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學(xué)說的網(wǎng)絡(luò)世界》（連載之十九）
七、孔子率弟子游學(xué)：周游列國
作為偉大的教育家，孔子以其魅力四射的人格魅力，無論走到哪里，都吸引著一大批義無反顧的追隨者。課堂也就從學(xué)校搬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甚至田間地頭。
本來由于時運不濟(jì)，仕途多舛，孔子不得已才離開魯國。離開魯國的初衷是孔子倡導(dǎo)的儒家思想得不到重視，于是他的許多弟子追隨他從55歲到68歲，周游列國，希望施展人生的抱負(fù)，以便推行儒家的政治主張?？鬃又苡瘟袊菑聂攪霭l(fā)，大致走了衛(wèi)國、曹國、宋國、齊國、鄭國、晉國、陳國、蔡國、楚國、等地。他們一邊游歷，一邊講學(xué)，雖歷盡艱辛，也收獲多多。他們游學(xué)途中一個個鮮活的教學(xué)故事，在中國教育史上熠熠生輝。
孔子及其弟子周游列國最驚險的莫過于在陳國絕糧與在匡地被圍困。
《論語.子罕》記載：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被圍困在匡地時說：“周文王死了以后，周代的禮樂文化不都體現(xiàn)在我的身上嗎？上天如果想要消滅這種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這種文化了；上天如果不消滅這種文化，那么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公元前496年，孔子從衛(wèi)國到陳國去經(jīng)過匡地?？锶嗽艿紧攪柣⒌穆訆Z和殘殺?？鬃拥南嗝才c陽虎相像，匡人誤以為孔子就是陽虎，所以將他圍困，誤會解除后，孔門弟子們繼續(xù)前行。即使在被圍困的情況下，作為中華文化的傳承者，孔子始終堅守著自己的偉大使命，對未來充滿信心，給弟子們極大的勇氣與力量，也為他們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孔子在周游列國的過程中，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他總是善于抓住機(jī)會，對弟子們進(jìn)行理想信念教育。我們來看看《論語.微子》的一段故事：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zhí)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痹唬骸笆囚斂浊鹋c？”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于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有兩位隱士——長沮、桀溺在一起耕種，孔子路過，讓子路去尋問渡口在哪里。長沮問子路：“那個拿著韁繩的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遍L沮說；“是魯國那個無所不知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遍L沮說：“那他早已知道渡口的位置了。”子路再去問桀溺。桀溺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辫钅缯f：“你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辫钅缯f：“整個社會昏暗、動蕩像洪水那樣滔滔不絕，泛濫成災(zāi)，你們又可以與誰一起去改造它呢？而且你與其跟著孔丘回避那些昏君，還不如跟著我們這些避開整個社會的人呢？”說完，仍舊不停地做田里的農(nóng)活。子路回來后把情況報告給孔子?？鬃訍澣蝗羰У卣f：“我們不可能與鳥獸同群，如果不同天下老百姓同甘共苦，還能和誰在一起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道來改變這個世道了?！?/p>
這充分反映了孔子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他告訴弟子們，我們不做與鳥獸同群的逃避者，要做天下太平的奮斗者。
我們再來說說孔子在陳國絕糧的故事。在《史記·孔子世家》中有一段這樣的記載：
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鬃訉⑼荻Y。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瑒t陳、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弊迂暽??？鬃釉唬骸百n，爾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p>
這段文字用我們現(xiàn)在的話說，意思是：孔子帶著他的學(xué)生在蔡國已經(jīng)呆了很長時間了，而蔡國仍然沒有起用孔子他們的意思，這時吳國攻打陳國，楚國來救助陳國，軍隊駐扎在城父。聽說孔子正在陳國和蔡國的邊境上，楚國于是派人來聘請孔子?？鬃诱巴菀娊邮芷付Y，陳國和蔡國的大夫們商議說：“孔子是個很賢能的人，他提出的很多見解都擊中了各諸侯國的要害。如今長期停留在我們陳國和蔡國之間，大夫們的施政措施、所做所為都不合仲尼的意思。現(xiàn)在，強大的楚國來聘請孔子，如果被楚國起用的話，那我們陳國和蔡國掌權(quán)的大夫就遭殃了。”于是他們共同商定發(fā)動私家兵員，在荒郊野外把孔子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鬃訋熗奖粐ё?，不得前行，所帶干糧已經(jīng)吃完，孔子的好幾位學(xué)生被餓得一病不起，孔子卻依然繼續(xù)講課，朗誦詩歌、歌唱、彈琴。子路很生氣地來見孔子,抱怨說：“君子也有走投無路的時候嗎？”孔子回答說：“君子走投無路的時候，仍能堅守自己的志向和節(jié)操；小人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胡作非為?！边@時，子貢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孔子就對他說：“賜啊，你以為我只是博學(xué)而見多識廣的人嗎？”子貢回答說：“對呀。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孔子說：“不是這樣的，我是堅守圣賢之道并始終如一的人?！?/p>
《史記.孔子世家》繼續(xù)寫道：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上面這段話的意思是，孔子知道弟子們心中不高興。便叫來子路問道：“《詩經(jīng)》上說'既非犀牛又非虎，奔命曠野受勞苦'，難道是我們學(xué)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磿涞竭@種地步呢？“子路說：“大概是我們的德行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慧還不夠吧？不能使人家接受我們的主張。?！翱鬃诱f：“是這樣嗎？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還會有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呢？假使有智慧的人就能暢行無阻，哪里還會有王子比干被挖心呢？
《史記.孔子世家》繼續(xù)寫道：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jì)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爾志不遠(yuǎn)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子路退出，子貢進(jìn)來見孔子。孔子對子貢說：“賜啊，《詩經(jīng)》上說'既非犀牛又非虎，奔命曠野受勞苦'。難道是我們的學(xué)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子貢說：“老師的學(xué)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老師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雖然善于耕種，但他卻不一定有好的收獲；好的工匠雖然有精巧的手藝，但他的作品卻未必能使人們都稱心如意。有修養(yǎng)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學(xué)說，就像結(jié)網(wǎng)先有綱，然后依序梳理結(jié)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F(xiàn)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學(xué)說，反而想降低標(biāo)準(zhǔn)求人容納。賜啊，你的志向不太遠(yuǎn)大啊。
《史記.孔子世家》接著寫道：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骸盎兀娫啤速罘嘶?，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fàn)柖嘭敚釣闋栐??！?br> 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得免。
最后這段話的意思是：子貢出去之后，顏回進(jìn)來見孔子。孔子說：“回啊，《詩經(jīng)》說'既非犀牛又非虎，奔命曠野受勞苦'。難道是我們的說學(xué)有什么不對嗎？我們?yōu)槭裁绰涞竭@種地步呢？“顏回說：“老師的學(xué)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納老師。雖然是這樣，老師還是要推行自己的學(xué)說，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一個人不研修自己的學(xué)說，那是自己的恥辱;至于已用大力氣研修的學(xué)說不被人所用，那是當(dāng)權(quán)者的恥辱。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被接受，這樣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孔子聽了欣慰地笑著說：“有道理啊姓顏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錢財，我愿意給你做管家。“
于是派子貢到楚國去。楚昭王調(diào)動軍隊來迎接孔子，這樣才解除了這場災(zāi)禍。
從孔子在陳國絕糧這個故事中，我們看到了子路的惱怒與迷惑，子貢的彷徨與妥協(xié)，顏回的執(zhí)著與追求，但孔子都能語重心長，循循善誘，因勢利導(dǎo)，消除弟子們的糊涂認(rèn)識，堅定大家的理想信念。由此可見，烈火見真金，越是艱苦卓絕，越能鑒別出君子與小人。一個胸懷遠(yuǎn)大，意志堅強的偉大導(dǎo)師，面臨絕境，臨危不亂，給大家以智慧和力量，最終增強戰(zhàn)勝困難的信心和勇氣。
孔子和弟子們在陳國絕糧，《孔子家語.在厄》中，還有一個小插曲，非常有趣，很能反映出孔子情景教學(xué)法的智慧和魅力。
孔子厄于陳蔡，從者七日不食。子貢以所赍貨，竊犯圍而出，告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顏回、仲由炊之于壞屋之下，有埃墨墮飯中，顏回取而食之。子貢自井望見之，不悅，以為竊食也。入問孔子曰：“仁人廉士，窮改節(jié)乎？”孔子曰：“改節(jié)即何稱于仁義哉？”子貢曰：“若回也，其不改節(jié)乎？”子曰：“然?！弊迂曇运埜婵鬃?。子曰：“吾信回之為仁久矣，雖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將問之。”召顏回曰：“疇昔予夢見先人，豈或啟佑我哉？子炊而進(jìn)飯，吾將進(jìn)焉。”對曰：“向有埃墨墮飯中，欲置之，則不潔；欲棄之，則可惜?；丶词持?，不可祭也?！笨鬃釉唬骸叭缓酰嵋嗍持??！鳖伝爻觯鬃宇欀^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這個插曲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孔子受困于陳、蔡之地，跟隨的人七天吃不上飯。子貢拿著攜帶的貨物，偷偷突出包圍，請求村民跟他換些米，得到一石米。顏回、仲由在一間破敗的土屋下煮飯，有塊熏黑的灰土掉到飯中，顏回把沾著灰土的飯取出來吃了。子貢在井邊望見了，很不高興，以為顏回在偷吃。他進(jìn)屋問孔子：“仁人廉士在困窮時也會改變節(jié)操嗎？”孔子說：“改變節(jié)操還稱得上仁人廉士嗎？”子貢問：“像顏回這樣的人，他不會改變節(jié)操吧？”孔子說：“是的?！弊迂暟杨伝匾粋€人偷偷吃飯的事告訴了孔子?？鬃诱f：“我相信顏回是仁德之人已經(jīng)很久了，雖然你這樣說，我還是不懷疑他，那樣做或者一定有原因吧。你待在這里，我來問問他?！笨鬃影杨伝亟羞M(jìn)來說：“前幾天我夢見了祖先，這難道是祖先在啟發(fā)、保佑我們嗎？你做好飯趕快端上來，我要進(jìn)獻(xiàn)給祖先。”顏回說：“剛才有灰土掉入飯中，如果留在飯中則不干凈；假如扔掉，又很可惜。我就把沾著灰土的飯吃了，這飯不能用來祭祖了?！笨鬃诱f：“這樣的話，我也會吃掉?！鳖伝爻鋈ズ螅鬃涌粗茏觽冋f：“我相信顏回，不是在今天啊！”弟子們由此十分嘆服。
今天的我們也不得不嘆服！首先嘆服孔子知人之深。讀《論語》我們都知道，孔子對他的弟子們大都了如指掌。
《論語.先進(jìn)》:子曰：“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回也其庶乎，屢空”?！百n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孔子評價他的幾位弟子說：高柴愚直，曾參遲鈍，顓孫師偏激，仲由（子路）魯莽。顏回的學(xué)問道德接近于完善了吧，可是他常常貧困。端本賜（子貢）不聽命運的安排，去做買賣，預(yù)測行情，往往屢測屢中。
正是基于他對顏回的深刻了解，所以他絲毫不懷疑顏回的節(jié)操。
其次嘆服孔子體察人心的藝術(shù)。他聽了子貢的報告，沒有直接問顏回有沒有偷吃，而是說快把飯上來祭祀祖宗。祭祖的飯當(dāng)然是第一個獻(xiàn)上來，沒有人吃過的?？鬃臃浅Ｇ擅畹囊隽祟伝氐幕卮稹＜扰辶饲闆r，又顧及了顏回的尊嚴(yán)。你看孔老夫子調(diào)查研究的藝術(shù)是多么的高超啊，不能不令人拍案叫絕！這個故事同時還令我們感嘆: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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