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韻小律的命運和六言詩幾乎相同,六言詩是夾在五七言之間,三韻小律則是夾在絕句與律詩之間。它們都是在兩座巨峰的夾縫之間艱難地生存,每生長一片瘦小的新葉都極不容易。
我國古代詩歌主要分為古體詩與格律詩(即近體詩)兩大類,其中格律詩的格律至為嚴密,字句、平仄、黏對、用韻等方面都有嚴格甚至苛刻的規(guī)定,作詩時只有完全符合要求才稱之為合律。格律詩始于南朝齊永明時期將聲律、對偶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沈約等人,定型于初唐時期沈佺期、宋之問之手,成熟于盛唐時期大批優(yōu)秀詩人的創(chuàng)作實踐。格律詩要求詩句字數(shù)整齊劃一,分別為五言、六言、七言句。律詩規(guī)定,每首八句的,稱之為五律、六律、七律,其中六律較少見。如果僅六句,則稱為小律或三韻律詩;超過八句的,則稱排律或長律。律詩要求全首通押一韻,限平聲韻,首句可押可不押。也有用仄聲韻的,稱為變格。格律詩每句中用字平仄聲相間,上下句中的平仄聲相對,兩聯(lián)之間,下聯(lián)起句與上聯(lián)對句平仄聲相黏(即平仄聲相同)。格式有“仄起”與“平起”兩式,并由首句入韻與不入韻兩種而擴展為四種格式。另外,律詩的用韻、平仄、黏等要求也適用于絕句。每首四句的稱作絕句。絕句有五絕、六絕、七絕之分。
歷代論律詩多為四韻律詩和長篇排律,三韻小律往往未能引起歷代詩歌評論家的足夠重視。
三韻小律,又稱三韻律詩,是指六句律體詩,包括五言小律、六言小律和七言小律。小律共有三聯(lián)六句,格律如律詩一樣,平仄相間,隔句押韻(即偶句句尾押韻),同時須講黏對,中間一聯(lián)對仗,首尾兩聯(lián)對仗與否悉聽尊便。首句不入韻,只有三韻,若入韻,雖有四韻,仍稱三韻小律。在此,只講五言小律和七言小律。
一、五言小律
1.用平聲韻仄起首句不入韻式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如唐代杜牧的《池州廢林泉寺》:
廢寺林溪上,頹垣倚亂峰。
看棲歸樹鳥,猶想過山鐘。
石路尋僧去,此生應不逢。
(仄,表示宜仄可平;平,表示宜平可仄。下同。)
2.用平聲韻仄起首句入韻式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如唐代僧皎然的《潘承孩子》:
愛子性情奇,初生玉樹枝。
人曾天上見,名向月中知。
我識嬰兒意,何須待佩觽。
(注:觽,音xi 解結錐也,以象骨為之。識,古入聲字;凡是古入聲字在必須用平聲字或必須用仄聲字的位置上標出,以示區(qū)別,否則未標出;下同。)
3.用平聲韻平起首句不入韻式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如唐代李端的《東門送客》:
綠楊新草路,白發(fā)故鄉(xiāng)人。
既壯還應老,游梁復滯秦。
逢花莫漫折,能有幾多春?
(發(fā),古入聲字。)
4.用平聲韻平起首句入韻式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如唐代朱文長的《宿新安江深渡館,寄鄭州王使君》:
霜飛十月中,搖落眾山空。
孤館閉寒木,大江生夜風。
賦詩情有憶,沈約在江東。
(十、約,皆為古入聲字。)
二、七言小律
1.用平聲韻仄起首句不入韻式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如唐代元稹的《酬樂天書后三韻》:
今日廬峰霞繞寺,昔時鸞殿鳳回書。
兩封相去八年后,一種俱云五夜初。
漸覺此生都是夢,不能將淚滴雙魚。
(滴,古入聲字;八,也是古入聲字,其所處的第五字的位置,不像二、四、六字的位置要求那樣嚴格。)
2.用平聲韻仄起首句入韻式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如唐代白居易的《過高將軍墓》:
原上新墳委一身,城中舊宅有何人?
妓堂賓閣無歸日,野草山花又欲春。
門客空將感恩淚,白楊風里一沾巾。
(宅、閣,古入聲字。)
3.用平聲韻平起首句不入韻式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如白居易的《板橋路》:
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條。
若為此路今重過,十五年前舊板橋。
曾共玉顏橋上別,不知消息到今朝。
(十,古入聲字。)
4.用平聲韻平起首句入韻式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如唐代李商隱的《贈荷花》: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合、殺,古入聲字。)
再如白居易的《種桃杏》:
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路遠誰能念鄉(xiāng)曲,年深兼欲忘京華。
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種桃擬待花。
(論,古代亦讀平聲。念鄉(xiāng),平仄聲顛倒,為格律所允許,屬變格。)
從以上列舉的三韻小律的格律可以看出,無論是七言,或是五言,要么是依照平仄、黏對的規(guī)律在絕句前面加上一聯(lián),要么是從律詩的四聯(lián)中依次連續(xù)截取三聯(lián)。律詩要求中間兩聯(lián)對仗。三韻小律的格律相對于律詩的規(guī)定,如果不計平仄,但從對仗這一點來講,前兩聯(lián)對仗的,可稱作“掐頭”,因為和律詩相比缺少了第一聯(lián);后兩聯(lián)對仗的,可稱作“去尾”,因為和律詩相比缺少了第四聯(lián);中間只有一聯(lián)對仗的,可稱作“掏心”,因為和律詩相比缺少了第二聯(lián)或第三聯(lián)。無論怎樣講,三韻小律和規(guī)范的律詩(八句四聯(lián)四韻)都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二者原為一母所生。綜觀前人三韻小律,以中間一聯(lián)對仗者居多,尤其是五言。七言除中間一聯(lián)對仗外,有的前兩聯(lián)對仗,有的后兩聯(lián)對仗。中間一聯(lián)對仗的,如白居易的《李白墓》:
采石江邊李白墳,繞田無限草連云。
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
但是詩人多薄命,就中淪落不過君。
(石、白、薄,古入聲字。)
前兩聯(lián)對仗的,如前面所舉元稹的《酬樂天書后三韻》。再如白居易的《感櫻桃花,因招飲客》:
櫻桃昨夜開如雪,鬢發(fā)今年白似霜。
漸覺花前成老丑,何曾酒后更顛狂。
誰能聞此來相勸,共泥春風醉一場?
(泥,在此讀去聲。)
后兩聯(lián)對仗的,如唐代鮑溶的《暮春戲贈樊宗憲》:
羌笛胡琴春調長,美人何處樂年芳。
野船弄酒鴛鴦醉,官路攀花騕裊狂。
應和朝云垂手語,肯嫌夜色斷刀光。
(注:騕裊,音yaoniao 古代良馬名。和,讀去聲。)
以上是就詩的形式而言,至于內容方面,完全可以參照律詩絕句的寫法。起承轉合,并非機械規(guī)定在某句某聯(lián),宜視內容而定。如李商隱的《贈荷花》,第一聯(lián)起,第二聯(lián)承,第三聯(lián)起句再承,最后一句急轉帶合,收束全詩。白居易的《感櫻桃花,因招飲客》,前兩句起,第三句承,第四句、第五句轉,第六句合,別開生面,饒有趣味。 (下期預告:《格律詩概說二十·排律》(注:原本宜平可仄處都加了圓圈,以示區(qū)別,可在傳稿時信號丟失,故引起閱讀不便,請網友原諒。)(原載2012年第二期《楓林秋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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