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梁巘在《評書帖》中有：晉人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態(tài)。他以提綱挈領(lǐng)的方式總結(jié)了書法藝術(shù)自魏晉至元明期間的歷代書法時代烙印。從歸納的程度上講，此言一直被理論界奉為準(zhǔn)則而處處引用。依此論，那么唐人書法藝術(shù)定是在“法”的牢籠之中，繼而顏真卿的書法也不例外。另外，“二王”帖學(xué)在魏晉時期，輒被世人追捧，經(jīng)唐李世民登高一呼，王羲之的書法成為帖學(xué)的最高典范，而王獻(xiàn)之書法，一時間備受冷落。事實(shí)是否如此，暫且不表。另有一說，“二王”作為帖學(xué)的最高代表而統(tǒng)領(lǐng)書壇，自顏真卿書法風(fēng)格形成之后，有論調(diào)說其書法是在“二王”的帖學(xué)之外另辟蹊徑，誠而與“二王”之書風(fēng)并駕齊驅(qū)、分庭抗禮。此說，是否符合歷史和事實(shí)，在理論界各有看法和觀點(diǎn)。筆者之觀點(diǎn)，暫且不說，待從《祭侄文稿》分析顏真卿書法藝術(shù)美學(xué)的核心之后，再作簡論。
一、《祭侄文稿》誕生的歷史背景
顏真卿（709-784），字清臣。唐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歷唐玄宗、唐肅宗、唐代宗、唐德宗四朝，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又出任平原，世稱“顏平原”。唐德宗時期，李希烈攻陷汝州，盧杞建議派遣顏真卿為使者，前往叛軍處傳達(dá)朝廷旨意。李希烈派李元平勸說，因顏真卿剛正不阿，堅(jiān)決不從，后因李希烈弟弟李希倩與朱泚叛亂被殺，而派宦官前往蔡州殺害顏真卿。享年76歲。
天寶十四年（755），爆發(fā)“安史之亂”，顏真卿與常山太守顏杲卿舉義旗聯(lián)合抗敵。關(guān)于此舉的意義，文天祥在《過平原作》寫到：
平原太守顏真卿，長安天子不知名。
一朝漁陽動鼙鼓，大江以北無堅(jiān)城。
公家兄弟奮戈起，一十七郡連夏盟。
賊聞失色分兵還，不敢長驅(qū)入咸京。
明皇父子將西狩，由是靈武起義兵。
唐家再造李郭力，若論牽制公威靈。
哀哉常山慘鉤舌，心歸朝廷氣不懾。
崎嶇坎坷不得志，出入四朝老忠節(jié)。
當(dāng)年幸脫安祿山，白首竟陷李希烈。
希烈安能遽殺公，宰相盧杞欺日月。
亂臣賊子歸何處，茫茫煙草中原土。
公死于今六百年，忠精赫赫雷行天。
在抗戰(zhàn)中，顏杲卿與真卿共同討伐安祿山叛亂時，顏季明往返于常山、平原之間，傳遞消息，使兩郡聯(lián)結(jié)，共同效忠王室。不幸的是常山郡失陷，季明橫遭殺戮，歸葬時僅存頭顱。顏杲卿、顏季明父子雙雙陣亡。季明為顏杲卿第三子，顏真卿堂侄。乾元元年（758）三月，顏真卿時年50歲，任蒲州刺史，封爵丹陽縣開國侯。同年九月撰書《祭侄文稿》，即《祭侄季明文稿》追敘了常山太守顏杲卿父子一門在安祿山叛亂時，挺身而出，堅(jiān)決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取義成仁之事。全文共計(jì)25行，共計(jì)230字。顏真卿援筆作書之際，悲憤交加，情不自禁，一氣呵成此稿。因情深悲慟，情凌駕于理性之上，行文中致有不受控制的涂抹修改。這種放縱的宣泄，在不期然而然中又開辟了一種新的書風(fēng)。
綜上簡述，可知《祭侄文稿》是顏真卿在動蕩的歷史背景中，再加自己顏氏一門的不幸遭遇，尤其是堂侄顏季明的罹難等綜合悲慘的時空環(huán)境下，所書寫的一幅具有歷史意義、時代意義，甚至有劃分時空意義的作品。繼而，在宋人“以人論書”的語境中，逐漸地被接受、追捧。時至今日，眾所周知《祭侄文稿》已然有“天下第二行書”的美譽(yù)。
二、《祭侄文稿》的沉雄與虛和的具象
《祭侄文稿》，自宋以降備受好評，例如宋董逌在《廣川書跋》中評價到：
峻拔一角，潛虛半股，此于書法其體裁當(dāng)如此矣。至于分若抵背，含如并目，以側(cè)映斜，以科附曲，然后成書，而有人于此蓋盡之也。魯公于書，其過人處正在法度備存而端勁莊持，望之知為盛德君子。嘗問懷素折釵股何如屋漏水，曰老賊盡之矣。前人于其隱處亦自矜持，不以告人，其造微者，然后得之。此二體又在八法六體之處，乃知書一枝，而其法之重至此。公祭兄子文殆兼存此體者也。
董氏無論在宏觀之體裁，亦或是微觀之技法，甚至是上升到人品的角度，無不肯定了《祭侄文稿》的高度。另外，在其后歷朝歷代的跋中，我們也可以知曉此稿備受后世的青睞。例如從“情感說”角度評價的有：
元章獨(dú)稱《座位帖》，蓋嘗屢見，而《祭侄》則聞而未睹，今《寶章錄》可考，宜其并稱《座位》而不及此也。世論顏書惟取其楷法遒勁，而米氏獨(dú)稱其行草，為劇致。山谷亦云，奇?zhèn)バ惆?，奄有魏晉隋唐以來風(fēng)流氣骨，回視歐、虞、禇、薛輩，皆為法度所窘，豈如魯公蕭然出于繩墨之外而卒與之合哉。蓋亦取其行書之妙也。況此二帖皆一時藁草，未嘗用意，故天真爛漫出于尋常畦徑之外。米氏所謂忠義憤發(fā)，頓挫鬱屈，意不在字者也。（明文徵明《跋》）
無獨(dú)有偶
魯公忠義光日月。書法冠唐賢。片紙只字，是為傳世之寶。況祭侄文尤為忠憤所激發(fā)。至性所鬱結(jié)，豈止筆精黑妙，可以振鑠千古者乎。 （清王頊齡《跋》）
等等。上述不嫌繁冗，翔實(shí)抄錄于茲，意在探窺唐之后人對《祭侄文稿》的不同角度的分析、解讀，以及賞析。
然而，從筆者此文的立意出發(fā)，從具象的角度，或者是技法層面上的視角來說，愚見還是傾向于董逌的《跋》文。雖然，上述所引均有不同的角度，且都是高論，但是在筆者看來，他們對《祭侄文稿》的解讀和肯定，仍然不夠全面。至少，此帖中沉雄與虛和這一組辯證關(guān)系未曾論述。
那么，沉雄和虛和這一辯證關(guān)系，在“顏體”的審美框架和范式中，最早出自哪里？是由誰提出的？據(jù)筆者資料，郭尚先率先在《跋秋碧堂帖》引入：
沉雄之至 亦復(fù)虛和。張丑譏其風(fēng)神不足，謬論也。書各有真性情，豈必搔頭弄姿，出于一轍乎？以余觀顏公書，轉(zhuǎn)覺魏鎮(zhèn)公之嫵媚耳。（郭尚先《芳堅(jiān)館題跋》卷三）
郭氏將“沉雄之至，亦復(fù)虛和”的辯證關(guān)系，放到一起論述顏真卿書法風(fēng)格，是非常有見地的。
筆鋒回轉(zhuǎn)，再看《祭侄文稿》，在此帖中是如何具象表現(xiàn)沉雄與虛和。為了簡述直觀明了，將從三個方面進(jìn)行闡述。
1. 用筆的沉雄和墨色的虛和
顏體書風(fēng)，“變古法而創(chuàng)新意”的本質(zhì)在于用篆籀筆法施展于行、楷，實(shí)質(zhì)是從“二王”上溯到秦漢。其楷書的體式，更是不可否認(rèn)地矜持于隸書范式的“蠶頭雁尾”。換句話說，顏真卿的筆法就是篆籀筆法。阮元在《南北書派論》中指出，中原骨法，即是篆籀之法。結(jié)合兩者，便知顏體筆法的本身就是篆籀之法，而篆籀之法的核心和本質(zhì)便是厚重、沉雄?；诖?，顏真卿書法之線條的本體就是表里如一地彰顯著沉雄之氣。從墨法的角度分析，可一言以蔽之，“潤含春雨，干裂秋風(fēng)”。依賴此法再解讀顏真卿《祭侄文稿》中的墨法，可以明顯地看出，其濃墨處藏干裂，其渴筆處透春雨。干與潤的辯證關(guān)系，其調(diào)和處在于虛和。因此，在《祭侄文稿》中的線條墨色中，總是處處露著蠶蝕桑葉之質(zhì)感，既有樹葉被蝕的滄桑，也有樹葉本身綠意。二者合一，正是虛和最好的注腳。見圖
圖一
圖二
如圖所示，《祭侄文稿》中，無論是圖一中的濃墨，還是圖二中的渴筆，從書法線條的角度看，無疑都是沉雄的，從墨色的層面分析，也同樣是虛和的。
2. 單字結(jié)體章法中緊密處的沉雄和舒朗處的虛和
毋庸置疑，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字的結(jié)體實(shí)則是字的章法。
前十二行甚遒婉，行末“循爾既事”字右轉(zhuǎn)，至“言”字左轉(zhuǎn)，而上復(fù)侵“恐”字，“有”旁繞“我”字，左出至行端，若有裂文，適與褙紙縫合。自“爾既至澤”逾五行，殊鬱怒，真屋漏跡矣，自“移牧”乃改?！拔岢小敝痢吧叙嫛蔽逍?，沉痛切骨，天真爛然，使人動心駭目，有不可形容之妙，與《禊敘藁》哀樂雖異，其致一也?！俺小弊致硬咦牡g，“嗟”字左足上搶處隱然見轉(zhuǎn)折勢，“摧”字如泰山壓底柱鄣，末“哉”字如輕云之捲日，“饗”字蹙衄如驚龍之入蟄，吁，神矣。（元陳繹曾《跋》）
在這方面，歷代關(guān)于《祭侄文稿》的賞析，陳氏的點(diǎn)評最為客觀和翔實(shí)。當(dāng)然，其客觀論述，既包含了結(jié)體的小章法，也囊括了局部的大章法。不足的是，陳氏的《跋》中僅是在客觀的載體中進(jìn)行闡述，未上升到結(jié)體背后所暗合的顏真卿書法藝術(shù)的審美范疇樣式。愚見以為，《祭侄文稿》的背后必然掩藏其楷書功底樣式的遒勁。上述文徵明在跋中提到“世論顏書惟取其楷法遒勁”。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說：“惟吉州廬山題名，題訖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無做作凡俗之氣，乃知顏書出于褚也?！眲⑽踺d《藝概》中有：“褚河南書為唐之廣大教化主，顏平原得其筋，徐季海之流得其肉?！?眾所周知，褚遂良之書，是飛動沉著，有“離紙一寸，入木七分”之實(shí)，而實(shí)際上沉著、入木則是遒勁的另外一種表述?；诖?，一般認(rèn)為，顏真卿書法是遒勁的代表。然而，遒勁、遒婉的本身與沉雄雖然有異，實(shí)則不遠(yuǎn)。因此，在陳繹曾的《跋》中，顯然有更近一步分析顏真卿《祭侄文稿》中沉雄的空間。按前文所述郭尚先之觀點(diǎn)，沉雄和虛和是解讀顏真卿書法的又一新視角。那么，此帖中單字結(jié)體的沉雄和虛和是如何具象體現(xiàn)的。見圖，我們?nèi)砸詧D文分析的方式來解讀。
圖三
圖四
圖五
逐一分析，圖三中的“承”，用并筆、連筆的方式將左邊、中間、右邊的各兩個筆畫合至一處，佐以渾厚的線條來營造沉雄，右邊的兩筆打破常規(guī)，連筆成豎彎鉤的線條形態(tài)至末端重壓筆桿再讓筆鋒順勢彈出，更巧妙之處在于中間的筆畫極力地縮小行筆過程，讓出中間的空間，大黑大白的處理，
逐一分析，圖三中的“承”，用并筆、連筆的方式將左邊、中間、右邊的各兩個筆畫合至一處，佐以渾厚的線條來營造沉雄，右邊的兩筆打破常規(guī)，連筆成豎彎鉤的線條形態(tài)至末端重壓筆桿再讓筆鋒順勢彈出，更巧妙之處在于中間的筆畫極力地縮小行筆過程，讓出中間的空間，大黑大白的處理，使得沉雄之外，又顯得靈異、虛和。圖二中的 “真”，第二橫畫上頂與第一畫緊湊，中間的橫畫并成一線，卻與一、二橫之間保持大的距離，塑造空間制造虛和，筆鋒下走寫長橫采用復(fù)筆的方式不僅讓線條渾厚，使得結(jié)體空間更具有沉雄，即沉雄——虛和——沉雄——虛和，循環(huán)往復(fù)，富有變化而又極具統(tǒng)一。依此理，圖三中的“摧”，若以左右方式來看，左邊的虛和對照右邊的沉雄，右邊的上部與下部同樣渾厚與虛和相對。整體而言，“摧”字有成反“v”之形態(tài)。在《祭侄文稿》中，單字結(jié)體的沉雄與虛和，處處皆是，不再贅述。
3、章法
筆者認(rèn)為，顏真卿以粗頭亂服的方式書寫《祭侄文稿》，除了悲慟郁結(jié)的情感打動后世的歷代書法家之外，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就是此帖的大章法?？v觀顏真卿以前所流傳于世的作品，未見一幅作品有如此涂抹，而擲“美觀”于不顧。王右軍在書寫《頻有哀禍帖》時情感已至“悲催切割”，書寫《喪亂帖》時悲慟至“號慕摧絕，痛貫心肝”，心靈深處的至極哀痛，也不亞于顏真卿書寫《祭侄文稿》的悲憤，但兩帖除了破損之外，筆筆清晰，絲毫不懈怠，不見一筆涂抹。因此，顏真卿《祭侄文稿》的章法是被后世認(rèn)可的又一重要因素。當(dāng)然，這種狂涂亂抹的章法形式，我們有理由相信是顏真卿當(dāng)時的心緒使然而無心顧及。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我們也不能否認(rèn)他這種的無意所營造的渾然章法，也是暗合了其內(nèi)心深處的書法審美意識。從用筆的沉雄和墨色虛和到單字結(jié)體章法中緊密處的沉雄和舒朗處的虛和，兩者合為一處，必然會營造大章法中的沉雄和虛和的藝術(shù)效果。見圖：
圖六
圖七
圖六、七是從《祭侄文稿》中截取的兩個章法局部。前者五列，列列有別而富有節(jié)奏，即輕——次重——次輕——最重——次重。在第三列“原”與“仁”之間留有大空間，與第一列“順”下的空間遙相呼應(yīng)，“仁兄”作一字處理。按黑白的色塊論，顯然顏真卿是有意在塑造一種劃分時空的新藝術(shù)審美范式。依此，即重處為沉雄，輕處為虛和。沉雄與虛和之間又加以區(qū)別，富有節(jié)奏而具有新美感。后者四列，以“口”字般四邊形方式處理，即“輕”“贈”“靈”“標(biāo)”四字為“口”字式的交叉點(diǎn)，做空中間。交叉點(diǎn)沉雄，而其余處于虛和。在《祭侄文稿》中，任意截取局部章法，都均有濃厚的藝術(shù)審美意識，而這種意識都是在沉雄和虛和之間達(dá)到完美的和諧。
綜上三點(diǎn)，不難發(fā)現(xiàn)，顏真卿在書寫《祭侄文稿》時，雖心情悲慟郁結(jié)，但在書法藝術(shù)的語境中能時刻自然處理節(jié)奏美、韻律美，正是其沉雄和虛和的核心觀所決定的。
三、《祭侄文稿》與“二王”的對接傳承
再回到開篇，有不少的論調(diào)，甚至是在理論界也有不少的學(xué)者認(rèn)為，顏真卿的書法是在“二王”之外，新開一片境地。在唐代的書法大家中，有一個現(xiàn)象值得一說，即張旭傳授顏真卿，顏真卿傳授懷素，顏得張之楷，懷得顏之草。師徒三代，各成唐之書法大家，水平登峰造極而已成化境。在某正程度上講，三人的書法在唐代的所有大家中，風(fēng)格強(qiáng)烈而獨(dú)特，可謂是在書法藝術(shù)道路上開疆拓土的猛將。按此理定論，顏真卿的書法是在“二王”的正統(tǒng)性外，另辟蹊徑，甚至是超出“二王”法度，筆者認(rèn)為雖有道理，卻是有失偏頗的。
按照“二王”帖學(xué)的筆法譜系來講，王羲之傳給王獻(xiàn)之，王獻(xiàn)之傳給羊欣，經(jīng)過朝代更迭至唐代傳于虞世南，虞世南傳于陸諫之。張旭母親是陸諫之的侄女，虞世南的外孫女。在古代，筆法譜系的傳承都是在親戚，或者是家族中流傳，普通士族只能邊緣化而未能接觸其核心。因此，顏真卿的筆法定然屬于“二王”的統(tǒng)領(lǐng)之下。
另外，上面已述顏書出于褚。而褚遂良之書得“二王”之筋是婦孺皆知的。再者，用倒推的方式，懷素得顏真卿之草，從懷素的書法筆法中窺探，也是處于“二王”的旗幟之下。
一般認(rèn)為，顏真卿書法為沉雄剛毅的代表，但是郭尚先卻認(rèn)為，應(yīng)知其虛和。其《跋秋碧堂帖》：‘以逸少書求清臣，方知其虛和處乃得右軍之靈異顏真卿書法之‘虛和’與王羲之書法的‘靈異’相溝通，足以解釋顏真卿如何成為‘二王’嫡傳。（曹建《氣韻：郭尚先帖學(xué)論的核心》）
基于上述，筆者認(rèn)為顏真卿的書法是與“二王”對接和傳承的，而其創(chuàng)新之處除了在章法的突破之外，更重要的一點(diǎn)是將“遒媚”延伸到“遒婉”再到“沉雄”， 將“靈異”發(fā)展成“虛和”。因此，筆者認(rèn)為，“沉雄”與“虛和”是顏真卿《祭侄文稿》的書法美學(xué)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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