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世家第十七【3】
孔子既不得用于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河指黃河。】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洋洋：水盛大的樣子。】！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
孔子既然得不到衛(wèi)國的重用，打算西游去見趙簡子。到了黃河邊，聽到竇鳴犢、舜華被殺的消息。就面對著黃河感慨地嘆氣說：“壯美啊黃河水，浩浩蕩蕩多么盛大，我所以不能渡過黃河，也是命運的安排吧！”子貢趕上前去問：“冒 昧地請問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
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
孔子說：“竇鳴犢、舜華兩個人，都是晉國有才德的大夫。當趙簡子還沒有得志的時候，是依靠這兩個人才得以從政的；等到他得志了，卻殺了他們來執(zhí)掌政權(quán)。
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刳胎：剖腹取胎。夭：指幼小的動物。麒麟：亦作“騏麟”，簡稱“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象征吉祥的獸。】，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蛟龍：古代傳說中能興云致雨、調(diào)和陰陽之氣的一種動物。】，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鳳皇：也作“鳳凰”，古人也以之象征吉祥。】。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
我聽說過，一個地方剖腹取胎殺害幼獸，麒麟就不來到它的郊野，排干了池塘水抓魚，那么龍就不調(diào)合陰陽來興致雨了，傾覆鳥巢毀壞鳥卵，鳳凰就不愿來這里飛翔。這是為什么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那些鳥獸對于不義的行為尚且知道避開，何況是我孔丘呢！”
乃還息乎陬鄉(xiāng)【息：休息。】，作為《陬操》以哀之【《陬操》：琴曲名。】。而反乎衛(wèi)【反：同“返”?！?/span>，入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兵陳【兵陳：指軍隊列陳作戰(zhàn)的方法。陳，同“陣”。】?？鬃釉唬?/span>“俎豆之事則嘗聞之【俎豆之事：指祭祀之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于是便回到老家陬鄉(xiāng)休息，創(chuàng)作了《陬操》的琴曲來哀掉竇鳴犢、舜華兩們賢人。隨后又回到衛(wèi)國，寄住在蘧伯玉家。有一天，衛(wèi)靈公向孔子問起軍隊列陣作戰(zhàn)的事?？鬃踊卮鹫f：“祭祀的事我倒曾經(jīng)聽說過，排兵布陣的事，我還不曾學過呢?！?/span>
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蜚雁：飛雁。蜚，同“飛”。】，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如：往……；到……。】。
第二天，衛(wèi)靈公與孔子談話的時候，看見空中飛來大雁，就只顧抬頭仰望，神色不在孔了身上?？鬃佑谑蔷碗x開了衛(wèi)國，再往陳國。
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是為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內(nèi)太子蒯聵于戚【內(nèi)：同“納”，接納。】。陽虎使太子絻【絻：古代的一種孝服。】，八人衰绖【衰（ｃｕī，催）：同“缞”，古代一種用粗麻布制成的孝服。绖（ｄｉé,迭）：古代喪服上的麻布帶子。】，偽自衛(wèi)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遷于州來。
這年夏天，衛(wèi)靈公死了，他的孫子輒立為國君，這就是衛(wèi)出公。六月間，趙鞅把流亡在外的姨靈公太子蒯聵接納到戚地。陽虎讓太子蒯聵穿上孝服，又讓八個人披麻帶孝，裝扮成是從衛(wèi)國來接太子回去奔喪的樣子，器著進了戚城，就在那里住了下來。冬天，蔡國遷都到州來。
是歲魯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wèi)圍戚，以衛(wèi)太子蒯聵在故也。
這一年是魯哀公三年，孔子已六十歲了。齊國幫助衛(wèi)國包圍了戚城，是因為衛(wèi)太子蒯聵在那兒的緣故。
夏，魯桓，釐廟燔，南宮敬叔救火?？鬃釉陉?，聞之，曰：“災(zāi)必于桓、釐廟乎【桓：指魯桓公。釐：指魯僖公。釐，同“僖”?！?/span>？”已而果然。
還是這一年夏天，魯桓公、釐公的廟堂起火燒了起來。南宮敬叔去救火?？鬃釉陉悋牭搅诉@個消息，就說：“火災(zāi)一定在桓公、釐公的廟堂吧？”不久證實，果然如他所言。
【段意】：孔子將西行見趙簡子，聞趙簡子殺竇鳴犢、舜華兩賢大夫的丑行，遂中止此行而返衛(wèi)。靈公問軍旅之事，孔子感到話不投機，不久又到陳國。夏天，衛(wèi)靈公死。孔子時年六十。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輦：乘車。】，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于孔子，故不興也?！鳖欀^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
這年秋天，季桓子病重乘著輦車望見魯城，感慨地長嘆一聲說：“從前這個國家?guī)缀跖d旺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沒有興旺起來?！被仡^又對他的嗣子季康子說：“我要是死了，你一定會接掌魯國的政權(quán)佐國君；你佐國君之后，一定要召回孔子?！?/span>
后數(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公之魚：季孫氏的家臣。 】：“昔吾先君用之不終【先君：指季桓子。 】，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
過了幾天，季桓子死了，季康子繼承了他的職位。喪事辦完之后，想如回了孔子。大夫公之魚說：“從前我們的國魯定公曾經(jīng)任用過他，沒能有始有終，最后被諸侯恥笑?，F(xiàn)在你再任用他，如果也不能善終，這會再次招來諸侯的恥笑?！?/span>
康子曰：“則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庇谑鞘故拐偃角?。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span>
季康子說：“那么召誰才好呢？”公之魚說：“一定要召冉求?！庇谑蔷团扇苏倩亓巳角?。冉求準備起身前往，孔子說：“這次魯國召冉求回去，不會小用，該會重用他?！?/span>
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 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斐然成章：有文采的樣子。 】，吾不知所以裁之【裁：裁制。 】。”子贛知孔子思歸【子贛：即子貢。 】，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就在這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弟子志向高遠而行事疏闊，為文富有文采，我真不知從何下手來教育他們才好?！弊迂曋揽鬃铀寄罴亦l(xiāng)想回去，在送冉求時，叮囑過他“你要是被重用了，要想著把老師請回去”之類的話。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吳召之也。前昭公欺臣遷州來【前：從前，指蔡昭公瞞著大臣遷國都于州來之時。】，后將往，大夫懼復遷【復：再次?！?/span>，公孫翩射殺昭公。楚侵蔡。秋，齊景公卒。
冉求離去之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移居蔡國。蔡昭公準備到吳國去，是吳國召他去的。從前昭公欺騙他的大臣，把國都遷到了州來，這次將要前往，大夫們提心他又要遷都，公孫翩就在路上把蔡昭公射死了。接著，楚軍就來侵犯蔡國。同年秋天，齊景公死了。
【段意】：季桓子臨終囑嗣子季康子請回孔子，季康子繼位后因故只請了冉求。第二年，孔子從陳國遷到蔡國。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政在來遠附邇【政：治國。】。”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葉地。葉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為政的道理在于招納遠方的賢能，使近處的人歸服”。有一天。葉公向子路問孔子的情況，子路不回答。
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其為人也，學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云爾：如此罷了。】。”
孔子聽說這件事后就對子路說：“仲由，你為什么不對他說：'他這個人呀，學習起道理來不知疲倦，教導人全不厭煩，發(fā)憤學習時忘記了吃飯，快樂時忘記了憂愁，以致于連衰老就將到來也不知道’。”
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耦而耕：用耦耕的方法耕田。耦，古代耕作，兩個人各執(zhí)一耜（一種農(nóng)具），配合并耕，這種耕作方法叫耦。】，孔子以為隱者，使子路問津焉【津：渡口。】。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執(zhí)輿：手拉馬韁繩。】？”子路曰：“為孔丘?！?/span>
孔子離開楚國的葉地回到蔡國。在路上遇見長沮、桀溺兩人并肩耕田，孔子以為他們是隱士，就叫子路前去打聽渡口在什么地方。長沮說：“那個拉著馬韁強的人是誰？”子路回答說：“是孔丘。”
曰：“是魯孔丘與？”曰：“然?！痹唬骸笆侵蛞??！辫钅缰^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
長沮又問：“是魯國的孔丘吧？”子路說：“是的?！遍L沮說：“那他應(yīng)該知道渡口在哪兒了?！辫钅缬謫栕勇罚骸澳闶钦l？”子路說：“我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
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悠悠：《論語》作“滔滔”。】，而誰以易之【以：與。易：改變。】？且與從辟人之士【辟人之士：指孔子。】，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辟世之士：指隱士。】’”耰而不輟【耰（ｙōｕ，優(yōu)）：農(nóng)具名。這里作動詞，用耰擊碎土塊，覆蓋種子。】。
桀溺說：“天下到處都在動蕩不安，而誰能改變這種現(xiàn)狀呢？況且你與跟著那逃避暴亂臣的人四處奔走，還不如跟著我們這些躲避亂世的人呢？”說完，就繼續(xù)不停地耕田。
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憮然：失望的樣子。】：“鳥獸不可與同群【這句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做隱士隱居山林與鳥獸同處。】。天下有道【天下有道：指天下太平，走上軌道?！?/span>，丘不與易也。”
子路把此話告訴了孔子，孔子失望地說：“我們不能居住在山林里與鳥獸同群，要是天下太平，我也用不著到處奔走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荷：擔、扛。：鋤田除草的工具。丈人：老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四體：四肢。勤：勞。】，五谷不分【五谷：指稻子、黃米、谷子麥子、豆子。泛指各種農(nóng)作物。分：分別，分辨。】，孰為夫子【孰：誰。】！”植其杖而蕓【植：拄。蕓：同“耘”，除草。】。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復往，則亡【亡：外出，不在（家）?！?/span>。
有一天，子路一個人行走的時候，路遇一位肩扛除草工具的老人。子路問他：“您看見過我的老師嗎？”老人說：“你們這些人四肢不勤勞，五谷分辨不清，誰是你的老師我怎么會知道？”說完就拄著拐杖拔草去了。事后子路把這些經(jīng)過告訴了孔子，孔子說：“這是位隱士?！苯凶勇吩俚侥抢锟纯?，老人已經(jīng)走了。
【段意】：記孔子往來蔡、葉之間的若干言論軼事。雖然其抱負長期不展，但仍不與隱者同流。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軍：軍隊臨時駐扎。】。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
孔子遷居到蔡國三年，吳國攻打陳國。楚國救援陳國，軍隊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住在陳國和蔡國的邊境上，楚國便派人去聘請孔子?？鬃诱巴菀娊邮芷付Y，陳國、蔡國的大夫商議說：
“孔子賢者，所剌譏皆中諸侯之疾【剌：指責。譏：諷剌。疾：弊病。】。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設(shè)行：指施政施。】。
“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賢人，他所指責諷刺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如今長久地停留在我們陳國和蔡國之間，大夫們的施政施、所做所為都不合仲尼的意思。
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用事：當權(quán)。】。”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徒役：服勞役的人。】。不得行，絕糧。
如今的楚國，是個大國，卻來聘請孔子。如果孔子在楚國被重用，那么我們陳蔡兩國掌權(quán)的大夫們就危險了。”于是他們雙方就派了一些服勞役的人把孔子圍困在野外?？鬃雍退牡茏訜o法行動，糧食也斷絕了。
從者病，莫能興【興：站起。】?？鬃又v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窮：走頭無路、困厄。】？”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集解》引魏何晏的解釋說：“濫，溢也。子固亦有窮時，但不如小人窮則濫溢為非。”】。”
跟從的弟子餓病了，站都站不起來?？鬃訁s還在不停地給大家講學，朗誦詩歌、歌唱、彈琴。子路很生氣地來見孔子：“君子也有困究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在困窘面前能堅節(jié)操不動搖，人小遇到困窘就會不加節(jié)制，什么過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span>
子貢色作【色作：臉變色。】?？鬃釉唬?/span>“賜，爾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識：強記?！?/span>”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span>
這時子貢的臉色也變了?？鬃诱f：“賜啊，你認為我是博學強記的人嗎？”子貢回答說：“是的。難道不對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種基本原則貫穿于全部知識之中的?！?/span>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以下兩句詩見《詩經(jīng)·小雅·何草不黃》。】：'匪兕匪虎【兕（ｓì，四）：犀牛。】，率彼曠野【率：行走。】。’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意者：想來大概是。】？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知道弟子們心中不高興。便叫來子路問道：“《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排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學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磿涞竭@種地步呢？”子路說：“大概是我們的德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謀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放我們通行?！?/span>
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者而必信【譬使：假使?！?/span>，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孔子說：“有這樣的話嗎？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還會有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呢？假使有智謀的人就能早行無阻，哪里會有王子比干被剖心呢？”
子路出，子貢入見?？鬃釉唬?/span>“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道：這里指學說、主張。】？吾何為于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少貶：稍微降低一下。】？”
子路退出，子貢進來見孔子?？鬃訉ψ迂曊f：“賜啊，《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學說有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子貢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老師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
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稼：耕種。墻：收獲。】，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順：合。】。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經(jīng)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雖然善于耕種，但他卻不一定有好的收獲；好的工匠雖然不精巧的手藝，但他的所作卻未必能使人們都稱心如意。有修養(yǎng)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學說，就像網(wǎng)一樣，先構(gòu)出基本的大納統(tǒng)緒，然后再依疏理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F(xiàn)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學說，反而想降格來敬合取容。賜啊，你的志向太不遠大了?！?/span>
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span>“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岬婪切?？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子貢出去之后，顏回進來見孔子。孔子說：“回啊，《詩經(jīng)》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說學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顏回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
雖然，夫子推而行之【推而行之：指推廣實行孔子的學說和主張。】不容何病【這句的意思是說，不接受有什么關(guān)系呢？病，憂，患。】？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丑：恥辱。】；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有國者：享有國家的人，即國君。】。不容何??？不容然后見君子！”
雖然是這樣，老師還是要推行自己的學說，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出君子的色！一個人不研修自己的學說，那才是自己的恥辱。至于已下大力研修的學說不被人所用，那是當權(quán)者的恥辱了。不被天下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
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使：假使。】，吾為爾宰。”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興師：調(diào)動軍隊?！?/span>，然后得免。
孔子聽了欣慰地笑著說：“是這樣的啊，姓顏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錢財，我愿意給你做管家?！庇谑桥勺迂暤匠?。楚昭王調(diào)動軍隊來迎接孔子，這才除了這場災(zāi)禍。
【段意】：孔子準備應(yīng)楚國之聘，為陳蔡大夫派人圍困；孔子照常講誦弦歌，而弟子們不免恐慌；孔子逐個開導，不厭其煩，并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圍解。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書社：《索隱》云：“古者二十五家為里，里則各立社，則書社者，書其社之人名于籍。”也就是把里社的人名登記戶籍。這里指有戶籍登記的地方。】。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使使諸侯：派往諸侯國的使臣。】？”曰：“無有?！薄巴踔o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將率：即將帥。率，同“帥”。】？”曰：“無有?！薄巴踔僖腥缭子枵吆?/span>【官尹：官府中各部門的長官。】？”曰：“無有?！?/span>
楚昭王想把有戶籍登記的七百里地方封給孔子。楚國的令尹子西阻止說：“大王派往各侯國的使臣，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弊游饔謫枺骸按笸醯淖笥逸o佐大臣，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弊游饔謫枺骸按笸醯膶?，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子西還問：“大王的各部主事官員，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span>
“且楚之祖封于周，號為子男五十里【周初分封諸侯，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子、男封地各為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三、五之法：三皇五帝的治國方法。】，明周、召之業(yè)【周指周公旦。指召公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世世堂堂：這里即世世代代的意思。】！
子西接著說：“況且我們楚國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時，封號是子爵，土地跟男爵相等，方圓五十里?，F(xiàn)在孔丘講述三皇五帝的治國方法，申明周公旦、召公奭輔佐周天子的事業(yè)，大王如果任用了他，那么楚國還能世世代代保有方圓幾千里的土地嗎？
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率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土壤：土地。這里指封地。】，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想當年文王在豐邑、武王在鎬京，作為只有百里之地的主，最終能統(tǒng)治天下?，F(xiàn)在如讓孔丘擁有那七百城土地，再加上那些有才能的弟子輔佐，這不是楚國的福音啊。“昭王聽了就打消了原來的想法。這年秋天，楚昭死在城父。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歌而過孔子：唱著歌兒從孔子旁邊走過。】，曰：“鳳兮鳳兮【鳳：鳳凰。此暗喻孔子。】，何德之衰【何德之衰：即“德何衰”，指孔子不得意，周游列國，不被任用。】！往者不可諫兮【諫：挽回。】，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已而：算了吧！已，止。】，今之從政者殆而【殆：危險?！?/span>！”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
楚國的狂人接輿有一天唱著歌走過孔子的車子，說：“鳳凰呀，鳳凰呀，你的美德為什么這么不景氣？過去的不能再挽回，未來的還可以再趕得上，算了吧，算了吧！現(xiàn)在從政的人都是很危險的??！”孔子下了車，想和他談?wù)?，但他卻快步走開了，沒能跟他說上話。
【段意】：楚昭王欲以七百里地封孔子，遭到令尹子西的阻止。楚狂接輿對孔子作歌抨擊現(xiàn)實，勸其改弦易轍。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
于是孔子從楚國返回了衛(wèi)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是魯哀公六年（前489）。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征百牢【百牢：“牢”指祭祀用的牲畜，牛羊豬。按周，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吳征百牢，是不懂禮的緣故。】。太宰嚭召季康子?？底邮棺迂曂缓蟮靡?。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一個叫繒的地方會盟，吳國要求魯國提供百牢的祭品。吳國的太宰嚭（ｐǐ,匹）召見季康子。季康子就派子貢前往交涉，然后魯國才納百牢祭品。
孔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魯是周公之后，衛(wèi)是康叔之后，周公與康叔是兄弟，所以魯、衛(wèi)是兄弟之國。另外，當時魯、衛(wèi)兩國都政治腐敗，政局動蕩不安，好像是難兄難弟。】。”是時，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讓：責備。】。
孔子說：“魯國、衛(wèi)國的政治情況，如同兄弟一般相似?！边@個時候，衛(wèi)出公輒的父親蒯聵沒有繼位做國君，流亡在外，諸侯對此事屢加指責。
而孔子弟子多仕于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指孔子。】，子將奚先【奚：何，什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指辨正名稱、名分。】！”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
而孔子的弟子很多在衛(wèi)國做官，衛(wèi)出公輒也想請孔子出來執(zhí)政。子路問孔子說：“衛(wèi)國國想請您出來執(zhí)政，您打算首先做什么呢？”孔子回答說：“那我一定首先正名分！”子路說：“有這樣的事嗎，老師您太迂闊了！為什么要首先正名份呢？”
孔子曰：“野哉由也【迂：迂闊。【野：指魯莽。】！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中符合，正對上。】，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錯：通“措”。】。夫君子為之必可名【可：符合。】，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茍：茍且隨便?！?/span>。”
孔子說：“魯莽啊，仲田！要知道，名分不正，說出的話來就不順當；說話不順當，那么事情就辦不成；輻情辦不成，那么禮樂教化就不能興盛；樂教化不興盛，那么刑罰不準確適度，那么老百姓就年足無措，不知怎么辦才好。所以君子辦事必須符合名分，說出來的話，一定要切實可行。君子對于他所說出來的話，應(yīng)該毫不茍且隨便才行啊?！?/span>
其明年，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zhàn)于郎【從“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段所記年“魯哀公六年”往后推，這里的“其明年”指魯公八年，但是年齊魯無戰(zhàn)事?！叭接袨榧臼蠈?，與齊戰(zhàn)于郎”，在魯哀公十一年。見《左傳》。】，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軍旅【軍旅：此指指揮作戰(zhàn)。】，學之乎？性之乎【性：天生的。】？”冉有曰：“學之于孔子?！奔究底釉唬骸翱鬃雍稳缛嗽?？”
第二年（前484），冉有為季氏統(tǒng)率軍隊，在郎地同齊國作戰(zhàn)，打敗了齊國的軍隊。季康子對冉求說：“您的軍事才能，是學來的呢？還是天生的呢？”冉有回答說：“我是從孔子那里學來的?！奔究底佑謫枺骸翱鬃邮窃鯓拥囊粋€人呢？”
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播：傳揚、公布。】，質(zhì)諸鬼神而無憾【質(zhì)：對質(zhì)。】。求之至于此道，雖累千社【累：累計得到。社：二十五家為一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
冉有回答說：“任用他要符合名分，他的學說不論是傳布到百姓中，還是對質(zhì)于鬼神前，都是沒有遺憾的。我對于軍事，雖然有功而累計封到二千五百戶人家，而孔子卻會毫不動心的?！笨底诱f：“我想召請他回來，可以嗎？”
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固：阻礙。】，則可矣。”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于仲尼。
冉有說：“你想召請他回來，只要不讓小人從中阻礙他，就可以了?！碑敃r，衛(wèi)國大夫孔文子準備攻打太叔，向孔子問計策。
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這里是孔子用鳥來比喻自已，用木比喻所到的國家。】？”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逐：據(jù)（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說，“逐”當作“使”。】，以幣迎孔子【幣：古人用作禮物贈送的紡織品?！?/span>，孔子歸魯?？鬃又ヴ敺彩臍q而反乎魯【凡：總共。】。
孔子推辭說不知道，他回到住處便立即吩咐備車離開了衛(wèi)國，說道：“鳥能選擇樹木棲息，樹木怎能選擇鳥呢？”孔文子堅決拘留他。恰好季康子派來公華、公賓、公林，帶著禮物迎接迎孔子，孔子就回魯國去了?？鬃与x開魯國一共經(jīng)過十四年又回到魯國。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span>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舉直錯諸枉：舉用正直的人，廢置邪曲的人。錯，通“措”，置。枉，邪曲。】則枉者直【枉者直：邪曲的人變?yōu)檎钡娜恕?/span>】。”
魯哀公向孔子問為政的道理，孔子回答說：“為政最重要的是選擇好大臣。”季康子也向孔子問為政的道理，孔子說：“要舉用正直的人，拋棄邪曲的人，那樣就使邪曲的人變?yōu)檎钡娜肆??！?/span>
康子患盜【患：憂慮。】，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茍：如果。欲：貪欲。】，雖賞之不竊【賞之不竊：給獎賞也不去偷。】。”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季康子憂虛盜竊，孔子說：“如果你自己沒有欲的話，就是給獎賞，人們也是不會去偷竊的?！钡囚攪罱K也不能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要求出來做官。
【段意】：衛(wèi)君輒想要孔子出來佐政，而魯國的季康子也想要召回孔子。孔子離開魯國十四年，終于又回到魯國。但魯國終究不能用孔子，而孔子也打消了出仕的念頭。
孔子既不得用于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河指黃河。】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洋洋：水盛大的樣子。】！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
孔子既然得不到衛(wèi)國的重用，打算西游去見趙簡子。到了黃河邊，聽到竇鳴犢、舜華被殺的消息。就面對著黃河感慨地嘆氣說：“壯美啊黃河水，浩浩蕩蕩多么盛大，我所以不能渡過黃河，也是命運的安排吧！”子貢趕上前去問：“冒 昧地請問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
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
孔子說：“竇鳴犢、舜華兩個人，都是晉國有才德的大夫。當趙簡子還沒有得志的時候，是依靠這兩個人才得以從政的；等到他得志了，卻殺了他們來執(zhí)掌政權(quán)。
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刳胎：剖腹取胎。夭：指幼小的動物。麒麟：亦作“騏麟”，簡稱“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象征吉祥的獸。】，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蛟龍：古代傳說中能興云致雨、調(diào)和陰陽之氣的一種動物。】，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鳳皇：也作“鳳凰”，古人也以之象征吉祥。】。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
我聽說過，一個地方剖腹取胎殺害幼獸，麒麟就不來到它的郊野，排干了池塘水抓魚，那么龍就不調(diào)合陰陽來興致雨了，傾覆鳥巢毀壞鳥卵，鳳凰就不愿來這里飛翔。這是為什么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那些鳥獸對于不義的行為尚且知道避開，何況是我孔丘呢！”
乃還息乎陬鄉(xiāng)【息：休息。】，作為《陬操》以哀之【《陬操》：琴曲名。】。而反乎衛(wèi)【反：同“返”?！?/span>，入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兵陳【兵陳：指軍隊列陳作戰(zhàn)的方法。陳，同“陣”。】?？鬃釉唬?/span>“俎豆之事則嘗聞之【俎豆之事：指祭祀之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于是便回到老家陬鄉(xiāng)休息，創(chuàng)作了《陬操》的琴曲來哀掉竇鳴犢、舜華兩們賢人。隨后又回到衛(wèi)國，寄住在蘧伯玉家。有一天，衛(wèi)靈公向孔子問起軍隊列陣作戰(zhàn)的事。孔子回答說：“祭祀的事我倒曾經(jīng)聽說過，排兵布陣的事，我還不曾學過呢。”
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蜚雁：飛雁。蜚，同“飛”。】，仰視之，色不在孔子?？鬃铀煨?，復如陳【如：往……；到……?！?/span>。
第二天，衛(wèi)靈公與孔子談話的時候，看見空中飛來大雁，就只顧抬頭仰望，神色不在孔了身上?？鬃佑谑蔷碗x開了衛(wèi)國，再往陳國。
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是為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內(nèi)太子蒯聵于戚【內(nèi)：同“納”，接納。】。陽虎使太子絻【絻：古代的一種孝服。】，八人衰绖【衰（ｃｕī，催）：同“缞”，古代一種用粗麻布制成的孝服。绖（ｄｉé,迭）：古代喪服上的麻布帶子。】，偽自衛(wèi)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遷于州來。
這年夏天，衛(wèi)靈公死了，他的孫子輒立為國君，這就是衛(wèi)出公。六月間，趙鞅把流亡在外的姨靈公太子蒯聵接納到戚地。陽虎讓太子蒯聵穿上孝服，又讓八個人披麻帶孝，裝扮成是從衛(wèi)國來接太子回去奔喪的樣子，器著進了戚城，就在那里住了下來。冬天，蔡國遷都到州來。
是歲魯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wèi)圍戚，以衛(wèi)太子蒯聵在故也。
這一年是魯哀公三年，孔子已六十歲了。齊國幫助衛(wèi)國包圍了戚城，是因為衛(wèi)太子蒯聵在那兒的緣故。
夏，魯桓，釐廟燔，南宮敬叔救火。孔子在陳，聞之，曰：“災(zāi)必于桓、釐廟乎【桓：指魯桓公。釐：指魯僖公。釐，同“僖”?！?/span>？”已而果然。
還是這一年夏天，魯桓公、釐公的廟堂起火燒了起來。南宮敬叔去救火?？鬃釉陉悋牭搅诉@個消息，就說：“火災(zāi)一定在桓公、釐公的廟堂吧？”不久證實，果然如他所言。
【段意】：孔子將西行見趙簡子，聞趙簡子殺竇鳴犢、舜華兩賢大夫的丑行，遂中止此行而返衛(wèi)。靈公問軍旅之事，孔子感到話不投機，不久又到陳國。夏天，衛(wèi)靈公死?？鬃訒r年六十。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輦：乘車。】，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于孔子，故不興也?！鳖欀^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span>
這年秋天，季桓子病重乘著輦車望見魯城，感慨地長嘆一聲說：“從前這個國家?guī)缀跖d旺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沒有興旺起來?！被仡^又對他的嗣子季康子說：“我要是死了，你一定會接掌魯國的政權(quán)佐國君；你佐國君之后，一定要召回孔子?！?/span>
后數(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公之魚：季孫氏的家臣。 】：“昔吾先君用之不終【先君：指季桓子。 】，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
過了幾天，季桓子死了，季康子繼承了他的職位。喪事辦完之后，想如回了孔子。大夫公之魚說：“從前我們的國魯定公曾經(jīng)任用過他，沒能有始有終，最后被諸侯恥笑?，F(xiàn)在你再任用他，如果也不能善終，這會再次招來諸侯的恥笑?！?/span>
康子曰：“則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庇谑鞘故拐偃角?。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span>
季康子說：“那么召誰才好呢？”公之魚說：“一定要召冉求?！庇谑蔷团扇苏倩亓巳角蟆Ｈ角鬁蕚淦鹕砬巴?，孔子說：“這次魯國召冉求回去，不會小用，該會重用他。”
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 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斐然成章：有文采的樣子。 】，吾不知所以裁之【裁：裁制。 】。”子贛知孔子思歸【子贛：即子貢。 】，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就在這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弟子志向高遠而行事疏闊，為文富有文采，我真不知從何下手來教育他們才好?！弊迂曋揽鬃铀寄罴亦l(xiāng)想回去，在送冉求時，叮囑過他“你要是被重用了，要想著把老師請回去”之類的話。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吳召之也。前昭公欺臣遷州來【前：從前，指蔡昭公瞞著大臣遷國都于州來之時。】，后將往，大夫懼復遷【復：再次?！?/span>，公孫翩射殺昭公。楚侵蔡。秋，齊景公卒。
冉求離去之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移居蔡國。蔡昭公準備到吳國去，是吳國召他去的。從前昭公欺騙他的大臣，把國都遷到了州來，這次將要前往，大夫們提心他又要遷都，公孫翩就在路上把蔡昭公射死了。接著，楚軍就來侵犯蔡國。同年秋天，齊景公死了。
【段意】：季桓子臨終囑嗣子季康子請回孔子，季康子繼位后因故只請了冉求。第二年，孔子從陳國遷到蔡國。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政在來遠附邇【政：治國。】。”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葉地。葉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為政的道理在于招納遠方的賢能，使近處的人歸服”。有一天。葉公向子路問孔子的情況，子路不回答。
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其為人也，學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云爾：如此罷了?！?/span>。”
孔子聽說這件事后就對子路說：“仲由，你為什么不對他說：'他這個人呀，學習起道理來不知疲倦，教導人全不厭煩，發(fā)憤學習時忘記了吃飯，快樂時忘記了憂愁，以致于連衰老就將到來也不知道’?！?/span>
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耦而耕：用耦耕的方法耕田。耦，古代耕作，兩個人各執(zhí)一耜（一種農(nóng)具），配合并耕，這種耕作方法叫耦。】，孔子以為隱者，使子路問津焉【津：渡口。】。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執(zhí)輿：手拉馬韁繩。】？”子路曰：“為孔丘?！?/span>
孔子離開楚國的葉地回到蔡國。在路上遇見長沮、桀溺兩人并肩耕田，孔子以為他們是隱士，就叫子路前去打聽渡口在什么地方。長沮說：“那個拉著馬韁強的人是誰？”子路回答說：“是孔丘。”
曰：“是魯孔丘與？”曰：“然?！痹唬骸笆侵蛞印！辫钅缰^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span>
長沮又問：“是魯國的孔丘吧？”子路說：“是的?！遍L沮說：“那他應(yīng)該知道渡口在哪兒了?！辫钅缬謫栕勇罚骸澳闶钦l？”子路說：“我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span>
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悠悠：《論語》作“滔滔”。】，而誰以易之【以：與。易：改變。】？且與從辟人之士【辟人之士：指孔子。】，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辟世之士：指隱士。】’”耰而不輟【耰（ｙōｕ，優(yōu)）：農(nóng)具名。這里作動詞，用耰擊碎土塊，覆蓋種子。】。
桀溺說：“天下到處都在動蕩不安，而誰能改變這種現(xiàn)狀呢？況且你與跟著那逃避暴亂臣的人四處奔走，還不如跟著我們這些躲避亂世的人呢？”說完，就繼續(xù)不停地耕田。
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憮然：失望的樣子。】：“鳥獸不可與同群【這句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做隱士隱居山林與鳥獸同處。】。天下有道【天下有道：指天下太平，走上軌道?！?/span>，丘不與易也。”
子路把此話告訴了孔子，孔子失望地說：“我們不能居住在山林里與鳥獸同群，要是天下太平，我也用不著到處奔走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荷：擔、扛。：鋤田除草的工具。丈人：老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四體：四肢。勤：勞。】，五谷不分【五谷：指稻子、黃米、谷子麥子、豆子。泛指各種農(nóng)作物。分：分別，分辨。】，孰為夫子【孰：誰。】！”植其杖而蕓【植：拄。蕓：同“耘”，除草。】。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睆屯瑒t亡【亡：外出，不在（家）?！?/span>。
有一天，子路一個人行走的時候，路遇一位肩扛除草工具的老人。子路問他：“您看見過我的老師嗎？”老人說：“你們這些人四肢不勤勞，五谷分辨不清，誰是你的老師我怎么會知道？”說完就拄著拐杖拔草去了。事后子路把這些經(jīng)過告訴了孔子，孔子說：“這是位隱士?！苯凶勇吩俚侥抢锟纯?，老人已經(jīng)走了。
【段意】：記孔子往來蔡、葉之間的若干言論軼事。雖然其抱負長期不展，但仍不與隱者同流。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軍：軍隊臨時駐扎。】。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
孔子遷居到蔡國三年，吳國攻打陳國。楚國救援陳國，軍隊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住在陳國和蔡國的邊境上，楚國便派人去聘請孔子?？鬃诱巴菀娊邮芷付Y，陳國、蔡國的大夫商議說：
“孔子賢者，所剌譏皆中諸侯之疾【剌：指責。譏：諷剌。疾：弊病。】。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設(shè)行：指施政施。】。
“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賢人，他所指責諷刺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如今長久地停留在我們陳國和蔡國之間，大夫們的施政施、所做所為都不合仲尼的意思。
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用事：當權(quán)。】。”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徒役：服勞役的人。】。不得行，絕糧。
如今的楚國，是個大國，卻來聘請孔子。如果孔子在楚國被重用，那么我們陳蔡兩國掌權(quán)的大夫們就危險了。”于是他們雙方就派了一些服勞役的人把孔子圍困在野外?？鬃雍退牡茏訜o法行動，糧食也斷絕了。
從者病，莫能興【興：站起。】?？鬃又v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窮：走頭無路、困厄。】？”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集解》引魏何晏的解釋說：“濫，溢也。子固亦有窮時，但不如小人窮則濫溢為非。”】。”
跟從的弟子餓病了，站都站不起來?？鬃訁s還在不停地給大家講學，朗誦詩歌、歌唱、彈琴。子路很生氣地來見孔子：“君子也有困究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在困窘面前能堅節(jié)操不動搖，人小遇到困窘就會不加節(jié)制，什么過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span>
子貢色作【色作：臉變色。】?？鬃釉唬?/span>“賜，爾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識：強記?！?/span>”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span>
這時子貢的臉色也變了?？鬃诱f：“賜啊，你認為我是博學強記的人嗎？”子貢回答說：“是的。難道不對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種基本原則貫穿于全部知識之中的?！?/span>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以下兩句詩見《詩經(jīng)·小雅·何草不黃》。】：'匪兕匪虎【兕（ｓì，四）：犀牛。】，率彼曠野【率：行走。】。’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意者：想來大概是。】？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知道弟子們心中不高興。便叫來子路問道：“《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排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學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磿涞竭@種地步呢？”子路說：“大概是我們的德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謀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放我們通行。”
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者而必信【譬使：假使?！?/span>，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孔子說：“有這樣的話嗎？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還會有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呢？假使有智謀的人就能早行無阻，哪里會有王子比干被剖心呢？”
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道：這里指學說、主張。】？吾何為于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少貶：稍微降低一下。】？”
子路退出，子貢進來見孔子?？鬃訉ψ迂曊f：“賜啊，《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學說有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子貢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老師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
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稼：耕種。墻：收獲。】，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順：合?！?/span>。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經(jīng)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雖然善于耕種，但他卻不一定有好的收獲；好的工匠雖然不精巧的手藝，但他的所作卻未必能使人們都稱心如意。有修養(yǎng)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學說，就像網(wǎng)一樣，先構(gòu)出基本的大納統(tǒng)緒，然后再依疏理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F(xiàn)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學說，反而想降格來敬合取容。賜啊，你的志向太不遠大了?！?/span>
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span>“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岬婪切?？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子貢出去之后，顏回進來見孔子?？鬃诱f：“回啊，《詩經(jīng)》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說學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顏回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
雖然，夫子推而行之【推而行之：指推廣實行孔子的學說和主張。】不容何病【這句的意思是說，不接受有什么關(guān)系呢？病，憂，患。】？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丑：恥辱。】；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有國者：享有國家的人，即國君。】。不容何?。坎蝗萑缓笠娋?！”
雖然是這樣，老師還是要推行自己的學說，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出君子的色！一個人不研修自己的學說，那才是自己的恥辱。至于已下大力研修的學說不被人所用，那是當權(quán)者的恥辱了。不被天下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
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使：假使。】，吾為爾宰。”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興師：調(diào)動軍隊?！?/span>，然后得免。
孔子聽了欣慰地笑著說：“是這樣的啊，姓顏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錢財，我愿意給你做管家?！庇谑桥勺迂暤匠ァ３淹跽{(diào)動軍隊來迎接孔子，這才除了這場災(zāi)禍。
【段意】：孔子準備應(yīng)楚國之聘，為陳蔡大夫派人圍困；孔子照常講誦弦歌，而弟子們不免恐慌；孔子逐個開導，不厭其煩，并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圍解。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書社：《索隱》云：“古者二十五家為里，里則各立社，則書社者，書其社之人名于籍?！币簿褪前牙锷绲娜嗣怯洃艏?。這里指有戶籍登記的地方。】。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使使諸侯：派往諸侯國的使臣。】？”曰：“無有?！薄巴踔o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將率：即將帥。率，同“帥”。】？”曰：“無有?！薄巴踔僖腥缭子枵吆?/span>【官尹：官府中各部門的長官。】？”曰：“無有。”
楚昭王想把有戶籍登記的七百里地方封給孔子。楚國的令尹子西阻止說：“大王派往各侯國的使臣，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弊游饔謫枺骸按笸醯淖笥逸o佐大臣，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的將帥，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弊游鬟€問：“大王的各部主事官員，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span>
“且楚之祖封于周，號為子男五十里【周初分封諸侯，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子、男封地各為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三、五之法：三皇五帝的治國方法。】，明周、召之業(yè)【周指周公旦。指召公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世世堂堂：這里即世世代代的意思。】！
子西接著說：“況且我們楚國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時，封號是子爵，土地跟男爵相等，方圓五十里?，F(xiàn)在孔丘講述三皇五帝的治國方法，申明周公旦、召公奭輔佐周天子的事業(yè)，大王如果任用了他，那么楚國還能世世代代保有方圓幾千里的土地嗎？
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率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土壤：土地。這里指封地?！?/span>，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想當年文王在豐邑、武王在鎬京，作為只有百里之地的主，最終能統(tǒng)治天下?，F(xiàn)在如讓孔丘擁有那七百城土地，再加上那些有才能的弟子輔佐，這不是楚國的福音啊。“昭王聽了就打消了原來的想法。這年秋天，楚昭死在城父。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歌而過孔子：唱著歌兒從孔子旁邊走過。】，曰：“鳳兮鳳兮【鳳：鳳凰。此暗喻孔子。】，何德之衰【何德之衰：即“德何衰”，指孔子不得意，周游列國，不被任用。】！往者不可諫兮【諫：挽回。】，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已而：算了吧！已，止。】，今之從政者殆而【殆：危險?！?/span>！”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
楚國的狂人接輿有一天唱著歌走過孔子的車子，說：“鳳凰呀，鳳凰呀，你的美德為什么這么不景氣？過去的不能再挽回，未來的還可以再趕得上，算了吧，算了吧！現(xiàn)在從政的人都是很危險的??！”孔子下了車，想和他談?wù)劊麉s快步走開了，沒能跟他說上話。
【段意】：楚昭王欲以七百里地封孔子，遭到令尹子西的阻止。楚狂接輿對孔子作歌抨擊現(xiàn)實，勸其改弦易轍。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
于是孔子從楚國返回了衛(wèi)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是魯哀公六年（前489）。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征百牢【百牢：“牢”指祭祀用的牲畜，牛羊豬。按周，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吳征百牢，是不懂禮的緣故。】。太宰嚭召季康子?？底邮棺迂曂?，然后得已。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一個叫繒的地方會盟，吳國要求魯國提供百牢的祭品。吳國的太宰嚭（ｐǐ,匹）召見季康子。季康子就派子貢前往交涉，然后魯國才納百牢祭品。
孔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魯是周公之后，衛(wèi)是康叔之后，周公與康叔是兄弟，所以魯、衛(wèi)是兄弟之國。另外，當時魯、衛(wèi)兩國都政治腐敗，政局動蕩不安，好像是難兄難弟。】。”是時，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讓：責備。】。
孔子說：“魯國、衛(wèi)國的政治情況，如同兄弟一般相似。”這個時候，衛(wèi)出公輒的父親蒯聵沒有繼位做國君，流亡在外，諸侯對此事屢加指責。
而孔子弟子多仕于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指孔子。】，子將奚先【奚：何，什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指辨正名稱、名分。】！”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
而孔子的弟子很多在衛(wèi)國做官，衛(wèi)出公輒也想請孔子出來執(zhí)政。子路問孔子說：“衛(wèi)國國想請您出來執(zhí)政，您打算首先做什么呢？”孔子回答說：“那我一定首先正名分！”子路說：“有這樣的事嗎，老師您太迂闊了！為什么要首先正名份呢？”
孔子曰：“野哉由也【迂：迂闊。【野：指魯莽。】！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中符合，正對上。】，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錯：通“措”。】。夫君子為之必可名【可：符合。】，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茍：茍且隨便。】。”
孔子說：“魯莽啊，仲田！要知道，名分不正，說出的話來就不順當；說話不順當，那么事情就辦不成；輻情辦不成，那么禮樂教化就不能興盛；樂教化不興盛，那么刑罰不準確適度，那么老百姓就年足無措，不知怎么辦才好。所以君子辦事必須符合名分，說出來的話，一定要切實可行。君子對于他所說出來的話，應(yīng)該毫不茍且隨便才行啊?！?/span>
其明年，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zhàn)于郎【從“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段所記年“魯哀公六年”往后推，這里的“其明年”指魯公八年，但是年齊魯無戰(zhàn)事?！叭接袨榧臼蠈煟c齊戰(zhàn)于郎”，在魯哀公十一年。見《左傳》。】，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軍旅【軍旅：此指指揮作戰(zhàn)。】，學之乎？性之乎【性：天生的。】？”冉有曰：“學之于孔子?！奔究底釉唬骸翱鬃雍稳缛嗽眨俊?/span>
第二年（前484），冉有為季氏統(tǒng)率軍隊，在郎地同齊國作戰(zhàn)，打敗了齊國的軍隊。季康子對冉求說：“您的軍事才能，是學來的呢？還是天生的呢？”冉有回答說：“我是從孔子那里學來的?！奔究底佑謫枺骸翱鬃邮窃鯓拥囊粋€人呢？”
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播：傳揚、公布。】，質(zhì)諸鬼神而無憾【質(zhì)：對質(zhì)。】。求之至于此道，雖累千社【累：累計得到。社：二十五家為一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
冉有回答說：“任用他要符合名分，他的學說不論是傳布到百姓中，還是對質(zhì)于鬼神前，都是沒有遺憾的。我對于軍事，雖然有功而累計封到二千五百戶人家，而孔子卻會毫不動心的?！笨底诱f：“我想召請他回來，可以嗎？”
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固：阻礙。】，則可矣。”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于仲尼。
冉有說：“你想召請他回來，只要不讓小人從中阻礙他，就可以了。”當時，衛(wèi)國大夫孔文子準備攻打太叔，向孔子問計策。
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這里是孔子用鳥來比喻自已，用木比喻所到的國家。】？”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逐：據(jù)（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說，“逐”當作“使”。】，以幣迎孔子【幣：古人用作禮物贈送的紡織品?！?/span>，孔子歸魯。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凡：總共。】。
孔子推辭說不知道，他回到住處便立即吩咐備車離開了衛(wèi)國，說道：“鳥能選擇樹木棲息，樹木怎能選擇鳥呢？”孔文子堅決拘留他。恰好季康子派來公華、公賓、公林，帶著禮物迎接迎孔子，孔子就回魯國去了。孔子離開魯國一共經(jīng)過十四年又回到魯國。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span>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舉直錯諸枉：舉用正直的人，廢置邪曲的人。錯，通“措”，置。枉，邪曲。】則枉者直【枉者直：邪曲的人變?yōu)檎钡娜恕?/span>】。”
魯哀公向孔子問為政的道理，孔子回答說：“為政最重要的是選擇好大臣。”季康子也向孔子問為政的道理，孔子說：“要舉用正直的人，拋棄邪曲的人，那樣就使邪曲的人變?yōu)檎钡娜肆?。?/span>
康子患盜【患：憂慮。】，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茍：如果。欲：貪欲。】，雖賞之不竊【賞之不竊：給獎賞也不去偷?！?/span>。”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季康子憂虛盜竊，孔子說：“如果你自己沒有欲的話，就是給獎賞，人們也是不會去偷竊的?！钡囚攪罱K也不能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要求出來做官。
【段意】：衛(wèi)君輒想要孔子出來佐政，而魯國的季康子也想要召回孔子?？鬃与x開魯國十四年，終于又回到魯國。但魯國終究不能用孔子，而孔子也打消了出仕的念頭。
孔子既不得用於衛(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后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xiāng)，作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
他日，靈公問兵陳?？鬃釉唬?/span>“俎豆之事則嘗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泵魅眨c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鬃铀煨?，復如陳。
夏，衛(wèi)靈公卒，立孫輒，是為衛(wèi)出公。六月，趙鞅內(nèi)太子蒯聵于戚。陽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绖，偽自衛(wèi)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遷于州來。是歲魯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wèi)圍戚，以衛(wèi)太子蒯聵在故也。
夏，魯桓釐廟燔，南宮敬叔救火?？鬃釉陉悾勚?，曰：“災(zāi)必於桓釐廟乎？”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於孔子，故不興也?！鳖欀^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贬釘?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笨底釉唬骸皠t誰召而可？”曰：“必召厓求。”於是使使召厓求。厓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笔侨眨鬃釉唬骸皻w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弊于M知孔子思歸，送厓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厓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吳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後將往，大夫懼復遷，公孫翩射殺昭公。楚侵蔡。秋，齊景公卒。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政在來遠附邇?！彼眨~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其為人也，學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span>
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為隱者，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痹唬骸笆囚斂浊鹋c？”曰：“然?！痹唬骸笆侵蛞印！辫钅缰^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痹唬骸白?，孔丘之徒與？”曰：“然?！辫钅缭唬骸坝朴普咛煜陆允且?，而誰以易之？且與其從辟人之士，豈若從辟世之士哉！”櫌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span>
他日，子路行，遇荷丈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睆屯瑒t亡。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渺冻?，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膘妒悄讼嗯c發(fā)徒役圍孔子於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span>
子貢色作。孔子曰：“賜，爾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span>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酰∮?，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脩其道，綱而紀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脩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子貢出，顏回入見。孔子曰：“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span>
於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後得免。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薄巴踔o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薄巴踔畬⒙视腥缱勇氛吆酰俊痹唬骸盁o有?！薄巴踔僖腥缭子枵吆酰俊痹唬骸盁o有?！薄扒页娣忪吨?，號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yè)，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闭淹跄酥埂Ｆ淝?，楚昭王卒于城父。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
於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徵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底邮棺迂曂?，然後得已。
孔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笔菚r，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而孔子弟子多仕於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其明年，厓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zhàn)於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厓有曰：“學之於孔子?！奔究底釉唬骸翱鬃雍稳缛嗽眨俊睂υ唬骸坝弥忻?；播之百姓，質(zhì)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於此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笨底釉唬骸拔矣僦?，可乎？”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則可矣?！倍l(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於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
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奔究底訂栒?，曰：“舉直錯諸枉，則枉者直?！笨底踊急I，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比霍斀K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既然得不到衛(wèi)國的重用，打算西游去見趙簡子。到了黃河邊，聽到竇鳴犢、舜華被殺的消息。就面對著黃河感慨地嘆氣說：“壯美啊黃河水，浩浩蕩蕩多么盛大，我所以不能渡過黃河，也是命運的安排吧！”子貢趕上前去問：“冒 昧地請問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孔子說：“竇鳴犢、舜華兩個人，都是晉國有才德的大夫。當趙簡子還沒有得志的時候，是依靠這兩個人才得以從政的；等到他得志了，卻殺了他們來執(zhí)掌政權(quán)。我聽說過，一個地方剖腹取胎殺害幼獸，麒麟就不來到它的郊野，排干了池塘水抓魚，那么龍就不調(diào)合陰陽來興致雨了，傾覆鳥巢毀壞鳥卵，鳳凰就不愿來這里飛翔。這是為什么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那些鳥獸對于不義的行為尚且知道避開，何況是我孔丘呢！”于是便回到老家陬鄉(xiāng)休息，創(chuàng)作了《陬操》的琴曲來哀掉竇鳴犢、舜華兩們賢人。隨后又回到衛(wèi)國，寄住在蘧伯玉家。
有一天，衛(wèi)靈公向孔子問起軍隊列陣作戰(zhàn)的事。孔子回答說：“祭祀的事我倒曾經(jīng)聽說過，排兵布陣的事，我還不曾學過呢。”第二天，衛(wèi)靈公與孔子談話的時候，看見空中飛來大雁，就只顧抬頭仰望，神色不在孔了身上?？鬃佑谑蔷碗x開了衛(wèi)國，再往陳國。
這年夏天，衛(wèi)靈公死了，他的孫子輒立為國君，這就是衛(wèi)出公。六月間，趙鞅把流亡在外的姨靈公太子蒯聵接納到戚地。陽虎讓太子蒯聵穿上孝服，又讓八個人空麻帶孝，裝扮成是從衛(wèi)國來接太子回去奔喪的樣子，器著進了戚城，就在那里住了下來。冬天，蔡國遷都到州來。這一年是魯哀公三年，孔子已六十歲了。齊國幫助衛(wèi)國包圍了戚城，是因為衛(wèi)太子蒯聵在那兒的緣故。
還是這一年夏天，魯桓公、釐公的廟堂起火燒了起來。南宮敬叔去救火?？鬃釉陉悋牭搅诉@個消息，就說：“火災(zāi)一定在桓公、釐公的廟堂吧？”不久證實，果然如他所言。
這年秋天，季桓子病重乘著輦車望見魯城，感慨地長嘆一聲說：“從前這個國家?guī)缀跖d旺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沒有興旺起來?！被仡^又對他的嗣子季康子說：“我要是死了，你一定會接掌魯國的政權(quán)佐國君；你佐國君之后，一定要召回孔子?！边^了幾天，季桓子死了，季康子繼承了他的職位。喪事辦完之后，想如回了孔子。大夫公之魚說：“從前我們的國魯定公曾經(jīng)任用過他，沒能有始有終，最后被諸侯恥笑?，F(xiàn)在你再任用他，如果也不能善終，這會再次招來諸侯的恥笑?！奔究底诱f：“那么召誰才好呢？”公之魚說：“一定要召冉求?！庇谑蔷团扇苏倩亓巳角?。冉求準備起身前往，孔子說：“這次魯國召冉求回去，不會小用，該會重用他。”就在這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xiāng)的那些弟子志向高遠而行事疏闊，為文富有文采，我真不知從何下手來教育他們才好?！弊迂曋揽鬃铀寄罴亦l(xiāng)想回去，在送冉求時，叮囑過他“你要是被重用了，要想著把老師請回去”之類的話。
冉求離去之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移居蔡國。蔡昭公準備到吳國去，是吳國召他去的。從前昭公欺騙他的大臣，把國都遷到了州來，這次將要前往，大夫們提心他又要遷都，公孫翩就在路上把蔡昭公射死了。接著，楚軍就來侵犯蔡國。同年秋天，齊景公死了。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葉地。葉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為政的道理在于招納遠方的賢能，使近處的人歸服”。有一天。葉公向子路問孔子的情況，子路不回答?？鬃勇犝f這件事后就對子路說：“仲由，你為什么不對他說：'他這個人呀，學習起道理來不知疲倦，教導人全不厭煩，發(fā)憤學習時忘記了吃飯，快樂時忘記了憂愁，以致于連衰老就將到來也不知道’?！?/span>
孔子離開楚國的葉地回到蔡國。在路上遇見長沮、桀溺兩人并肩耕田，孔子以為他們是隱士，就叫子路前去打聽渡口在什么地方。長沮說：“那個拉著馬韁強的人是誰？”子路回答說：“是孔丘?！遍L沮又問：“是魯國的孔丘吧？”子路說：“是的?！遍L沮說：“那他應(yīng)該知道渡口在哪兒了。”桀溺又問子路：“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桀溺說：“天下到處都在動蕩不安，而誰能改變這種現(xiàn)狀呢？況且你與跟著那逃避暴亂臣的人四處奔走，還不如跟著我們這些躲避亂世的人呢？”說完，就繼續(xù)不停地耕田。子路把此話告訴了孔子，孔子失望地說：“我們不能居住在山林里與鳥獸同群，要是天下太平，我也用不著到處奔走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有一天，子路一個人行走的時候，路遇一位肩扛除草工具的老人。子路問他：“您看見過我的老師嗎？”老人說：“你們這些人四肢不勤勞，五谷分辨不清，誰是你的老師我怎么會知道？”說完就拄著拐杖拔草去了。事后子路把這些經(jīng)過告訴了孔子，孔子說：“這是位隱士?！苯凶勇吩俚侥抢锟纯?，老人已經(jīng)走了。
孔子遷居到蔡國三年，吳國攻打陳國。楚國救援陳國，軍隊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住在陳國和蔡國的邊境上，楚國便派人去聘請孔子?？鬃诱巴菀娊邮芷付Y，陳國、蔡國的大夫商議說：“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賢人，他所指責諷刺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如今長久地停留在我們陳國和蔡國之間，大夫們的施政施、所做所為都不合仲尼的意思。如今的楚國，是個大國，卻來聘請孔子。如果孔子在楚國被重用，那么我們陳蔡兩國掌權(quán)的大夫們就危險了?！庇谑撬麄冸p方就派了一些服勞役的人把孔子圍困在野外?？鬃雍退牡茏訜o法行動，糧食也斷絕了。跟從的弟子餓病了，站都站不起來?？鬃訁s還在不停地給大家講學，朗誦詩歌、歌唱、彈琴。子路很生氣地來見孔子：“君子也有困究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在困窘面前能堅節(jié)操不動搖，人小遇到困窘就會不加節(jié)制，什么過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span>
這時子貢的臉色也變了?？鬃诱f：“賜啊，你認為我是博學強記的人嗎？”子貢回答說：“是的。難道不對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種基本原則貫穿于全部知識之中的。”
孔子知道弟子們心中不高興。便叫來子路問道：“《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排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學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磿涞竭@種地步呢？”子路說：“大概是我們的德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謀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放我們通行?！笨鬃诱f：“有這樣的話嗎？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還會有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呢？假使有智謀的人就能早行無阻，哪里會有王子比干被剖心呢？”
子路退出，子貢進來見孔子?？鬃訉ψ迂曊f：“賜啊，《詩經(jīng)》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學說有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子貢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老師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雖然善于耕種，但他卻不一定有好的收獲；好的工匠雖然不精巧的手藝，但他的所作卻未必能使人們都稱心如意。有修養(yǎng)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學說，就像網(wǎng)一樣，先構(gòu)出基本的大納統(tǒng)緒，然后再依疏理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F(xiàn)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學說，反而想降格來敬合取容。賜啊，你的志向太不遠大了?！?/span>
子貢出去之后，顏回進來見孔子?？鬃诱f：“回啊，《詩經(jīng)》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卻徘徊在曠野上’。難道是我們的說學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顏回說：“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雖然是這樣，老師還是要推行自己的學說，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出君子的色！一個人不研修自己的學說，那才是自己的恥辱。至于已下大力研修的學說不被人所用，那是當權(quán)者的恥辱了。不被天下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孔子聽了欣慰地笑著說：“是這樣的啊，姓顏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錢財，我愿意給你做管家。”
于是派子貢到楚國去。楚昭王調(diào)動軍隊來迎接孔子，這才除了這場災(zāi)禍。
楚昭王想把有戶籍登記的七百里地方封給孔子。楚國的令尹子西阻止說：“大王派往各侯國的使臣，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弊游饔謫枺骸按笸醯淖笥逸o佐大臣，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昭王說：“沒有?！弊游饔謫枺骸按笸醯膶?，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弊游鬟€問：“大王的各部主事官員，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昭王回答說：“沒有?！弊游鹘又f：“況且我們楚國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時，封號是子爵，土地跟男爵相等，方圓五十里?，F(xiàn)在孔丘講述三皇五帝的治國方法，申明周公旦、召公奭輔佐周天子的事業(yè)，大王如果任用了他，那么楚國還能世世代代保有方圓幾千里的土地嗎？想當年文王在豐邑、武王在鎬京，作為只有百里之地的主，最終能統(tǒng)治天下?，F(xiàn)在如讓孔丘擁有那七百城土地，再加上那些有才能的弟子輔佐，這不是楚國的福音啊。“昭王聽了就打消了原來的想法。這年秋天，楚昭死在城父。
楚國的狂人接輿有一天唱著歌走過孔子的車子，說：“鳳凰呀，鳳凰呀，你的美德為什么這么不景氣？過去的不能再挽回，未來的還可以再趕得上，算了吧，算了吧！現(xiàn)在從政的人都是很危險的啊！”孔子下了車，想和他談?wù)?，但他卻快步走開了，沒能跟他說上話。
于是孔子從楚國返回了衛(wèi)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是魯哀公六年（前489）。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一個叫繒的地方會盟，吳國要求魯國提供百牢的祭品。吳國的太宰嚭（ｐǐ,匹）召見季康子。季康子就派子貢前往交涉，然后魯國才納百牢祭品。
孔子說：“魯國、衛(wèi)國的政治情況，如同兄弟一般相似。”這個時候，衛(wèi)出公輒的父親蒯聵沒有繼位做國君，流亡在外，諸侯對此事屢加指責。而孔子的弟子很多在衛(wèi)國做官，衛(wèi)出公輒也想請孔子出來執(zhí)政。子路問孔子說：“衛(wèi)國國想請您出來執(zhí)政，您打算首先做什么呢？”孔子回答說：“那我一定首先正名分！”子路說：“有這樣的事嗎，老師您太迂闊了！為什么要首先正名份呢？”孔子說：“魯莽啊，仲田！要知道，名分不正，說出的話來就不順當；說話不順當，那么事情就辦不成；輻情辦不成，那么禮樂教化就不能興盛；樂教化不興盛，那么刑罰不準確適度，那么老百姓就年足無措，不知怎么辦才好。所以君子辦事必須符合名分，說出來的話，一定要切實可行。君子對于他所說出來的話，應(yīng)該毫不茍且隨便才行啊?！?/span>
第二年（前484），冉有為季氏統(tǒng)率軍隊，在郎地同齊國作戰(zhàn)，打敗了齊國的軍隊。季康子對冉求說：“您的軍事才能，是學來的呢？還是天生的呢？”冉有回答說：“我是從孔子那里學來的?！奔究底佑謫枺骸翱鬃邮窃鯓拥囊粋€人呢？”冉有回答說：“任用他要符合名分，他的學說不論是傳布到百姓中，還是對質(zhì)于鬼神前，都是沒有遺憾的。我對于軍事，雖然有功而累計封到二千五百戶人家，而孔子卻會毫不動心的?！笨底诱f：“我想召請他回來，可以嗎？”冉有說：“你想召請他回來，只要不讓小人從中阻礙他，就可以了?！碑敃r，衛(wèi)國大夫孔文子準備攻打太叔，向孔子問計策。孔子推辭說不知道，他回到住處便立即吩咐備車離開了衛(wèi)國，說道：“鳥能選擇樹木棲息，樹木怎能選擇鳥呢？”孔文子堅決拘留他。恰好季康子派來公華、公賓、公林，帶著禮物迎接迎孔子，孔子就回魯國去了。
孔子離開魯國一共經(jīng)過十四年又回到魯國。
魯哀公向孔子問為政的道理，孔子回答說：“為政最重要的是選擇好大臣?！奔究底右蚕蚩鬃訂枮檎牡览?，孔子說：“要舉用正直的人，拋棄邪曲的人，那樣就使邪曲的人變?yōu)檎钡娜肆??！奔究底討n虛盜竊，孔子說：“如果你自己沒有欲的話，就是給獎賞，人們也是不會去偷竊的。”但是魯國最終也不能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要求出來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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