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什么?
林語堂先生說:
孤獨這兩個字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蠅,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唯我空余兩鬢風(fēng)。
孩童水果貓狗飛蠅當然熱鬧,可都與你無關(guān),這就叫孤獨。
人生而孤獨,無一幸免。
它也許不是一種常態(tài),但一定有那么幾個瞬間,身邊燈紅酒綠,人聲鼎沸,但你站在人群中,卻會被孤獨擊中。
年歲越長,內(nèi)心越平靜,越不從眾,越能感受到孤獨。
在詩詞中,孤獨也是一個永恒的命題。
曾有那么一個人,他并不足夠出名,人生經(jīng)歷也沒有那么惹眼。
但他站在時光的洪流中,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呼喊,讓人們永遠記住了他,記住了他內(nèi)心洶涌的的情感。
那就是陳子昂和他的《登幽州臺歌》。
公元696年,那是華夏歷史上唯一一個女皇掌權(quán)的時代。
邊境有些不太平。
契丹起兵,一路攻城掠池,營州淪陷。
女皇重用武氏家族,她那毫無謀略的侄子武攸宜臨危受命,率軍平叛。
當時陳子昂作為幕僚,也一同前往。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個建功立業(yè),實現(xiàn)抱負的好機會。
奈何武攸宜剛愎自用,對他的良策嗤之以鼻,大軍慘敗。
一次戰(zhàn)爭的失敗對于將領(lǐng)來說也許無足輕重,但背后卻要賠上無數(shù)人的性命。
陳子昂挺身而出,立下生死狀,愿帶一萬士兵突圍。
但即使如此,心胸狹窄的武攸宜非但沒有采納他的建議,反而將他貶職,晾在一邊。
上天給了他不凡的謀略,亦給了他一顆憂國憂民的心,卻沒有給他一次機運。
英雄失路,壯志難酬。
在一個風(fēng)沙飛揚的黃昏,陳子昂登上幽州臺。
天地之大,眾生蕓蕓,渺小的個人命運,如何撼動權(quán)力的大山?
百感交集下,他寫下了那首響徹千古的《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僅有22個字,卻說透了人間的孤獨。
回望前路,那些懂得識人用人的明君,早已故去。
遙看未來,卻尋不到半點希望。
天大地大,無論是江湖還是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連一個懂自己的人,都沒有。
那些獨自悵惘的時刻,安靜地如同這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何人能訴說,又有何人能懂得?
這種心情,我想每個人都會有體會。
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能與人言卻無二三,說出來可能還會被嘲笑、不解,受到冷遇。
有人可能會覺得,這首詩寫得“太大”了。
我們不是陳子昂,也不是岳飛,沒有那樣崇高的理想。
有的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面對生活的雞毛蒜皮時,煩擾無奈的心情。
這也能吟一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嗎?
但“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你一定讀懂了。
魯迅先生說,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這句話其實是極矛盾的。
我們無法對別人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但卻總能找到共鳴。
我們未曾經(jīng)歷貶謫,但卻能從“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中找到人生迷惘時的慰藉。
我們不是詩仙,但讀到“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時,也會想到一人獨酌的寂寥。
同樣,當讀到這首《登幽州臺歌》時,也會想起那些不被人理解的時刻。
也許是堅持要填一個并不熱門的志愿,要選擇一份不那么賺錢的職業(yè),娶一個并不門當戶對的人。
甚至是染一個小眾的發(fā)色,有一個冷門的愛好,秉承一個不符合主流的觀點。
怎么去說呢?怎么去辯解呢?
無從開口。
因為最懂你的人,只有自己。
能懂得三分,便是知己;懂得五分,就可稱為靈魂伴侶。
作家廖一梅說:
人這一生,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當我們年輕的時候,表達欲總是很旺盛,甚至碰到一個陌生人也能夠侃侃而談。
談人生理想,輿論時事,談腦子忽然蹦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可是30歲以后,人就逐漸沉默下來。
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傾訴好像并沒有什么用。
對一個不懂的人剖白自己,是一種自取其辱的孤獨。
我想陳子昂一定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他把孤獨放進一首詩里。
1300年后,讀到這22個字時,他的孤獨,你的孤獨,突然無聲地碰撞在一起。
這就是共鳴。
感到孤獨,有時并不是一件壞事。
周圍人的不理解,感情的無處抒發(fā),反而逼迫著我們,沉下心來與自己對話。
學(xué)會和孤獨和平相處,是人生的一堂必修課。
因為它教會我們,如何在隨波逐流的大海中,守住自己那一葉扁舟的方向。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