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第二章《燕山殘夢，海上心情》的第三篇，講述了北宋與金國談判，請求金國出兵復(fù)燕的經(jīng)過。本篇4701字，閱讀約需10分鐘。

第二章 燕山殘夢 海上心情

（三）、借兵復(fù)燕，禍根已伏

北宋的這兩次伐遼,就像是一個三流導(dǎo)演，懷揣著一個“差勁兒”劇本,帶著一幫沒演過戲的蹩腳演員,搞出的一部鬧劇。剛開始炒作的滿天飛，拍著拍著自己就拍不下去了，不知如何收場？

1、畫家皇帝，親自忽悠。

面對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宋徽宗感覺十分頭疼。九月三日來京的，金朝外交代表團這時在還在京城呢！總得有個自圓其說的說法兒?。∵@時候的宋政府可是“外松內(nèi)緊”??！為了歡迎金使的到來，朝廷決定先把前線失利的消息封鎖起來，在首都汴京營造出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這之后，大宋王朝皇帝兼道教總教主宋徽宗趙佶，在皇宮崇政殿親切接見了以徒孤旦烏歇為首的金國外交代表團一行。

宋徽宗首先對大金皇帝陛下，不遠萬里派使團訪宋表示由衷的感謝！并對金軍攻克西京表示祝賀，為此他將親自書寫國書，以示尊崇大國之意。這個主子的字可值錢呢，正宗的瘦金體。

宋徽宗瘦金體

接下來可就全是胡編爛造地吹噓了，說什麼：我朝自從聽到貴國出兵西京的消息后，馬上就予以響應(yīng)，在四月份就調(diào)集大軍派童貫掛帥對遼國開戰(zhàn)，我方士氣高昂與遼軍在邊境地區(qū)多次交戰(zhàn)，大獲全勝，斬獲頗豐(到底是誰斬誰啊)！之所以沒有攻占燕京，是因為還不知道貴國具體的出兵日期，所以沒敢深入遼境等等。宋徽宗不愧是當(dāng)了二十五年國家元首的人物，女真話他肯定不會說，瞎話他說得比誰都流利。臨了還不忘狡猾地轉(zhuǎn)移一下金人的視線，又和金國使臣聊起了那位成天“漂泊天涯”的遼天祚帝，宋徽宗勸金國斬草除根，盡早將那個契丹昏君“阿適”捉拿歸案?！?/p>

自從上次趙良嗣訪遼回朝述職后，宰臣王黼才知道天子御筆里出了問題，平營兩州沒談下來。這一次在擬定國書時就要解決這段懸案。宰相王黼親自上手主抓國書的擬定與解釋的工作。宋方在國書中表明了收復(fù)燕云十六州的嚴(yán)正立場，莊嚴(yán)的再次重申：

一、所謂的漢地就是自五代以來，陷入遼朝的營、幽、薊、檀、順、蔚、應(yīng)、云、新、溈、濡、武、寰等州的漢地漢民，待收復(fù)后宋金兩國再重新劃定疆界。居庸、古北、松亭、榆關(guān)各關(guān)隘按條約應(yīng)該歸宋，兩國兵馬不得侵越過關(guān)。

二、金軍自古北口進兵燕京，我軍自涿州進攻燕京。近日契丹騷擾邊境，我方如果乘勝追擊，收復(fù)燕京，就不需要金國出兵，如果收復(fù)不了燕京，金朝應(yīng)該同我朝共同夾擊燕京。

三、西京諸州，待收復(fù)燕京后雙方再議夾攻，漢地之外的土地任由金軍攻占?！　?/p>

趙良嗣再次奉命出使金國，他本擬自海道前往，尚未出海，便聞知金主阿骨打已于十月份前往奉圣州（西京屬州）前線了。趙良嗣逐改道井徑，經(jīng)代州出雁門關(guān)前往晉見。

你說這事兒巧不巧？十月二十九日晚，宋將劉延慶兵敗盧溝河而一天后的十一月一日早上，宋使趙良嗣到達阿骨打軍中。不知是由于消息閉塞，還是宋朝保密工作做得好。這時金方還不知道宋軍兩次伐遼失敗的事情呢！雙方正會談間，突然傳來宋軍敗訊。阿骨打非常不能理解，納悶地說道：“遼朝四京我沒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只留下一個燕京讓南朝去取，怎麼還取不了？”金人對這個懦弱無能的“盟國”十分看不起。等到看罷宋朝國書后，金方終于弄明白了：原來北宋的小算盤打得好精！既想借金軍之手收復(fù)燕京，還想依靠外交手段輕取西京，自己不想出力，全都是在利用金方。

宋軍精銳步兵步人甲復(fù)原圖，可惜了這精工打造的鎧甲

2、女真精明，談判強勢

金方對宋人的不滿情緒在積聚著，談判中突然變得強硬起來。金強宋弱，談判桌上的形勢成了“一邊倒”。素有女真“談判家”之稱的蒲家奴口才堪稱一流，平時說話就伶牙俐齒的。談判中他嘴上更不饒人，首先發(fā)難道：“去年我國派專使訪宋，相約攻遼，我軍屯兵等候回音。不知什麼原因，滯留我方使節(jié)，在汴京一住就是半年。誤了軍期不說，還不派使節(jié)前來報聘，只令一個軍人渡海送來一紙空文，這不是斷絕之意是什麼？這段事不說了，再說一段事：既然是夾攻，本國兵馬在今年正月到達中京，你方為何不來夾攻？我國自去年十一月出兵，今年正月到達中京，三月到達西京，已是半年，受盡了千辛萬苦。貴朝才于五月出兵，慢慢地占穩(wěn)占奸，還說什麼夾攻？這一段也不說了。貴國皇帝有約在先，去年不遣使就是失信，今年貴方雖出兵，但沒有通知我們，也算失約，這咱們也不說了。契丹昏主領(lǐng)著殘兵，如果不打下燕京，不僅是我國的心腹之亂，也會禍及南朝。我們皇帝已決定親自去打燕京，待打下了燕京，給與不給再行商量?！迸妗懊靸骸逼鸭遗贿B串兒的四五個“不說了”真把趙良嗣給說得一頭霧水。

趙良嗣明白了，金人這是“找茬兒”賴賬，想在燕京問題上反悔??！良嗣據(jù)理力爭抗辯道：“大國所行，指天為信。前年貴國皇帝持著良嗣的手說：我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燕京給南朝，就是我得到了也照樣如約，絕不失信。并指天為誓，我想皇帝不會背天！”蒲家奴回避這個問題，微微一笑說出一番“妙語”！差點沒把趙良嗣給氣暈過去?！拔覀兓实厶卦S將燕京交與南朝，每年五十萬的歲帛要依契丹舊例。但有一句話要說與使人聽聽，不要說我們將燕京六州二十四縣交予南朝了，就是不交予你們，你們敢不依契丹舊例給我們歲帛？”　

通過這番唇槍舌劍的較量，我們不難看出，金方剛打了勝仗，攜軍事優(yōu)勢，口氣強硬，講的都是“硬道理”；宋方軍事不濟，連連吃敗仗，故在談判桌前，躲閃騰挪，委屈求全，直不起腰來，講的都是“軟道理”。宋人的“軟道理”碰上了金人的“硬道理”就被人家搶白得淅瀝嘩啦的，變成了“沒道理”。這次會談，金方雖說沒有敗盟，但已將宋朝的弱然無能徹底看透，從此以后便更輕視宋人了。

面對宋軍兩次伐遼的失利,主管平燕事的童大帥可是有些坐不住了，戰(zhàn)前那氣吞山河的豪言壯語也拋到腦后了，《平燕策》中“以河?xùn)|一軍，牽制云中而以重兵奪取幽州”的偉大戰(zhàn)略構(gòu)想也不再提了。要說起這位童大帥，那可是位傳奇人物，誰說宦官不能建功立業(yè)??！漢有“蔡倫”明有“鄭和”，中間就是他童大帥了。在宋代，宦官沒有漢唐時期那麼炙手可熱，許多人終其一生，老死宮中，更別提什麼呼風(fēng)喚雨了。童貫卻能在這個宦官不吃香的年代里脫穎而出，成為軍政兩界的“黑馬”足見此人非等閑之輩。童貫的官爵夠大的了，文官做到“太師”武官做到“節(jié)度使”軍功累積到封王。你別說在宋代他是開天辟地，就是在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p>

童貫之所以這麼風(fēng)光，并不是完全靠皇帝的寵信，而是靠自己過人的軍事天份和卓著的戰(zhàn)功。北宋自1104年開始的對吐蕃，西夏的那場戰(zhàn)爭，成為了童貫展露軍事才華的重要舞臺。而前年童貫率十五萬陜西軍干凈利索地剿滅了震動江南的方臘起義，又顯示出了“童老總”非凡的“帥才”?？扇缃衩鎸ψ约褐圃斐鰜淼倪@幅軍事上的爛攤子，他卻真正感到束手無策了，至少在他看來，朝廷用武力收復(fù)燕云十六州已經(jīng)沒多大希望了。童貫非常清楚，他作為平燕計劃的首倡者之一，又在對遼戰(zhàn)爭的第一線。如果拿不出像樣的辦法解決這一棘手局面，第一個被“問責(zé)”的就是他。心急如焚的童大帥腦海里顯然在盤算著另一個計劃，那就是瞞著朝廷請金軍從北線進攻燕京，以解宋軍在南線戰(zhàn)場上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應(yīng)該說童貫的這個“借金兵”的計劃相當(dāng)糟糕，是一個極大的失算。看來宦官終究是宦官?。　白焐蠜]毛，辦事不牢“這句話他當(dāng)之無愧。

可以這麼說，童貫密約金軍攻打燕京，等于是“倒持干戈，受人以柄”一旦金朝這個對北宋來說,并不是很可靠的盟友攻下燕京，形勢就絕非宋朝所能控制的了。不僅一年多來，無數(shù)宋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的成果化為烏有，整個平燕事務(wù)的主動權(quán)也全部易手了。宋朝將淪落到更加不利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宋人手中已經(jīng)沒有多少資本同金人討價還價了。實際上，童貫沒有清楚地看到，遼國雖然兩敗宋軍，但自己也是元氣大傷，燕京兵力非常空虛，從整體戰(zhàn)略形勢上仍是宋強遼弱，如果宋軍能重整旗鼓，再度伐遼，成敗仍為可知。況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兩次失利，本也不足為慮，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整個伐遼戰(zhàn)爭，北宋敗就敗在主謀者不知戰(zhàn)守，不明進退，急功近利而又妄自菲薄上了。

3、金人攻燕，勢如破竹

要說起燕京的地理形勢，曾被明代軍事地理學(xué)家顧祖禹推崇為“龍脈所在”、“上游之勢”。燕京三面環(huán)山，一面近海，北枕居庸，西持太行，中間沃野千里，倚長城而壓華夏。山海關(guān)、冷口、喜峰口、古北口、居庸關(guān)、紫荊關(guān)從東北折向西南護衛(wèi)燕京。燕京北邊更是雄關(guān)漫道,崇山峻嶺，尤其是居庸關(guān)稱得上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八達嶺滿山蒼翠，峰巒疊嶂，長城蜿蜒起伏，氣勢磅礴，勢如飛龍盤旋于碧海?！敖饺绱硕鄫伞?，也難怪一個大世紀(jì)以來，歷代帝王都懷有濃重的“幽薊”情結(jié)，宋徽宗如是，金太祖也如是。

可是很遺憾，在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上，沒有留下多少宋朝的痕跡。不過要說起燕京六州二十四縣，在遼朝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其繁華程度更為五京之冠。燕京有“戶口三十萬，皇宮壯麗，城北有市，陸海百貨，聚于其間。僧居佛寺，冠于北方，錦繡羅綺，精絕天下，水甘土厚，人多技藝?！毖嗑┦屈S河以北最大的城市，也是鑲嵌在華北大平原邊緣的一顆璀璨的北方之珠，它雖然離開中原一百九十余年，但卻因此而吸納了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精髓，脫穎而出，呈放異彩。對于這座“山美、水美、人也美”的城市，金人早就垂涎三尺了，這回染指的機會終于來了?！?/p>

十二月，阿骨打率金軍兩萬，南下攻打燕京，以宗望七千鐵騎為先鋒。金軍主力分兩路：迪古乃軍攻古北口；婆盧火軍攻居庸關(guān)；另一路偏師由紫荊關(guān)攻易州，迂回燕京側(cè)翼與北路軍遙相呼應(yīng)。按理說，金軍穿越崇山峻嶺從居庸關(guān)外進攻燕京，并不是很件容易的事。可是這一次，金軍的軍事行動卻進展得相當(dāng)順利。

中國有句俗話叫“福無雙降，禍不單行”說這人要是走背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正所謂“喝涼水都塞牙縫”“摔個仰天跤還能把牙磕掉了。”這種人習(xí)慣上被稱作“倒霉蛋”，人如此國也一樣，而北遼小政府就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倒霉蛋”。十一月初，他們剛把宋軍轟走，還沒喘口氣呢，十二月金軍就南下燕京了。遼國小朝廷是“剛逃離苦海，又掉進火坑”了。經(jīng)過上次燕京保衛(wèi)戰(zhàn)，遼軍減員頗多。蕭后無奈總算拼湊了三千人馬去守居庸關(guān)。你說這事也是怪，正當(dāng)遼軍士兵蜂擁登關(guān)之時，居庸關(guān)城墻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突然崩塌，遼兵被壓到城下，嗷嗷慘叫，剩下的也被砸的七葷八素的，遼軍四散奔逃，金軍一擁而上，沒費吹灰之力就拿下“天下鎖匙”的居庸關(guān)。這才真叫做，“天喪我也，非戰(zhàn)之過”呢！遼朝氣數(shù)已盡，冥冥之中像是有“天意”安排，再垂死掙扎也沒有用，可惜了他當(dāng)初跟北宋打得那麼熱鬧了。

居庸關(guān)失守后，遼人知大勢已去。燕京分成兩派，契丹人要跑，漢人要留，亂成一團。這個小朝廷自三月份成立以來，就使出渾身的解數(shù)，困獸猶斗，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是“樹倒猢猻散”，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它也該走了，這真是世上萬物，飄忽不定，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了。對于燕京的漢族大臣康公弼，左啟弓來說，金兵來了，也沒什麼好擔(dān)心的，反正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迎接新主到來了。他們的人生抉擇很簡單，宋朝來了降宋，金朝來了降金，在這個紛紜亂世之中，為了過好日子，人的忠貞氣節(jié)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金軍鐵騎想象圖

而此時古北口外，蕭后與耶律大石等契丹皇族，離開了統(tǒng)治了一百九十余年的燕京，正冒著嚴(yán)寒，倉狂逃難。“天蒼蒼，野茫茫”他們已經(jīng)是無家可歸了，只有去投奔天祚帝，而等待他們的，又將是一番什麼樣的命運呢？

（按：這一行來到夾山，蕭后這個為了保衛(wèi)燕京而嘔心瀝血的不幸女人，馬上被天祚帝下令處死了。天祚指責(zé)耶律大石擁立新主，大石據(jù)理自辨，表明心跡，得到了寬恕。）

金軍南下,未受到任何抵抗,就進入燕京。遼國大臣康公弼，左啟弓奉表請降，至此，遼國五京均入金朝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