣亦不趨同。這份憂愁不同于貝多芬對人世的絕大失望,更非德系或者俄系作曲家們普遍的哀嚎和悲觀;這般憂愁最終指向——絕望,這是某種“冬之旅”之歌,是舒伯特聽到大地正不耐煩地呼喚他時聞到的霉味,是秋霞減淡、春日夕落的憂愁,是戀人的吻唇之間的憂愁。
陽光越是絢爛,翳影越是增長,
人人追求幸福,可就連幸福
也仍牽愁腸。
世上萬般貴,音樂好無一,
日夜有絲竹,往來無白丁
憂愁,那便傾訴
音樂不會說謊。
說到愛情,沒人比舒伯特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更加純真?!皭邸保跁r新的法國作曲家口中常常只是個流于表面的字眼、獵取性愛的說辭,當他們說“愛”的時候,要么太過純粹,要么過于理智。對瓦格納來說,愛是精心安排的感官體驗,而在舒伯特的作品中,沒有一頁是事先設(shè)計好而后成就的。演奏或演唱舒伯特作品的片段時,即便從未聽過這首曲子,聽者也立即會知道這就是舒伯特,這不光是因為聽出了大小調(diào)來回轉(zhuǎn)換的不安、聲調(diào)的顫抖、轉(zhuǎn)調(diào)時候的自然而然、樸素主義、極具個人特點的旋律,讓那些叫囂著解構(gòu)音樂而憚以動耳朵的人白費力氣去吧,舒伯特是沒辦法解構(gòu)的。
沃爾特·惠特曼認為音樂是“我們心中被樂器喚醒之事物”;聽者的思想越純凈,他的靈魂就越能從舒伯特那里,得到的慰藉于歡愉。
可憐的舒伯特,一生淡泊樸素、給予他人鼓舞,卻從未在身前得到應(yīng)有的待遇。也許是上蒼要他嘗遍人間冷暖吧,雖然后代尊他為浪漫主義之先遣,但當時的愚人們顯然對驚世之才照顧欠佳。
“轉(zhuǎn)過身,他用疲憊勞損的雙手扒住墻壁,緩緩地說:‘這兒,這兒就是我的終點’1828年11月19日下午三點,舒伯特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他純真、熱誠的靈魂已與這個世界作過了斗爭,于是,世上再無舒伯特?!弊x到格羅夫爵士(Sir George Grove,著有《格羅夫音樂家辭典》)的這段文字,只有哽咽;寥寥數(shù)句,卻情真意切,比那些歪曲事實、玩弄修辭、虛情假意的文章,更有千倍的份量。
在音樂之光中找回靈魂的香氣
菲利普·黑爾樂評集
——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會曲目導賞
音樂之光翻譯制作
—巴赫—
3、《管弦樂組曲》
—海頓—
—莫扎特—
10、《費加羅婚禮》
11、《魔笛》
11、小提琴協(xié)奏曲
12、莫扎特如何彈鋼琴
—貝多芬—
13、《第一交響曲》
14、《第二交響曲》
15、《第三交響曲“英雄”》
16、《第四交響曲》
17、《第五交響曲“命運”》
18、《第六交響曲“田園”》
19、《第七交響曲》
20、《第八交響曲》
22、《萊奧諾拉》序曲
23、《科里奧蘭》序曲
24、《艾格蒙特》序曲
—勃拉姆斯—
28、勃拉姆斯小傳
34、《悲劇序曲》
有人類的地方,就有音樂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