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無疑是我國古典詩歌發(fā)展的全盛時期,涌現(xiàn)出了一批燦若群星的詩人,誕生了浩如煙海的詩歌作品。王國維曾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碧圃姡褪翘拼膶W的代表和標志。
在唐詩的流傳和經(jīng)典化過程中,選本發(fā)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從唐代開始,歷代出現(xiàn)了許多不同種類和版本的唐詩選本。其中,內(nèi)容最豐富的當屬清朝康熙年間編訂的《全唐詩》,流傳最廣的則是蘅塘退士于乾隆年間編選的《唐詩三百首》。
《唐詩三百首》之所以能夠如此廣泛地流傳開來,有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兩方面的因素。在內(nèi)容上,編者刪繁就簡,精心挑選膾炙人口的名作。在結(jié)構(gòu)上,此書以時間為緯,以詩歌體裁為經(jīng),體例清晰完備。
四言詩在魏晉之后就幾乎沒有詩人再去寫了,到了唐代,五言詩和七言詩已經(jīng)盛行。因此,《唐詩三百首》的開卷便是五言古詩,收錄了初唐到晚唐十三位詩人的二十七首詩。其中的第一首詩,也就是全書的開卷之作,是張九齡的《感遇·其一》。
感遇·其一
唐·張九齡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此詩能夠成為《唐詩三百首》的開卷之作,當然不只是因為這是一首五言古詩,作者是初唐到盛唐的詩人,畢竟當時的五言古詩也并不少。除了天時和體裁的優(yōu)勢,此詩必然有其他地方打動了蘅塘退士。我們不妨先來細讀一下這首詩。
所謂“感遇”,就是感懷自己的境遇、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和志趣,即遇事有感而發(fā)。
張九齡是盛唐最后一位賢相,被排擠出朝廷后,大唐就開始走向了衰落。為了勸勉唐玄宗專心朝政,他撰寫鏡鑒歷代興亡教訓的《千秋金鏡錄》,作為壽禮獻上,卻惹怒了玄宗。加上李林甫的毀謗和排擠,張九齡最終被貶為荊州長史。
被貶后,他運用傳統(tǒng)的比興手法寫下《感遇十二首》,表現(xiàn)自己堅貞高潔的品德,抒發(fā)自己遭受排擠的感慨。此篇即為第一首。
這首詩在手法上延續(xù)了屈原在《離騷》中開創(chuàng)的,以美人芳草比喻君子美德的傳統(tǒng)。但絕妙之處在于,張九齡在一定程度上反其意而行,寫出了新意。
此詩前兩句用對偶的修辭手法,并且互文見義,寫出了本詩的核心意象:枝葉繁茂、清雅高潔的春蘭和秋桂。張九齡選擇這兩種植物來寫,正是因為它們象征著賢人君子的高雅品格。
三、四句謂這兩種花欣欣向榮,與季節(jié)互相成就美好。其實是在說,賢才與時代是互相成就的。這說明詩人并沒有完全一蹶不振,內(nèi)心對“遇時”還有所期待。
五、六句開始轉(zhuǎn)折,以人襯花草,寫林中隱士為蘭花和桂花的幽香深深吸引?!罢l知”表示頗感意外,而意外的原因就在最后兩句之中。原來,草木也有自己的本心,它們的幽香是自己的本質(zhì),不是為了被人賞識才散發(fā)的。空谷幽蘭,不為無人而不芳,也不為有人而芳。
芳草得遇美人,本是古代所有文人的美好理想。但張九齡卻拋開美人,而只贊美芳草的本質(zhì),可見其精神境界之高。
這首詩表面說的是蘭桂,實則是詩人自身人格的寫照。盡管他希望重新受到重用,但保持名節(jié)、固守節(jié)操并不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而是對自我心性的要求。
張九齡此詩雖作于被貶之后,卻沒有明顯的感傷氣息,而是在自信地表達自己清高的志趣。這首詩應(yīng)該能夠代表古代很多文人的心聲。古代的文人很多都是抑郁不得志的,但他們身上又有著清高孤傲的精神。蘅塘退士也是個不得志的讀書人,此詩自然也能擊中他的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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