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你看不見我眼中的淚，因為我在水里；
水：我能感受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里。
魚和水的亞東
賈洪國
曾經(jīng)住亞東，從此不吃魚！”戰(zhàn)友聚會，很少有吃魚的席。
入伍以前，我是一個非常喜歡吃魚的人，但宴席上的魚我也只是矜持的夾幾口，因為宴席上的魚不是我一人獨享的，點到為止才是父輩教的禮儀之道。而如果我自己燉一條魚，我一定盡可能地吃到盡興為止。
思緒匯聚成一場平靜而優(yōu)雅的夢。夢中，圣潔高原、后藏江南、雪域邊關(guān)、嘎覺佛唱與云端哨所！醒來，滿目鷹飛、耳邊草長、并且青天在上、心日朗朗。帶著三分幸福與七分迷茫，不管你和世界之間有幾個西藏，用永恒自然與剎那美食，組成平凡生活中超現(xiàn)實主義食譜，只有深藏喜馬拉雅山南麓的亞東才可如夢。
西藏有一個說法，西藏南部和東部的藏族同胞從不吃魚，不吃魚的主要原因與宗教信仰有關(guān)。根據(jù)傳說，有一種名為“魯”的神，生活在水和地球表面之下。但是，這種神沒有特定的形式，所以水中的各種魚都與這種神有關(guān)，所以不適合吃。其實在西藏，不僅南部和東部的藏族同胞不吃魚，因為藏傳佛教不殺生的習(xí)俗，大多數(shù)人都是不吃魚的。
亞東縣境內(nèi)，康布麻曲河歡快地淌過上亞東鄉(xiāng)，站在河岸能聽見雪山融水的笑聲，還可以看見水面上起舞的小小水泡。我想，一定是小魚在下面竊竊私語吧！川流不息的亞東河流中，孕育了在我國境內(nèi)只生存在上亞東鄉(xiāng)至下亞東鄉(xiāng)一種珍稀動物——亞東鮭魚。
亞東鮭魚俗稱亞東魚，是一種肉食性的魚類，其肉質(zhì)本身也極其鮮美，全西藏只有在亞東河的上、下亞東鄉(xiāng)之間近20公里的河域才有分布。野生的亞東鮭魚以水生昆蟲為食，喜游動，所以肉嫩味鮮。它對生存環(huán)境要求極為苛刻，必須是無污染的山間活水，水中不能多含沙土。
這可能是亞東縣的青山綠水可以孕育它的原因！
野生亞東魚其身有彩色斑點，人們昵稱“花點魚”，該魚離開亞東河就無法生存，即使用捕魚點的亞東河水喂養(yǎng)，不出半小時，也會死亡！魚苗孵化期長，一般冷水魚的孵化期不超過一個月，而亞東魚的孵化期卻長達100-110天，是一般冷水魚的三倍以上；亞東魚屬于冷水魚，只生長在海拔2400米到3800米的河道內(nèi)，水溫不能超過15度，在封凍期，它會選擇冬眠來保存體溫，所以生長十分緩慢，通常要3-4年才能成年。魚體肥滿，脂肪多，肉厚，味道鮮美，工作在那里的人最嗜吃此魚。由于生活在山間河段，水流湍急，底質(zhì)多為石頭的洄水處，所以亞東魚個體不大，且數(shù)量稀少。正是這樣的機遇，催生了亞東建立了鮭魚人工培育、繁殖基地?，F(xiàn)在市場上，大家食用的亞東魚，都是人工繁育和養(yǎng)殖的。所以，即使人工養(yǎng)殖規(guī)模越來越大，市場也始終處于供不應(yīng)求狀態(tài)。
離開西藏，如今只能靠回憶去想念它的滋味。亞東魚最好的吃法是清燉，味鮮色白，香氣悠長綿厚，如果再輔以亞東的松茸，將濃郁的湯汁鋪在盤底，亞東魚散發(fā)出悠長而醇厚的清香，細(xì)如牛毛的蔥絲和姜絲將魚背鋪滿，星星點點的印度小米辣散落在蔥絲的縫隙里，這鮮嫩綿軟的魚肉，入口即化的神仙體驗，這一刻仿佛筷子也被融化了。保證神仙都流口水。不過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傾向于鮭魚刺身，將經(jīng)過處理后的新鮮鮭魚，片下薄薄的魚片，不加任何調(diào)料，并放入有冰片的盤子中，送入冰柜冷藏約半個小時，就可以直接食用，味鮮爽嫩，回味無窮。
記得馬未都先生曾講過一段吃餃子的道理，會吃的人，先吃原味的，再吃蘸醋的，最后吃蘸辣椒油的，吃亞東魚也是一個道理，只不過亞東魚的味道更厚，更有層次。
亞東魚貴，主要原因除了味道鮮美之外，還因為養(yǎng)殖難度非常大，對于水質(zhì)的要求也非常高，只有亞東這里獨特的水質(zhì)才能養(yǎng)育肉質(zhì)鮮嫩的亞東魚，其他地方都無法生存。所以也只有亞東才能養(yǎng)殖亞東魚。加之受“受精卵少”“孵化期長”“成活率低”等因素影響，亞東魚的自然資源已經(jīng)十分稀少。體形小，平均不足20厘米;一般重量達0.1—0.25公斤，最重則達0.75公斤。魚背部綠褐色，從背至腹顏色漸淡，腹部幾乎呈白色，頭、背、鰭均有黑色斑點，鰭上另有紅色和綠色花點，色彩艷麗動人。它主要以寄生在水中石塊上的一種似飛蛾卵的寄生物為食，這類寄生物有著堅硬的外殼，兩端分別有兩個小孔，一般魚類很難咬開卵殼，而亞東魚有三排堅硬的牙齒能咬開卵殼食用蟲卵。亞東魚不但肉質(zhì)細(xì)嫩鮮美，營養(yǎng)更是豐富。其蘊涵著含量極高的EPA(清道夫)與DHA(腦黃金)。
亞東魚生活在水流湍急，底質(zhì)多為石頭的洄水處，所以沒有魚鱗，烹飪起來就簡單了很多，再加上亞東魚肉質(zhì)很鮮嫩，好吃嘴們對于亞東魚很是追捧。用來燉湯，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吃到亞東魚最原始的香味，尤其是魚湯，顏色發(fā)白，香氣四溢，吃過之后讓人口齒留香，久久不能忘記。
有人說吃魚怎么算是會吃，看第一口夾魚的哪個部位，確實有一定的道理，淡水魚一般魚背的肉厚但刺很多，魚肋的肉細(xì)膩但沒有小刺，所以，第一口夾魚肋的肉確實是比較好的，至于先吃魚頭或魚內(nèi)臟的不是另類就是對魚摯愛的大神。亞東魚中的EPA，可以疏導(dǎo)清理心臟血管，能夠抑制壞脂蛋白在血管內(nèi)壁上的附著沉積，迅速有效地清除血管壁上多余的脂肪。
在人們的想象中，亞東魚應(yīng)該是幸福地至終善老的了。當(dāng)然也有寒流之類危及其生存，但大抵是有生存之道，或隱匿礁石，或遷徙太陽之處，總之是能夠自然地謀生的。那些水是湍急的甚至是急流，很長的時期也是寒冷的，水里沒有植物甚至連泥土也很少。稍有松懈，那些魚就會被沖到它不適應(yīng)的地方去，而它又特別熱愛自己的故鄉(xiāng)，所以就在一直不停的游動中生活和生長。
藏族同胞因為有水葬的習(xí)俗，對魚充滿敬畏，而外地人因為尊重藏族同胞的習(xí)俗也不食諸如湖中之魚，自然西藏湖中的魚特別多。而亞東魚因為不是湖中魚而又有天生的品質(zhì)，自然就被視為美味了?？烤W(wǎng)撈、手捉肯定是不易的，等待他們的就包括炸藥、手榴彈了。河中之魚，雖也自由，甚至可千里萬里，然網(wǎng)可捕、電可擊，有的手亦可捉。他們的生活狀況遠(yuǎn)不如海洋及溪谷之魚，遇干旱會迅速削減，遇洪水會嚴(yán)重缺氧危及生命。家鄉(xiāng)小河之魚，就曾經(jīng)被我在上面用石塊泥土擋住水，然后在下面的淺水里一個一個被抓進簍中，趁渾水摸魚、竭澤而漁嘛，多好玩的事情！然而，河中之魚又不知比池中之魚好多少倍。那些池中之魚，卵出來就被注定了命運：在一個小的池中度過嬰幼兒時代，在另一個稍大的池中使自己茁壯成長，然后就被放進熱油之中。它的一生就在池中，沒有機會游歷大好山河，更沒有機會目睹大海的波瀾壯闊。雖一日三餐尚可，但現(xiàn)在的綠色食品愈來愈少。所以有蚯蚓、蟋蟀甚至齷齪的蛆蟲之類，它也不在乎是否誘餌，吞吧，反正遲早是要任人宰割的。雖然也有遠(yuǎn)大的理想?yún)s不能一展抱負(fù)，雖然繁忙但那是生存必須，可能也有愛情，但只能是一種悲哀，要么讓愛情結(jié)晶連同軀體一道成為美味，要么就是讓其重蹈自身的覆轍，命運是何等的凄慘??！
如果我是魚，就做大海之魚，只與天敵抗?fàn)?，只關(guān)注汛期，躲到深深的海底或礁石之間，網(wǎng)具又怎奈我何？實在不行就做溪谷之魚，躲避那些紛繁而陶醉清澈的溪流之中，說不定還能悠閑一生。再不行就做河中之魚，雖有風(fēng)險卻還能有許多回的暢快之游，雖然生活條件艱苦，也能有些自在的感覺。但假若我是魚，就極有可能是池中之魚，因為命運不是靠自己掌握，那些上天的注定，很多時候也不是靠自己選擇，如果那樣，就只好盡量讓自己健康快樂一些了。
其實人就是魚啊，空氣是水，房屋如礁，世俗是網(wǎng)，名利如誘餌。更可悲的是，魚之群體與人之群體大不相同，雖都為合群而生存，然人之同類卻比魚之同類缺乏友善。戰(zhàn)爭的血腥，恃強凌弱，生存空間和資源的爭斗，甚至名利地位、金錢美色，都在相互的玩命之中，如果有可能，連天空的陽光也可能被瓜分和占有。游動在喧鬧的人群，一只只匆忙的魚們似乎互不相干，雖然無數(shù)的頭浮在一起，卻感到明顯的孤獨，雖然相同的頭卻覺得比其他的頭要聰明百倍，雖然也充滿笑容，內(nèi)心卻交織著仇恨和酸楚。魚很累，他們以為是洋中之魚，結(jié)果卻身在池中。我就覺得自己是池中一魚，掙扎著又放棄掙扎，只不過還有一些醒悟罷了，但更多的魚類呢，卻還在夢中。
在下司馬鎮(zhèn)，一位因漁而殘的老鄉(xiāng)給我品嘗過清燉亞東魚，肉質(zhì)細(xì)嫩，湯鮮肉美，微辣不膩，魚肉嫩黃爽滑。當(dāng)熱騰騰的魚湯一上桌，散開氤氳的熱氣，就能看見細(xì)白的魚肉配上小米紅椒綠蔥，令人食指大動。且不說魚肉如何鮮嫩，松茸菌菇如何入味爽口，光是那如牛奶般的魚湯，湯頭濃而不膩，當(dāng)你滋溜一下滑進喉嚨，那一抹醇正酸香，久久無法從喉嚨深處散去。再加上薄薄的魚肉包裹著薄薄的菇香，吸收了原湯的咸鮮，可謂鮮美嫩滑。
時間漫漫地孤寂的滑過，但帶不走我的記憶，閑暇之余，突然很渴望乳白色香濃的亞東魚湯。我試了很多次，總是煮不出那種湯。無論我用什么魚，無論我煮多久，湯總是清亮。我終于決定放棄。卻還是不甘心，打開微信求助于在亞東縣政府工作過的王玲，她溫暖的聲音很快傳來：“傻呀！魚是要先煎的，沒有經(jīng)過煎熬，哪里來的香濃？拿著手機，我再說不出一個字，恍然頓悟。原來這么簡單的道理，我從來都沒有悟透。沒有經(jīng)歷痛苦的煎熬，哪里找得到幸福的天堂？
人生不過是一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過程，對每一個自己來說，任何人都是“局外人”。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這些自由自在的魚兒，沒有溫度，也沒有心跳。只有七秒鐘的記憶，無憂無慮，就連悲傷的眼淚都有河水掩飾。
如果你快樂、喜悅，如果你的整個存在滲透出喜樂與安寧，在存在中如魚得水，你就是個具有宗教性的人——無論你信不信神。
（注: 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賈洪國：1968 年生人，屬猴好動！西藏軍旅生活五年，成都縣報記者十年。出版有個人文學(xué)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跡 》 、《 風(fēng)兮雨兮》。曾獲得1992年全國《 農(nóng)民報》 好新聞一等獎，三十多年來，在各類雜志、報刊發(fā)表小說、詩歌、散文、雜談一千多篇。近年來，主要精力用于采寫《尋訪戰(zhàn)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二十多萬字的初稿創(chuàng)作。因為“人在變老，軍旅的記憶卻永葆青春！”
作者：賈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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