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莊公所安排的外交格局
現(xiàn)在我們必須要回到鄭國來。鄭莊公當然會得到衛(wèi)國使者的通報，知道了州吁被殺。不管怎么說，鄭莊公是不會難過的，對于這位與自己為敵的衛(wèi)國國君州吁的死。而讓鄭莊公難過的是，目前鄭國的四周都是敵人，此時的鄭莊公要考慮的是，怎樣破解鄭國此時外交上的困難局面的難題。
我們來看，鄭國的西面是成周，那兒有周天王，周桓王這位與鄭莊公由交質(zhì)而交惡，乃至交戰(zhàn)的周天王。北面有衛(wèi)國，東面有宋國，東南面有陳國，南面有蔡國，還有東北面有魯國，這些國家的國君都與鄭莊公作對。春秋早期算是強大的十二諸侯，就有五國與鄭作對，而且都是近鄰的諸侯國。還要再加上一個周天王。處于這樣的環(huán)境，鄭莊公只要出門，一定都是怨家對頭。
但鄭莊公并不怕這些近鄰，他以為和近鄰們?yōu)閿畴m然日子難過，但生活畢竟有趣。所以他確定了遠交近攻的戰(zhàn)略方案。我們一個一個來看鄭莊公是怎樣處理與各國的關(guān)系的。
首先是與周王的關(guān)系。不管怎么說，周王是天下共主，心里不愿意與之和好，但表面上要過得去。所以，鄭莊公決定必須與周王改善關(guān)系。契機是由于晉國出現(xiàn)內(nèi)亂，在魯隱公五年的秋天，鄭國幫助晉國的曲沃莊伯攻打晉翼侯，周桓王也派軍隊支持曲沃莊伯。這樣看來，周、鄭還是有共同利益的，有了共同利益就會有共同語言。所以到了第二年的冬季，鄭莊公來到成周朝見周天王，雖然周王對他是不理不睬的，這也難怪周桓王，因為他現(xiàn)在還實在心痛那些被鄭國奪去的谷子。而恰好這一年，周的糧食欠收，出現(xiàn)了饑饉，這更讓周桓王不能忘卻鄭莊公以前的作為，所以根本就沒有按照正常的禮節(jié)接待鄭莊公。而在鄭莊公自己想來，自己是盡到了自己的諸侯的義務(wù)了，現(xiàn)在總沒有失禮的地方吧？這或就是鄭莊公高明之處吧，與周這樣不冷不熱的關(guān)系，一直維持了十年。不管怎么說，鄭莊公向周王表示了低姿態(tài)，換得了他西面的暫時安寧。
那么，再來看鄭莊公怎樣處理與齊國和魯國的關(guān)系。由于齊、魯與鄭相隔較遠，所以鄭國與齊、魯二國保持著良好的關(guān)系。特別是齊國，與鄭國的政治關(guān)系相當密切。這并不是說，鄭莊公喜歡齊僖公或魯隱公，而是由于客觀地緣狀況決定的。其實，近鄰由于土地接壤，反倒會有利益沖突。而作為這個時代強大的諸侯國，就是想干涉他國事務(wù)，也是近鄰好辦些。而弱小的諸侯也怕近鄰強國干涉其內(nèi)部事務(wù)，所以要么干脆做鄰近強國的附庸，要么就尋求其它強國的保護。所以鄭與齊、魯有著友好關(guān)系也就理所當然了。
但對于近鄰，那些與自己為敵的諸侯國，鄭莊公愿意用戰(zhàn)車去碾壓他們的領(lǐng)土，愿意用戈殳去剌殺他們的士卒，鄭莊公愿意用劍和血來證明他自己的力量！
鄭衛(wèi)交戰(zhàn)
魯隱公五年（前718年）四月，鄭國的軍隊向衛(wèi)國進發(fā)，以報復(fù)衛(wèi)國在魯隱公四年時，攻打鄭國東門一戰(zhàn)。鄭國的軍隊一直打過河水，進入衛(wèi)國的郊外牧一帶，這里就是周武王伐紂時，與紂王的軍隊交戰(zhàn)過的地方。而現(xiàn)在，在這里，似乎只是鄭莊公的一種炫耀武力的姿態(tài)而已，衛(wèi)國并沒有很大的損失。剛即位的衛(wèi)宣公，當然不能一回國就被人欺侮，為此，很快地衛(wèi)國就開始反攻，時間是同一年的六月。
但衛(wèi)宣公此次反擊并不是親自出戰(zhàn)，而且衛(wèi)國的軍隊也不出戰(zhàn)。衛(wèi)國是用南燕國的軍隊去攻打鄭國北制。這個北制就是當年共叔段想要得到的地方，在今天河南滎陽市。南燕國在衛(wèi)國的南面，也就是今河南省延津縣。
當南燕的軍隊，浩浩蕩蕩地來到北制城外時，鄭國的祭仲、原繁、泄駕已布置好了戰(zhàn)陣，等待著他們了。南燕本就是很小的諸侯國，加上是為衛(wèi)國出兵，再看到鄭國軍隊如此威猛，先就在心里上怯陣了。而令南燕軍想不到的是，在其陣地的后方又出現(xiàn)了鄭國的另外的軍隊，這只軍隊是由曼伯和子元率領(lǐng)的。曼伯與子元，是率領(lǐng)著軍隊繞道到南燕軍的后方，以期給以南燕軍出其不意的打擊的。應(yīng)該講，鄭對此次戰(zhàn)役是相當重視的，布署也非常周密，而結(jié)果也很好，鄭打敗了南燕。
鄭此次打敗南燕，雖對衛(wèi)沒有特別的損傷，但從心里上卻使衛(wèi)對鄭有了顧忌。鄭莊公當然會感到歡喜的。但什么時候教訓(xùn)一下宋呢？鄭莊公當然會這么想的，因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狠狠地向宋報復(fù)，報復(fù)宋在去年攻打鄭國東門。而機會也確實來了。
鄭宋交戰(zhàn)
在宋國的東北約160公里的地方，有個很小的諸侯國邾國。邾國離魯國很近，就在魯國的南面二三十公里，也就是在今山東省鄒縣?；蛟S宋殤公覺得邾國這樣的小國，欺侮一下，不會有什么風(fēng)險吧，所以竟去占領(lǐng)了邾國的田地。但在宋到邾的途中，還要經(jīng)過其它的諸侯國，當然都是些小國。如極、任、滕等諸侯國，如果宋真的拿到邾國的田地，似乎由于道路遠，又隔著其它諸侯，其管理成本一定不低。當然，宋殤公不會考慮這個，他需要的是欺侮小國時，發(fā)自心理上的那種愉悅的狀態(tài)。
在邾國此時的國君邾子克想來，當然不能這樣地白給人家欺侮，所以要找個能對付宋的大的諸侯國來為自己聲張正義，尋求公道。邾子克想到了鄭國，于是派使者到鄭，對鄭莊公說，您是否向宋報復(fù)一下，宋攻打你們東城門的那一仗？我們邾國愿意幫助您。
鄭莊公當然愿意。但他想到了，衛(wèi)國此次竟然用南燕的軍隊來攻打自己，自己為什么不能用周王的軍隊呢？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周王的卿士嗎，我還是有權(quán)力指揮周王的軍隊的。于是鄭莊公便調(diào)動了周王的軍隊，向宋進攻，一直打到宋國都城的外郛?？偹闶菆罅顺稹＿@事發(fā)生在魯隱公五年九月。
但宋殤公也不示弱，在同年的十二月，向鄭國進軍，一直打到鄭莊公的眼皮底下，長葛這個地方。而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宋還真的拿下了長葛這個地方。
魯鄭訂立和平盟約
就在魯隱公五年的一年里，鄭莊公就先后與衛(wèi)、宋交戰(zhàn)了四次。主觀上鄭莊公是想教訓(xùn)一下衛(wèi)、宋，但客觀的結(jié)果，是人家也同樣將教訓(xùn)回敬了給了鄭莊公，教訓(xùn)了鄭莊公。但鄭莊公絕不會以為人家教訓(xùn)了他。他以為必須全面地報復(fù)，以雪當年五國聯(lián)軍圍東門之恥，那就必須出兵到宋、衛(wèi)、陳、、蔡才行。但為什么鄭不考慮伐魯呢？一個理由就是上面說的，魯畢竟離鄭較遠，遠交近攻對鄭有利；另一個原因就是鄭伐宋時，宋國使者在見魯隱公時的外交措辭不當，導(dǎo)致了鄭國有機可乘地與魯國改善關(guān)系。
原來，當鄭國打到宋國都城的外郛時，宋殤公派出了使者，前往魯國，請求救援。在宋使者還未到魯國時，魯隱公已知道了鄭國打到了宋國的外郛。
但在接見宋國使者時，魯隱公還是問了聲，現(xiàn)在鄭國的軍隊打到了什么地方？使者回答說，還沒有攻入城內(nèi)。這應(yīng)該是一句很實在的話，但也是一句含糊的話。使者這樣說，有兩種可能，一是使者認為魯君已知道，鄭國攻到了鄭國的外郛，還要再問這樣的話，所以就說，還沒進入城內(nèi)，也就是表示對魯君明知故問的反感的回答。另一可能是，宋國使者，只是諱言鄭國已攻到外郛，所以說還沒打到城內(nèi)。但不論那種解釋，都傷害了魯隱公的自尊心，因為，宋的使者，不講實情。
所以本打算幫助宋國的魯隱公就停止了準備救援宋國的行動，因為他實在生氣得很。但魯隱公的外交措辭很有水平，他對宋國使者說，你們的主君要求寡人，相互體恤彼此的困難?，F(xiàn)在，我問了聲使者，鄭軍的情況，您的回答是，還沒有攻入城內(nèi)，這句話，可不是寡人敢知道的??！將宋國的使者打發(fā)走了。我們看到，一個人的一句話，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主意，也就可以改變一段歷史的走向。這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所以當鄭莊公知道此事后，馬上派使者與魯隱公聯(lián)系，協(xié)商改善兩國關(guān)系。應(yīng)該說，是談成功了，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也就是魯隱公六年，鄭莊公就與魯隱公達成了平成協(xié)議。在解決好了與魯?shù)年P(guān)系后，鄭莊公馬上向陳國報復(fù)。
魯隱公六年（前７１７年）五月，鄭莊公出兵陳國，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獲，虜俘了很多的陳國人。但到了第二年，鄭很快就與宋、陳和好。在齊僖公的斡旋下，鄭與宋、衛(wèi)于魯隱公八年（前７１５年）秋天，達成平成協(xié)議。至此，總算了結(jié)了自魯隱公四年開始的，五國圍鄭國東門之戰(zhàn)的恩怨。但我們知道新的恩怨又會生起，這就是歷史進行下去的動力。
魯隱公九年（前７１４年）夏季，鄭莊公以宋不朝見周王為理由，再次挑起爭端，討伐宋。但從表面上看，鄭莊公有充分的理由，討伐宋殤公。鄭莊公這次借用的是周王的命令，因為他還是周王的卿士，雖然是左卿士。因為就在去年，周王已正式任命虢公為周王的右卿士了，周王終于將鄭莊公的權(quán)力分解了。但鄭莊公還是在有效地在行使著他的還有的權(quán)力，所以，他此次伐宋，就用周王的名義。而在春秋時代有多少諸侯國會去主動地朝見周王呢？鄭莊公不過是一借口而已。
在鄭先伐宋之后，鄭莊公覺得還不滿意，于是向魯國、齊國及其它諸侯國派出使者，告知周王的命令，討伐宋國，因為宋不朝見周王。
魯隱公十年（前７１３年）五月，齊、魯、鄭三國集結(jié)軍隊準備討伐宋國。六月三日齊僖公、魯隱公、鄭莊公在老桃（山東濟寧）會面，鄭莊公與魯隱公的再次相見，當是感概良多吧。因為在這之前，二人見過面的。不過那時候，魯隱公是鄭的俘虜。而現(xiàn)在大家為了各自的利益又走到一起來了。
從路程看，老桃這個會面的地方，齊是最遠的，但相對其它的進攻宋的地方而言，對齊而言又是最近的。其次鄭離此較遠，魯最近。在這個地方集結(jié)，其實就是準備從北面進攻宋國。這應(yīng)該是鄭莊公取得齊、魯參戰(zhàn)的對齊魯兩國最好的進攻地點。從鄭國的利益來看，從西面進攻宋國最合適，而且獲得的利益也最大。從北面進攻，對齊、魯有利。但為了使齊、魯參戰(zhàn)，也只能如此。
魯隱公于六月七日，在菅打敗了宋軍。然后，在六月十五日鄭拿下了郜，六月二十六日又拿下了防，鄭國攻下了兩座城邑。菅、郜、防在今山東省成武、單縣、金鄉(xiāng)一帶。鄭國所拿下的郜、防兩座城邑，馬上交給了魯國，劃歸給了魯國的版圖。這是鄭莊公的精明之處。一則，他以周王的名義討伐宋國，那么鄭國就不宜占有這兩座城邑；二則，這兩座城邑，畢竟離鄭國太遠，就是得到了也難以管理；三則，用宋國的城邑，取得魯國的歡心，于鄭不是有失，而是有得。
我們看到，春秋早期的戰(zhàn)爭，原因當然是各君王之間的賭氣，但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卻是占有土地和人民。各諸侯并不是為了土地和人民才進行戰(zhàn)爭的，而恰是戰(zhàn)爭的結(jié)果。這個原因和結(jié)果，應(yīng)該是清楚的，我們千萬不要把它想得倒了過來。
鄭齊魯伐許
七月五日，在鄭軍從郜、防回到鄭都遠郊時，宋、衛(wèi)軍隊已先期攻打了鄭國都城，然后馬上離開鄭都，向東進攻鄭國的戴城。鄭莊公也率軍折向東面，八月八日，鄭莊公將戴圍困起來，八月九日，打敗了宋、衛(wèi)、蔡三國聯(lián)軍。到了八月二十四日，鄭莊公攻打了宋都。
也許鄭莊公已厭倦了與宋、衛(wèi)之間的無休止的征戰(zhàn)，他在考慮找另一個可以能使他有新鮮感的對手來較量一下，但又必須使自己能夠戰(zhàn)勝對方，以期使自己的心理上，能有虛榮的感覺。他找到了這個對手，就是許國。
許國在鄭國的南面約40公里的地方，也就是今河南省許昌市。許是姜姓，是堯時四岳伯夷的后代。周武王封許莊公的先祖文叔于許，此時的許國國君就是許莊公。
鄭莊公與齊僖公、魯隱公商議后，確定了許國犯有不法的罪名。許有此罪名，所以在魯隱公十一年（前７１２年）七月，三國軍隊來到許國城下，討伐許國。
鄭國的大夫潁考叔舉著鄭莊公的大旗蝥弧，先登上了許都城墻。這里蝥弧是軍旗的名字，而且是鄭莊公專門使用的軍旗。我們不知道蝥弧究竟是怎樣的，但周朝時的旗還是有講究的。天子的旗，上面畫著太陽和月亮；諸侯的旗，上面畫著龍；軍隊用的旗，上面畫著熊和虎。從卿到大夫士，都有一定規(guī)格的旗，不能亂用。這就是等級社會。潁考叔舉著鄭莊公的蝥弧，說明鄭莊公在指揮著鄭國的軍隊。
這位潁考叔就是使鄭莊公母子和好的那個潁考叔。在潁考叔登上城墻后，照理鄭國的軍隊應(yīng)該隨之登上城墻，攻入許國才是。但城下的鄭人，卻看到了城墻上的潁考叔身中一箭，從城墻上顛墜下摔死，而這一箭很清楚是從鄭國軍隊里發(fā)射的。也就是說潁考叔是被自己人射殺的。
鄭國大夫瑕叔盈從潁考叔手中取過大旗蝥弧，繼潁考叔后又再次登上了城墻，并揮舞著大旗蝥弧，向鄭國的軍隊喊道，我們的君也已登上城了。這樣鄭國的軍隊全部上了城，進入了許城內(nèi)。時間是魯隱公十一年七月三日，許莊公只好出逃，到衛(wèi)國去避難了。
滅許國
進入許都城內(nèi)的齊僖公、魯隱公及鄭莊公開始討論怎樣處置許國。在達成了滅了許國的共識后，齊僖公首先提出將許送給魯國。但魯隱公卻表示不能接受。他的理由是，我們討伐許的理由是許不法，許不按規(guī)矩行事，我才隨著您來到了許國。現(xiàn)在許已伏罪了，雖然您有命令要我擁有許國，這命令真是我不敢聽到的。當然或許這真是魯隱公的想法，但從另外的角度看，魯隱公也未必愿意要許。因為許離魯大約300公里，中間又隔著其它的諸侯國，這塊飛地對魯國而言，實在沒有實在的意義。而齊不提出對許的領(lǐng)土要求，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因為齊離許更遠，有近500公里的路程。否者魯、鄭應(yīng)該首先會提出將許送給齊的，畢竟齊是大國。
齊讓許給魯，不過是一種表示友好的姿態(tài)而已，如果我們上面所推斷的魯不可能要許是成立的，那么齊僖公在魯隱公面前做了回好人，然后在鄭莊公面前又做了回好人。因為在魯決意不要許后，齊僖公又提出將許送給鄭。而鄭是一定會接受的。這就是齊僖公的外交上的高明之處。如許的歸屬問題，次序很重要，你不能先提出給鄭，鄭如果不客氣地收下了，齊就不能討好魯，就不能如先給魯這樣可以取得鄭、魯兩國的歡心。當然，在這里我們也看到了這個時代的戰(zhàn)勝者，在刮分戰(zhàn)利品時的君子風(fēng)度，不論是表面的做作，還是真心的表露，都會激起我們的感慨。但那個時代的鄭莊公對能否長期擁有許的信心并不堅定！
鄭莊公是這樣安排已歸入鄭國版圖的許國事務(wù)的。請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住在許的東部邊陲，主持管理許國的政務(wù)。許叔是許莊公的弟弟，也就是后來的許穆公新臣。又派鄭國大夫公孫獲住在許的西部邊陲，協(xié)助治理許國。也就是在許這個地方，有兩個政治中心。當然，鄭莊公的思路很明確，是以許叔為主要的權(quán)力中心。他這樣安排，其實是由于他對于許歸屬于鄭，成為鄭國的版圖的一部分，并沒有堅定的信心，我們從他對許國大夫百里和鄭國大夫公孫獲的交談中，可以感覺到這一點。
鄭莊公對百里說，我的子孫什么時候滅亡，我都沒有時間去考慮，我怎么敢占有許呢？鄭莊公對公孫獲說，你不要將器用財貨放在許，我死后，就馬上離開許。而鄭莊公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為什么認為，只有他在世時，還可以占有許，他不在了，許也就必須放棄了呢？
我們分析鄭莊公與百里和公孫獲的談話，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對人世、對世界的變幻莫測的無奈，以及他對歷史進程無法把握的沮喪心境。
許的滅亡，鄭莊公并不認為是他本人的意志決定了他的行為。他說，這是天要加禍于許，是鬼神對許不滿，所以要滅了許，但天必須要找一個人來執(zhí)行滅許，所以我鄭國不過是替天行道。我們可以想象，當鄭莊公攻下許時，當鄭莊公接受了齊僖公的禮物將許收下時，當鄭莊公知道許莊公避難到了衛(wèi)國時，他當然會有成就感。但同時他也可能會想到，我真的有這么強的力量嗎？就算加上齊、魯二國，真的就把許滅了嗎？鄭莊公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開始懷疑人的力量。
鄭莊公說，我有幾個叔伯和堂兄弟，與他們好像不能安然相處，因此我怎么敢把許當做自己的功勞呢？如果我可以滅許，那么為什么我不能與叔伯和兄弟們好好相處呢？我有個親兄弟，也不能和協(xié)，他現(xiàn)在跑到國外去，每日只能用粥來填饑，我自己的弟弟都只能過這樣的生活，我怎么敢長久地占有許呢？如果我可以長久地占有許，那么為什么我卻不能給親弟一碗比粥好些的飯吃呢？可見，不但是許的滅亡，使鄭莊公懷疑自己的力量和人的力量，就是兄弟之間的不和協(xié)，他都認為是天的意志的結(jié)果。
鄭莊公說，現(xiàn)在的周王室已不像以前那么的高貴和有權(quán)威了，一步一步地在走向沒落；周家的子孫，也日漸失去所能依靠的祖先們的功業(yè)的優(yōu)勢。既然天都厭棄了周德，那么我們這個同樣是周的子孫的鄭，怎么敢與許去競爭呢？因為許是四岳的后人，四岳也曾有德于天下人過的。在鄭莊公想來，姬周既然是已走向了黃昏的夕日，那么會不會次日的朝日是姜姓的許呢？就是不是許，則周是一定不會再復(fù)興的了。鄭莊公覺得自己把握不了歷史的進程，他覺得是歷史在操縱著自己和其它的人。就如潁考叔的死一樣，也是他鄭莊公所不能把握的。
《春秋戰(zhàn)國時代》(節(jié)選） 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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