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西安回來后,送走老羅一家人回巴西,短期內(nèi)沒有游客,我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因為我剛?cè)胄?,不可能每天上團,所以一個月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在休息,直到3月底,我才接到了第二個活兒。
朋友告訴我:客人是兩位男士,巴西人,說葡萄牙語,住王府半島酒店,在北京的三天時間,交給你了。
我答應下來,隨即在網(wǎng)上查查酒店地址,我那時候才知道,這個王府半島酒店,就是曾經(jīng)的王府飯店,是全中國最好的酒店了,一晚的房價,最低是3000。我心里就犯嘀咕了,我這兩個客人,是什么人???住這么貴的酒店。
這是疫情期間的最低價格2400元
到了約定的日期,我在首都機場的國際到達出口等他們,我們之間從未謀面,為了讓客人能一眼認出我,我手里拿著一面巴西國旗,等著客人的出現(xiàn)。
從機場到達出口出來的旅客,大多是迷茫地用目光尋找迎接自己的人,這時候就是靠眼神,眼神對上,點頭微笑,這信號就算接通了。
我的那兩位客人穿著樸素,一人一個行李箱,身上還背著一個雙肩背,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詢問了他們的名字,一個叫貝度,一個叫里卡爾多。
確定好是我要接的人后,我?guī)麄內(nèi)ネ\噲稣宜緳C。
因為只有兩個客人,朋友安排了一輛帕薩特,司機加上兩個客人,還有我,正合適。這幾天,司機和車,全程跟著我們。
從機場去酒店的路上,我和兩位客人聊起天。
貝度是個健談的人,他看著北京的高樓大廈,感嘆地說:保羅,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你們很成功,我來到北京,非常興奮。對未來三天充滿期待。
我說:這北京的三天時間,我們將參觀至少4個世界遺產(chǎn)。
貝度說:那太好了,還有一個問題,有很多巴西人來中國嗎?
我說:有啊,我覺得巴西人還是挺喜歡來中國的。我接待過來自里約(老羅一家)的游客。
貝度問:里約都是窮人,我們來自圣保羅。
我在副駕笑了,看來巴西人之間也存在鄙視鏈,各大城市的人互相看不起。
這時候里卡爾多說話了,問我:保羅,中國會不會成為世界第一?你們期待成為世界第一嗎?
我說:我個人觀點,我其實不太希望中國成為世界第一的。
兩個巴西人似乎沒聽懂我的話,我又重復了一遍。
他們問:為什么?
我說:現(xiàn)在的世界第一是美國,你們看看它是不是很辛苦地保持這個第一,它是全世界所有國家追趕的目標,中國有句話:一顆樹,長的太高,高出了整片森林,風就會先吹倒它。樹林里最漂亮的鳥,是獵人開槍射擊的首選。美國浪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財力,來維護這個第一了。我倒是希望中國一直處于第二的位置,不爭不搶,平和地積蓄自己的實力。
爭個“世界第一”的虛名有什么用?中國老百姓實實在在地幸福生活,比什么都強。
貝度對里卡爾多說:你看看,中國人的想法是不是和咱們不一樣。在巴西,你能聽到這樣的回答嗎?
我問他倆:你們在北京行程之后,還要去哪里?
貝度說:還要去上海,之后去迪拜,然后回巴西。
到達酒店之后,才下午2點多,他們辦理入住的時候,酒店前臺讓他們交2000的押金。
貝度問:為什么要交押金,他的三天酒店房費,都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付過了。
前臺解釋說:如果房間里的物品損壞,還有消費冰箱里的零食,飲品,會從押金里扣。
我給兩個巴西哥們解釋清楚后,他們把押金交了。
他倆上樓放行李的時候,我給了酒店前臺一張名片,告訴她:如果有葡語客人需要陪同,可以聯(lián)系我,有紅包的。
前臺是個超級好看的小姑娘,她加了我的微信,告訴我:其實北京各大酒店都是有區(qū)域劃分的,我們管這個叫“山頭兒”,這個酒店還有對面的華爾道夫都是XXX的山頭兒,所有客人經(jīng)過我們找導游,都得經(jīng)過他。不過葡語的客人確實少,我看看,能不能操作。
我說:都拜托你了。
兩個巴西人收拾妥當后,我?guī)麄冸x開酒店,步行往王府井百貨大樓走去。
王府井大街是北京的老牌商業(yè)街,集中了很多大商場,最有名的王府井百貨大樓和APM(原東安市場)
我?guī)麄儊磉@里是因為他們剛下飛機,比較疲憊,去大景點的時間也不夠,王府井百貨大樓地下二層有個和平菓局,全是80年代的老北京的街景,游人可以有一種沉浸式的體驗。
周邊商場全是餐廳,餓了的話,過個馬路或者坐電梯,就能吃上飯。
導游其實是一個特別操心的工作,客人什么時候會累,什么時候會餓,什么時候該上廁所了,心里都得有個預判。
兩個巴西人跟我走在王府井的步行街,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問我:這里為什么這么繁華?
我說:這里離紫禁城很近,走路15分鐘就到了東華門,清朝的時候,大臣要去上朝,平常時候不走午門,都是走東華門進宮上朝,皇帝上朝的時間是早上5點,大臣從家里出來就得是半夜的3點半或者4點,天寒地凍,走到這里的時候,吃一碗熱餛飩,油條,包子,大臣能有100%的精神去見皇帝。時間長了,東華門外就形成了小吃街,大臣上朝下朝,都經(jīng)過這里。那時候,大臣是有工資的,手里有錢,就要消費,買方市場決定賣方市場,商販們就都聚集在這里,形成了商業(yè)街。明天我?guī)銈內(nèi)プ辖牵覀兙脱刂蟪忌铣穆肪€,走一遍紫禁城,好不好?
巴西人:非常棒,你選的路線,我們很喜歡。
我?guī)麄冞M入王府井百貨大樓,乘坐滾梯,進入地下二層,一秒鐘就穿越回80年代的老北京。
我?guī)е麄冃凶咴凇昂敝?,貝度看見墻上掛著鳥籠子,院子里的臉盆都覺得很新奇。
其實這個地方我來過很多次了,但是每次行走在這樣的胡同里,看著頭頂?shù)姆屡f路燈,我都能想起來小時候的生活,雖然我在山西長大,但是寒暑假都回北京,奶奶家,姥姥家,都是在這樣的胡同里,有一種親近感。
里卡爾多問我:保羅,這個白箱子是做什么的?還帶著輪子?
我回答說:這是我們小時候,學校門口的老奶奶賣冰棍的箱子。
里卡爾多說:好玩,有意思。
沿著胡同向深處走,是原汁原味的老北京的市井生活。晾曬的軍裝、自行車,儲存過冬的白菜、肉鋪、煤店、大字報都依次出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
我引著他們走到一列綠皮火車前,告訴他們:這是從這里出發(fā),到未來的火車,我們?nèi)ダ锩孀伞?/p>
兩個巴西人很興奮,他們覺得能把一個火車車廂放在這個地下二層的區(qū)域,就很了不起了。
我讓他們坐在車廂里等著我,我去給他們買飲料。
這里賣的北冰洋就是按80年代賣汽水的方法,完全一樣,把汽水放在冰上,這叫冰鎮(zhèn),我買了3瓶汽水,帶著吸管,回到火車車廂里和兩位巴西客人聊天。
他倆興奮地說:保羅,我以為中國是個封閉的國家,人們的生活很沉悶,但是我剛剛來到北京,你就帶我來這么好玩的地方,我覺得中國人的生活很有意思。
我說:這個地方,免費參觀,不需要花一分錢,哦,當然,喝汽水是要花錢的。
貝度問我:保羅,誰建設(shè)的這里?不收錢的話,商人就會賠錢的。不是嗎?
我回答他:這個地方,能帶動地面上的那條商業(yè)街,能吸引更多人來,人來了就花錢,錢不是花在這里,錢是花到各個商鋪了,商鋪再拿出錢支持這里的建設(shè)和維護。21世紀什么最重要?不是人才,而是人,人流量才是最重要。北京人喜歡來這里回憶過去,外省人來這里了解老北京的生活,外國人來這里,感受北京的文化。這是個抓“人”的地方,所有人都喜歡這里。
我?guī)麄兝^續(xù)在80年代的老北京穿行,我告訴他們:就這個金魚門簾,我家以前就有,在我的記憶里有個畫面,門簾掀開的時候,我爸爸端著剛做好的飯菜,閃身進屋,媽媽就會接過菜,擺在餐桌上。這些記憶力的畫面,挺珍貴的。
開一局,比個高低?
電閘,信報箱,小孩兒的三輪車
郵局可以寄一張明信片給自己,郵戳會是和平菓局
副食店能買到油鹽醬醋的
這里面有藥鋪,有糧油店,有郵局,有日用百貨,糕點鋪,兩個巴西哥們足足逛了2個小時,才意猶未盡地隨我離開這里。
我們問兩個哥們:怎么樣,這里還好玩嗎?
巴西人說:好玩,特別有意思,從地下二層上來,感覺回到了現(xiàn)代社會。
我說:吃飯去?
巴西人說:好啊,我們吃一頓真正的中餐吧。
我說:明天我們?nèi)プ辖?,中午咱們就在紫禁城的旁邊吃烤鴨,怎么樣?我讓你們看著東華門的城樓,吃著烤鴨,是不是很ok?所以現(xiàn)在呢,我們吃點別的,好嗎?
我說:這樓上就有個餐館,做傳統(tǒng)炸醬面,我挺喜歡吃,要不然,你們嘗嘗?
里卡爾多說:聽說這附近有個王府井小吃街,有炸蝎子,炸蜈蚣,炸各種蟲子,我想去看看。
我說:你說的那個小吃街關(guān)了。
里卡爾多:為什么關(guān)了?
我說:因為中國人都不吃這些,那條街其實就為了滿足外國人的好奇心,來中國后,吃到了傳說中的中國食物,其實我們中國人從不吃的。政府取締了小吃街。因為影響太不好了。
里卡爾多說:好吧,那我們就去你說的那家面條餐館吧。
我?guī)麄內(nèi)ド虉鲰攲?,在餐廳的門口,幾個年輕的小伙子接待我們,大聲地吆喝:來了您哪,三位里面請。
我和兩個巴西哥們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我給他們講:其實老北京的飯館,不是這樣迎接客人的,應該是門口的伙計,看見客人來了,不是對著客人喊,您來了,而是對著飯館里面喊,三位,里面請,他應該是對自己的同事喊,用聲音讓里面的同事知道,來客人了,之后里面的伙計再喊:三位,您這邊兒請?;镉嬛g用聲音引導客人入座。絕不是異口同聲的喊客人來了。
貝度說:沒關(guān)系的,都很好,我們已經(jīng)覺得很有意思了。
我點了三碗炸醬面,一份炸灌腸,兩碗豆汁。
我知道他們喝不了豆汁,所以只要了兩碗,我喝一碗,他們那碗豆汁估計也就嘗一口,就得給我。
小伙子上炸醬面的時候,還有些介紹,我用葡語給巴西哥們翻譯過去。
巴西人從沒有吃過這樣的面,我告訴他們要把面板兒(輔材)全部放在面碗里,再用炸醬攪拌,這炸醬叫小碗干炸,可是當年慈禧太后的最愛。
炸灌腸上來的時候,巴西人問我:這是什么?
我說:這是淀粉做的,油炸的,蘸著蒜泥吃。
巴西人問我:為什么要吃這個?
我說:這叫窮講究。
巴西人一臉的好奇,期待我接著說。
我說:清朝時候,皇帝是滿族人,他制定國家政策,所有滿族人,每月都有政府發(fā)的固定的生活費,這叫“鐵桿莊稼”,滿族人過著很好的生活,他們用鐵鍋煎熟鹿肉,蘸著蒜汁吃。但是隨著清朝的滅亡,滿族人沒有鐵桿兒莊稼了了,越來越窮,吃不起鹿肉了,但是他們還想繼續(xù)以前的生活,就用淀粉代替鹿肉做的這個食物,還是蘸蒜汁吃,和鹿肉的味道,口味,差不多。用廉價的食材代替昂貴的食材,這就是窮講究。
炸灌腸
里卡爾多問我:什么叫鐵桿的莊稼?
我回答:如果小麥,玉米,水稻,不怕風吹,不怕雨林,到時間就有收成,這就是鐵桿兒的莊稼,比喻的是滿族人的月例銀子,不管刮風下雨,月月都能領(lǐng)生活費。
兩個巴西人對炸灌腸印象不錯,但是對豆汁,無法接受,貝度喝了一小口,就給了里卡爾多,里卡爾多聞了一下,喝都沒喝,就放在桌子上了。
我說:你們不喝,給我,我愛喝。
我吃了一碗炸醬面,喝了兩碗豆汁,吃飽喝足后,我用手機拍下他們的護照,準備回家路上,給他們預約明天故宮的門票。
貝度在雙肩背里翻找護照的時候,我看他那雙肩背,也破得不成樣子了,拉鎖都脫了扣了,我心想:外國人真是有的奇怪,花這么多的錢住超五星的酒店,不說花點錢買個雙肩背。
可能是我對有錢人的世界不了解吧。
我陪他們走回酒店,讓他們好好休息,約定好第二天早上9點,酒店大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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