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8果醬音樂
一、匆匆那年不知不覺，竇靖童都長這么大了。剪了短發(fā)，發(fā)了專輯，一夜間取代郭碧婷成了社交網(wǎng)絡(luò)上新一代國民總攻?？吹剿L大后的樣子，人們難免討論她長得像媽媽多一些，還是像爸爸多一點。當然，除了長得更像誰，媒體和歌迷也開始討論起她的音樂天分，繼承自王菲多一些，還是竇唯多一點。王菲和竇唯，像誰都挺好。這兩個人在華語流行樂壇的分量和地位，無需贅言。不熟悉竇唯的年輕人可以自行檢索（你都上果醬了卻不知道竇唯是誰？孩子你走錯地方了）。對這個級別的藝人來說，紅不紅流不流行過沒過氣并不重要。境界這種東西，是用歲月和經(jīng)歷換來的。當年樂壇的頭條往事依然被今天的大眾說短道長，活在太平盛世的人們并不會因為時過境遷而淡忘曾經(jīng)舉國嘩然的愛恨情仇。那些長期（無論是否出于自愿）活躍在娛樂版上的新聞人物，注定要靠自己去尋找內(nèi)心的平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外面的世界永遠在躁動，媒體和大眾永遠不可能放過他們。解釋或沉默之外似乎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有人解釋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是獲得名氣和聲望必須支付的代價。讓圍觀群眾看得爽，早已被默認為演藝工作的一部分。一旦不耐心回答好好解釋，就得準備好經(jīng)受唾沫橫飛口誅筆伐。聽起來很殘酷對嗎？現(xiàn)實就是這樣。王菲屬于后者。她不喜歡跟媒體交代生活狀態(tài)。很多藝人都無法或不敢像她那樣。跟那些接受采訪時主動配合給出記者想要的答案的藝人比起來，王菲顯得“不近人情”。出公差聽到采訪對象是王菲，那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肯定因為自己也喜歡王菲，恨不得這一天早點到來。愁的肯定是對王菲無感，巴不得快點交稿完事。要知道早年內(nèi)陸的專職娛記不多，傳統(tǒng)紙媒、電視臺的記者大多是時政、社會民生類記者出身，都是些對娛樂圈不感興趣卻剛好被單位派去采訪明星的大老爺們，跑了一天卻挖不到獨家，自然覺得王菲難搞。當然，就算是陶晶瑩陳建州小S這么機靈懂行的綜藝咖主持人，錄王菲的通告也屬不易。我算不上王菲的粉絲。小時候我媽特別不待見她。陪我看當時央視的王牌音樂節(jié)目《同一首歌》（也是很不介意暴露年齡）時，聽到王菲翻唱鄧麗君的《又見炊煙》，我媽就覺得一首經(jīng)典的歌好好的干嘛要唱得那么奇怪。你知道那種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對音樂追求的是舒服。他們也容易先入為主，加之當時的鋒菲姐弟戀沸沸揚揚，每提到王菲，父母總是一副“她？算了吧”的表情。因此我的童年里并沒有太多王菲的痕跡。我在聽流行音樂這方面算是晚熟，上了高中聽王菲的歌才開始感到異樣的共鳴。不過這樣也好，我對她立場的轉(zhuǎn)變是因為音樂，而非其他。突然想寫王菲，倒不是因為竇靖童。
二、夢中人最近又重溫了一遍《2046》。王菲參演的影視劇不多，王家衛(wèi)導(dǎo)演的電影占了兩部。一部《重慶森林》，一部《2046》，兩部電影隔了近十年。小時候第一次看《重慶森林》看得一頭霧水，只記得金城武的鳳梨罐頭，梁朝偉的白背心和三角褲，還有王菲聽著California Dreamin'在熟食店里搖頭晃腦。別忘了，那時候我并不喜歡王菲。然而我很喜歡她翻唱愛爾蘭樂隊The Cranberries的那首《夢中人》。王菲在王家衛(wèi)的兩部電影里是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046》里王菲扮演的酒店老板大女兒有本色的一面，也有創(chuàng)造性的一面。本色的一面，仿佛《重慶森林》里快餐店女孩的60年代版。有幾個特別可愛的橋段。她用帶著點口音的粵語給聽不懂粵語的木村拓哉指路，一段雞同鴨講的跨國戀情就這么悄然綻放。她為了跟遠在日本的木村拓哉通信，由梁朝偉扮演的周慕云充當信使，仿佛兩個頑皮的孩子在大人眼皮底下搞鬼，共同守護一個玫瑰色的秘密。她在走出心理陰霾后，輕松愉快地替生病中寫不出武俠小說連載的周慕云當槍手，連周慕云都夸她早晚搶了他的飯碗。這種多情又俏皮的設(shè)定，跟她本人挺像，演起來得心應(yīng)手。創(chuàng)造性的一面，是周慕云筆下科幻艷情小說里的乘務(wù)機器人，在開往2046的列車上遲鈍地微笑，遲鈍地流淚。身材纖細高挑的王菲駕馭得了這種時裝化的機器人造型，像個塑料制成的模特，對著鏡頭變換不同的狀態(tài)，每張菲林都不浪費。她一臉懵懂，微微上揚的嘴角寫滿了服從，她機械化地轉(zhuǎn)動脖子，試圖用她機械的大腦理解木村拓哉的情話。在與木村拓哉相擁取暖的時候，她空靈的眼中閃過被吻點亮的一絲光芒。這部電影讓我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承認，王菲很美。翻開王菲的履歷，在2046上映前，她還演過一部叫《天下無雙》的港式無厘頭古裝喜劇。導(dǎo)演是跟周星馳共同打造過《大話西游》的劉鎮(zhèn)偉，在戲中陪她談情說愛的依然是老對手梁朝偉，監(jiān)制是不文藝毋寧死的王家衛(wèi)。這種詭異的陣容，跟1993年澤東公司投拍的賀歲喜劇《東成西就》如出一轍，打的也依舊是一套調(diào)侃王家衛(wèi)的老拳。哦對了，當年還沒有“自黑”這個概念。同一家公司，一邊拍出華語影壇最有情調(diào)最韻味悠長的文藝片，一邊拍出華語影壇最無厘頭最群星薈萃的喜劇片，澤東公司很懂站著把錢掙了的道理。王菲演喜劇，效果如何且不說，光是她接演喜劇這件事本身就夠令人驚喜。盡管《天下無雙》的喜劇效果沒能超越《東成西就》，但因為這部電影，“王菲人品好不好？”“王菲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對那些不熟悉不了解不熱愛她的普通觀眾而言，王菲又給他們留下了一個謎。喜歡她？還是討厭她？
三、你喜歡不如我喜歡為了聽現(xiàn)場版的《夢中人》，我把1995年的“最精彩”演唱會實況錄像從頭看完。剛好看到一些演唱會的幕后花絮，王菲試妝、做造型，拍宣傳照，每個環(huán)節(jié)都玩得很開心。似乎只有這種工作花絮里才能看到一個笑得最由衷最燦爛的王菲。媒體都說王菲不愛講話，但在那場狀態(tài)極佳的演唱會上，當然也可能是公司交代她多說一些，她沒少跟歌迷互動，調(diào)侃起自己本來不想弄那么多造型，是被唱片公司逼的，還調(diào)侃舞臺前的VIP區(qū)有空位。后來的社交網(wǎng)絡(luò)段子手@veggieg ，其實早就上線了。她的笑話確實偏冷，但眼前的王菲跟媒體報道的“高冷”似乎對不上號。我認真聽王菲的歌，是從2001年的《寓言》開始。那張專輯美得不像華語流行市場上的任何產(chǎn)品。也是從《香奈兒》開始，我開始愛上迷幻電子，愛上那種冷靜又熱情地騷動著靈魂的節(jié)奏。我想我應(yīng)該是先喜歡上王菲的音樂，然后才漸漸接受了她的唱腔。我突然意識到父母灌輸給我的對流行音樂的審美標準已經(jīng)不能滿足我的精神需求。而王菲的音樂像鴉片，教人上癮。林夕為她寫的歌詞像詩，像哲理，像經(jīng)文，又什么都不像。我開始聽王菲以往的專輯，發(fā)現(xiàn)我更喜歡從《十萬個為什么？》到《將愛》之間的王菲。從1993年的粵語專輯《十萬個為什么？》開始，她成為了華語歌手中的電音先驅(qū)。此后的專輯一張比一張空靈迷幻，像冰鎮(zhèn)的不同年份的香檳，每嘗一口都能欣賞到氣泡在水晶杯中舞動。王菲是早期進入港臺主流市場的內(nèi)陸藝人之一，影壇有李連杰，歌壇有王靖雯。少女時期的王菲受到鄧麗君的影響，跟隨父親移居香港前還錄制過翻唱鄧麗君歌曲的專輯，相似度之高足以以假亂真。然而復(fù)制一個鄧麗君意義并不大。后來1995年致敬鄧麗君的翻唱專輯《菲靡靡之音》，我們已經(jīng)能明顯聽出王菲迥異的個人風(fēng)格。王菲的天賦令培養(yǎng)出張明敏、梅艷芳、呂方等巨星的香港音樂教父戴思聰驚為天人，在戴思聰和時任新藝寶總經(jīng)理的陳小寶共同包裝下，她不太情愿地以“王靖雯”的藝名出道，因為她更喜歡自己的本名“王菲”。戴思聰回憶說，王菲喜歡聽日本和西洋的流行音樂，從中吸收并借鑒國外流行的聲樂技巧。啟發(fā)她改變唱腔的是愛爾蘭天團The Cranberries?！靶〖t莓”的熱門單曲Dreams，被王菲翻唱為粵語版《夢中人》，在《重慶森林》的結(jié)尾響起。王菲和梁朝偉后來是否在同一個“加利福尼亞”相會，至今仍然是影迷們填不完的天坑腦洞。每當聽到這首歌的前奏，就讓人忍不住在心里張開雙臂，像一艘迎風(fēng)的帆船。那時候的王菲，很Rock。就不用提她跟多少搖滾青年談過戀愛了。當然，一個人夠不夠酷，也是衡量她夠不夠“搖滾”的標準之一。不愛搭理媒體的王菲，喜歡嘗試各種前衛(wèi)造型的王菲，在這一項上的分數(shù)顯然不低。盡管她沒有一副粗糲的搖滾嗓，但她對編曲的追求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遙遙領(lǐng)先于華語樂壇。她從九十年代到新世紀初發(fā)行的專輯，放到今天去聽也不過時。這讓她在“流行歌手”和“偶像”的身份之外，比絕大部分華語流行女歌手更像一個玩音樂的人，她拒絕人云亦云的音樂態(tài)度在當時的流行樂壇中更接近搖滾精神的本質(zhì)。有媒體評價王菲是第二個鄧麗君，說的是她對華語樂壇的影響力。雖然有些過譽，但王菲對流行音樂的探索和實驗精神卻和當年學(xué)習(xí)日本和歐美的鄧麗君如出一轍，并走出了一條屬于她自己的路。
四、開到荼蘼偶爾聽到王菲的新歌，除了為大型晚會演出而唱，大部分都是為她圈中好友投拍的電影演唱的主題歌。音樂形態(tài)上少了當年新銳的棱角，平淡的旋律中卻凸顯了歌聲中沉淀多年的內(nèi)涵。雖然王菲出手必屬佳作，但明顯這幾年她發(fā)行的單曲少了鼎盛時期的前衛(wèi)。這些聽起來沒有一點搖滾精神的流行歌曲，卻像是為她當下的狀態(tài)而創(chuàng)作的。從《因為愛情》，到《致青春》，再到《匆匆那年》，王菲成了80后集體懷舊的代言人。依然有無數(shù)歌迷每年都在等待王菲發(fā)表新歌，參演新電影，開演唱會。然而自從二女兒李嫣出世后，過去她特別執(zhí)著的音樂，立馬退居二線了。近些年來，唱唱公益歌曲，唱唱佛歌，唱唱電影主題歌之外，想讓王菲出新專輯似乎越來越渺茫。粉絲可以說，能玩的她早就玩過了，她才不稀罕。不過以她的天賦，除非她自己不想，別人是阻止不了她繼續(xù)開拓向前的。新專輯何時問世？這個問題跟“什么時候結(jié)婚”一樣，估計連王菲自己都煩了。無奈的是，媒體也好，歌迷也好，對她的關(guān)注和期待并沒有降低太多。然而從年紀上講，若她還堅守在音樂創(chuàng)作的先鋒陣線，那叫精神可嘉。若選擇退隱江湖享受天倫，也無可厚非。身為兩個孩子同時又不缺錢的母親，她比過去更有理由選擇深居簡出隨心隨性的生活方式。也許不僅僅是年紀大了，更多是因為心性變了。這些年來，王菲信佛，吃素，偶爾在微博上耍耍貧嘴或推薦新人的作品，活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的素顏自拍看起來狀態(tài)不錯，看到電視上請她代言的牛奶廣告，微笑的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溫暖與從容。能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快樂。她的經(jīng)紀人陳家瑛發(fā)微博確定會開演唱會，“封麥”之說又一次甚囂塵上，天價票究竟會貴到什么地步，黃牛也無法想象。歌迷總希望天后不老，偶像永葆青春。然而自然界的規(guī)律告訴我們，開到荼蘼，花事了。春天也許可以因為氣候反常而持續(xù)得更久一些，花卻終究要迎來謝幕。至少王菲已經(jīng)為歌迷在溫室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偶爾開出一朵花來，叫人驚喜。哪天王菲真的不唱了，聽懂并愛上她音樂的人卻越來越多，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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