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德政”理念、“德治”是儒家“仁政”的主要內(nèi)容,是從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所闡述的,其實,《尚書》才是中國古代政治倫理一體化的早期系統(tǒng)的理論資源,才是“德治”理念的較早深刻內(nèi)容。
《尚書》的最重要論題是治國理政,而在各種治國策略中,對政治倫理統(tǒng)一的治國策略的探索是其核心主題?!渡袝钒选暗轮巍崩砟羁闯墒侵螄碚淖钪匾膶W(xué)說。后世的學(xué)術(shù)流派,無論是先秦儒家還是后來的唐代儒學(xué)、宋明理學(xué)和清代的帝王學(xué)等,之所以把“德治”作為治國理論的主要論題,皆是從《尚書》所開始的。
《尚書》
中國古代政治學(xué)說被認為是倫理政治一體化的理論,中國歷代王朝把道德原則納入到政治管理的理論中,中國古代的政治管理大都是執(zhí)著于堅持倫理原則,這也都是由于《尚書》的“德治”理論的影響有關(guān)?!渡袝返摹暗抡崩砟詈汀暗轮巍辈呗圆粌H孕育了以儒家為代表的“仁政”學(xué)說,而且也奠定了中國古代政治倫理一體化的理論基調(diào)。
《尚書》的治國謀略非常深刻,時至今日,仍是很值得探索和借鑒的?!渡袝纷钪匾闹螄\略,包括三方面的內(nèi)容,即“德治”策略、“明德慎罰”治理理念和“民本”思想,這些內(nèi)容,后來成了中國古代“仁政”學(xué)說的核心理論,成了在歷史上有重大影響的治國策略。
第一,《尚書》中的“德治”策略
從堯、舜、禹三帝到夏、商、周三朝,統(tǒng)治者對于“德政”理念是逐漸重視的,而《尚書》在這方面有重要的記載和總結(jié)。比如,堯帝重視“克明俊德”(《尚書·堯典》),舜帝強調(diào)“柔遠能邇,惇德允元”(《尚書·舜典》),禹帝提出“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尚書·大禹謨》)等,皆是圍繞一個基本的政治理念,那就是強調(diào)“德”對于治國理政的重要性,或許,禹的“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最清楚地概括了早期治國策略的基本理念。
“三帝”“三朝”時,其主流政治理念是對于擯棄“德政”持嚴厲的批判態(tài)度。比如,夏王啟在征討有扈氏時曾說:“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保ā渡袝じ适摹罚╋@然,有扈氏的罪責(zé)在于違背天意,只重視威權(quán),忽視“五行”(金木水火土),怠慢歷法,擯棄德政,所以,上天欲斷絕其國運,夏是順天命而懲罰有扈氏的,屬于正義之舉。 再如,成湯在滅夏時也譴責(zé)了夏桀之罪行:“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天道福善禍淫,降災(zāi)于夏,以彰厥罪。”(《尚書·湯誥》)夏桀的罪責(zé)是“滅德作威”、虐待百姓,所行的是暴政,當然是該被討伐的。又如,武王伐紂時,也是根據(jù)“德政”的理念來闡述他出師伐紂的正義性的,紂王喪失德性,理當被伐:“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zāi)下民,……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勛未集?!保ā渡袝ぬ┦摹罚┲档米⒁獾氖牵谙?、商、周,無德君王行暴政,被解釋為是逆天道,所以,對其征伐便是順天道,正義的征伐,乃是在行德政??梢?,當時的“德政”理念是與天道觀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德治”屬于順天道的善舉,是行“仁政”的重要體現(xiàn)。
據(jù)《尚書》記載,周公攝政時,是在總結(jié)前代政治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比較系統(tǒng)的“德治”理論的。而“德治”策略的提出是與相應(yīng)的政治歷史背景分不開的,夏王建立夏朝,結(jié)束了原先的“禪讓”制,繼位君王的“德性”條件被淡化了,順天命成為承繼王位的最重要條件,夏朝強調(diào)“有夏服天命”(《尚書·召誥》),以非“禪讓”式的繼承制繼位,這使得夏桀不再重視“敬德”傳統(tǒng),把承繼王位視為是“天命”使然。
之后,湯滅夏建商,雖然沿續(xù)了“天命”觀,但作為商朝開國君主,他開始重視施仁政以德化天下,后來,商朝的幾代君王對“德政”觀念逐漸忽略,直到盤庚繼位,遷都于殷商,復(fù)興商政,才對“德政”又重視了。盤庚強調(diào):“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保ā渡袝けP庚上》)在商湯和盤庚的治政經(jīng)歷中,重視把“天命”與“德政”聯(lián)系起來,這或許與他們從夏朝滅亡的經(jīng)驗中取得了教訓(xùn),夏朝的滅亡顯然與忽視政德有密切關(guān)系,商湯和盤庚已認識到了施行“德政”的重要性,而且,他們把“德政”與“天命”“鬼神”聯(lián)系起來,只是,由于當時巫術(shù)文化的重大影響,在“天命”與“鬼神”之間,商朝統(tǒng)治者似乎更重視“鬼神”對治政的影響,把敬神祭鬼與君王的“德政”聯(lián)系起來,商朝的“德政”有著濃厚的巫文化色彩。
周滅商之后,“德政”施行得到了進一步加強,以周公為代表的西周統(tǒng)治者沿續(xù)了夏“天命”與“鬼神”觀念,但明顯已更重視前者而非后者。此外,在以“天命”來論證周王行“德政”的同時,更是認識到了“德政”其實不僅僅來自于“天命”庇護,而且,“德政”更是應(yīng)重視“利于民”,只有行“德政”的君王才會受到民眾的擁戴。
《尚書》記載著周公論“德政”的重要觀點:“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于罰。”(《尚書·多士》)周公認為,上天不把大命給賦予不勉行德政的人,凡是四方小邦大國的滅亡,沒有不是因為怠慢了上天才受到懲罰的。周公的這一觀點,這仍然沿續(xù)著“天命”觀,行“德政”才能受上天庇護,行“暴政”被天懲罰,但是,周公更重視的是“德政”所含有的有德恤民的內(nèi)涵。他強調(diào)說:“皇天無親,唯德是輔?!保ā渡袝げ讨僦罚咸觳皇且驗榻y(tǒng)治者是君王才保佑他的,而是因為統(tǒng)治者有德才保佑他。何為“有德”呢?當然最關(guān)鍵的在于“恤民”。
所以,周公便把“敬德”和“保民”聯(lián)系起來了,一方面,周公強調(diào)“惟德是輔”,認為:“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尚書·呂刑》)。對此,孔穎達疏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若能斷獄平均者,必壽長久大命。大命由己而來,是自為大命。享訓(xùn)當也,是此人能配當天命,在于天之下?!边@里強調(diào)的是,能受命于天,受天德庇護,才能長久配享在下,即配天享祿。
另一方面,周公非常重視君臣、君民同“德”,上下勤恤,他說:“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顯。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歷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召誥》)這就是周公對周王所說的:“愿王不要讓百姓肆行非法的事,也不要用殺戮來治理百姓,才會有功績。愿王立于德臣之首,讓百姓效法而施行于天下,發(fā)揚王的美德。君臣上下勤勞憂慮,也許可以說,我們接受的大命會象夏代那樣久遠,不止殷代那樣久遠,愿君王和臣民共同接受上天的永久大命。”
《尚書》
第二,《尚書》中的“明德慎罰”思想
受命于天,施行“德政”,其最重要的治政措施就是“明德慎罰”。《尚書》記載了周公所主張的“明德慎罰”的重要思想。
所謂的“明德”,主要是指明確地倡導(dǎo)尚德、敬德政治倫理風(fēng)氣。《尚書·周書》中有多處論述了“明德”思想,如“先王既勤用明德”(《梓材》);“公稱巫顯德”(《洛誥》);“皇自敬德”(《無逸》)等,有的地方還把“明德”與“慎罰”一起強調(diào),比如“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康誥》)、“罔不明德慎罰”(《多方》)等,皆是在推崇“明德”“敬德”思想以及推行的手段。
首先,“明德”思想的形成顯然與總結(jié)殷商的政治經(jīng)驗有關(guān),《康誥》說:“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德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遠惟商者成人宅心知訓(xùn)。別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宏于天,若德,裕乃身不廢在王命!”這強調(diào)的是:百姓受到教化才會善良安定,周朝的主政者應(yīng)時時思念殷代圣明先王的德政,重視他們安治殷民的治理法則,而且,對于那些不教導(dǎo)殷民,造成不善,并沒有能以善政來保存殷國的失敗經(jīng)驗,應(yīng)該吸取其教訓(xùn)。
周公畫像
周公看到了殷商統(tǒng)治者的正反經(jīng)驗,認識到以德教化百姓,才能使社會安定,才能“爽惟民迪吉康”;而若對百姓不加教導(dǎo),便會出現(xiàn)“罔政”,導(dǎo)致商朝的衰亡。德政教化對于社會安定是非常重要的。
其次,“明德”“敬德”與“畏天”“敬天”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周公之所以一再強調(diào)“明德”“敬德”,是因為他認識到“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周書·多士》)。這即是說,上天是不會把大命給予不謹慎修德之人的。周公認為,周革殷命,是受命于天,文王、武王是以德配天,以“德政”治天下,所以才能代替殷統(tǒng)治者接過天命。所以說:“不顯文武,皇天宏厭厥德,配我有周,膺受大命。”(《毛公鼎》)周時,有一種很重要的觀點,即強調(diào)“天命靡常”(《詩經(jīng)·大雅·文王》),認為上天所眷顧的是有“德性”的君王,只有謹慎修德的君王才有資格承受天命,“天眷有德”。
再次,“明德”包含著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方面是君王應(yīng)謹慎修德,應(yīng)施行“德政”,應(yīng)約束自己,勤于政事,寬以待民,才有資格治理國家;另一方面,是教化百姓,強調(diào)以仁德教化百姓,勸民為善。比如,周公認為教化能勸民立德,商湯代夏,以至帝乙,“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多方),勸導(dǎo)教化是使民為善的重要手段。
所謂的“慎罰”,主要是指刑法應(yīng)適中,不亂罰無罪,不亂殺無辜。
如果說“明德”是堅持“德政”的治理原則,是周公所主張的治國方略的主導(dǎo)思想,那么,“慎罰”便是為施行“德政”所必須采取的輔助性的措施?!懊鞯隆睘橹?,“慎罰”為輔,一柔一剛,共同成為周朝治國家的基本措施。
周公闡明了施用刑罰的基本原則,闡述了定罪的具體條件。而謹慎執(zhí)法是基本原則,他主張執(zhí)行刑罰時應(yīng)“敬明乃罰”,強調(diào)謹慎嚴明地施行刑罰。
“慎罰”的原則和具體措施是:執(zhí)行刑罰措施,當據(jù)合理條款,注重“用其義刑義殺”,絕不能隨心所欲,濫用刑罰,“勿庸以次汝封”,應(yīng)當依律量刑。同時,應(yīng)設(shè)專人執(zhí)掌刑殺大權(quán),不是誰都有權(quán)施用刑罰的,“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康誥》)。其實,這包含著司法權(quán)獨立的思想萌芽。
《康誥》還明確制定了一些刑罰條款,比如,“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之人不能不殺;“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zāi)”之人不可以殺?!犊嫡a》主張執(zhí)法應(yīng)寬嚴有度。
此外,執(zhí)法判刑,事關(guān)生死,務(wù)必應(yīng)謹慎,《康誥》強調(diào)“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同上),即對于幽禁起來的犯罪嫌疑人,應(yīng)仔細調(diào)查,五、六天 甚至十幾天才能定罪,以防止發(fā)生無辜受罪,同時也盡可能維護司法公正。
最后,《康誥》提出了必須嚴懲的四大罪行:一是對于偷竊、搶劫、內(nèi)外作亂、殺越人以取財貨,以及蠻橫不畏死之人,務(wù)必嚴懲不貸,“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殺越人于貨,暋不畏死,罔弗憝”(同上),這有這樣才能維護公正:二是對于違反道德原則的,須嚴懲不貸,《康誥》曰:“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茲,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边@是為了維護血緣倫常秩序和宗法原則;三是對于不遵守國家大法的,如“矧惟外庶子、訓(xùn)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jié)”,“乃別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的,務(wù)必予以捕殺,這樣才能維持社會的安定秩序;四是對于那些作威作福、違背王命王親國戚和高官權(quán)貴,若以道德教育無效,必須予以嚴懲,“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
“明德”和“慎罰”是周公實施“德政”策略的兩個基本方式,“明德”是柔軟策略的積極運用,而“慎罰”是強硬策略的謹慎使用。對于周朝實施“德政”來說,“明德”是關(guān)鍵,是主導(dǎo),是根本之策;而“慎罰”是補充,是保障,是維護統(tǒng)治的基本手段。
“明德”是“德治”的理論方針和教化學(xué)說,是征服人心,維護統(tǒng)治秩序的思想意識,是禮樂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同時,也是承天命,受上天庇護的統(tǒng)治理由。推崇“明德”,周朝統(tǒng)治者就成了賢明的治政善人,而周取代殷商也當然是名正言順的了。
“慎罰”既是保證“德治”實施的基本手段,同時又是體現(xiàn)“德治”的方式,因為施行“刑罰”是以謹慎的方式進行的,雖執(zhí)行的是“法制”,但卻是慎而行之。周朝統(tǒng)治者即便用強硬手段,也力求體現(xiàn)仁德精神。后世有“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之說,這似乎可以用來幫助了解周公“德治”輔以“法制”,并慎用“刑罰”的治政策略。
“明德”與“慎罰”統(tǒng)一于“德治”,以德化人,以刑罰約束人,其根本目的是為了讓周王朝能長治久安。在周公看來,教化與刑罰都是“為政以德”的內(nèi)容,前者是以教化規(guī)勸的方式來實現(xiàn)的,而后者是以處罰、制約的方式來實現(xiàn)的。為政者以德治國,民眾大多數(shù)都能受到感化,心悅誠服;而對于那些沒有能誠服者,就要用“刑罰”來對待他們,以硬手段讓他們服從?!懊鞯隆弊屓肆⒌卵Y;“慎罰”使人遵規(guī)守法,兩種策略并用,軟硬兼施,以保證周王朝能長治久安。
可惜,到了戰(zhàn)國時期,各國君王并沒有能像周公一樣實行“明德慎罰”的策略,“德治”并不受列國君王所歡迎,只有在理論上,孟子、荀子等儒家代表人物,發(fā)揮了“明德”思想,形成了儒家的“仁政”學(xué)說。而到了秦國統(tǒng)一天下之后,“明德慎罰”思想更是被擯棄了,秦始皇重刑罰,輕道德,以“法治”取代了“德治”,這或許就是秦王朝沒有能保持長久的重要原因之一。
《尚書》
第三,《尚書》的“民本”思想
“德治”策略和“明德慎罰”思想,其實都是以“民本主義”為理論根基和治政宗旨的。在《尚書》中,有一最根本的理論觀點:“德政”的建立離不開“民本”思想,而“德治”的最重要體現(xiàn)和基本目的,就是為了“保民”,因為民為國之本?!熬吹隆笔菫榱恕氨C瘛?,“明德慎罰”是為了教化民眾,保護百姓。
《尚書·堯典》舉了不少例子來闡述“敬德保民”的道理,比如,在贊美堯帝的德政時認為:“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痹偃?,講述舜帝繼位時所作的頭一件事是囑咐十二州長應(yīng)做到:“食哉惟時!柔遠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如,禹任攝政時主張:“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尚書·大禹謨》)還有,禹之子啟立夏朝之后,傳至太康,漸漸失德,而他的弟弟們以歌勸誡他道:“皇祖有訓(xùn),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尚書·五子之歌》)
此歌詞中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觀點,可以看成是中國早期政治家所倡導(dǎo)的“民本”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
在講述武王伐紂時,《尚書》對前代君王進行總結(jié)評價,以借武王的話語闡述了伐紂的正義性:
“上天惠愛人民,君主遵奉上天。夏桀不能順從天意,流毒危害于天下。上天于是佑助和命令成湯,使他降下廢黜夏桀的命令。紂的罪惡超過了夏桀,他傷害善良的大臣,殺戮諫爭的輔佐,說自己有天命,說敬天不值得實行,說祭祀沒有益處,說暴虐沒有害處。對紂的鑒戒并不遙遠,就在夏桀身上。上天讓我治理民眾,我的夢符合我的卜兆,吉慶重疊出現(xiàn),討伐商國定能成功。紂有億兆平民,都離心離德;我有撥亂的大臣十人,能同心同德。紂雖有至親的臣子,卻比不上我周家的仁人。上天的看法,出自我們民眾的看法,上天的聽聞,出自我們民眾的聽聞。百姓有所責(zé)難于我,我一定要依從民意前去討伐商紂。”
這一段話在《尚書》中的原文為:“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剝喪元良,賊虐諫輔。謂己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厥監(jiān)惟不遠,在彼夏王。天其以予乂民,朕夢協(xié)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往?!保ā渡袝ぬ┦闹小罚?/p>
這一段話的核心主題是:君王必須能察民意、聽民心、順天意,而這也是武王伐紂之所以正義性的理由,其其根本點就在堅持“民本”思想。
周公輔政,明確推行“敬德保民”策略,堅持“德治”之道,周公的觀點非常明確:“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保ā渡袝げ讨僦罚┘词钦f,上天對待下面的人,是沒有親疏之分的,其所庇護的是有德之人;在民眾心中,沒有一成不變的君主,他們所擁護和懷念的是仁愛的惠民之主?!熬吹隆本褪巧享樚煲猓马樏褚?,“敬德”的根本目的是為了“保民”,君主只有順應(yīng)民心,才能使江山永固,“保民”是治國的根本策略和基本目的。
周朝的“民本”思想成了儒家“仁政”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孟子明確提出了“民本”觀點:“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保ā睹献印けM心下》)就是說,民眾是根本,有民方有國,有國方有君;得民心者得天下,君王只有順民意,才能治理好國家。君王只有施“仁政”,行“德治”,守“王道”,社稷才能安定繁榮。孟子說得很明確:“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p>
總之,周公的“敬德保民”思想發(fā)展為孟子的以保民、惠民為主旨的“民為貴”的“仁政”理論,“民本”思想成了中國古代政治學(xué)說中的優(yōu)秀理論成果。“民為貴,君為輕”,君主若敢行霸道、施暴政,民眾便可以實行“湯武”式革命,推翻暴君,維護社稷安定。
可以說,《尚書》所記述的周公的“民本主義”思想是中國古代的政治理論的精華,是流傳幾千年而不衰的治政真理。
“民本”思想、“德治”策略、“明德慎罰”理論共同構(gòu)成了周公的政治倫理學(xué)說,成了中國古代影響十分深遠的政治謀略,在當代,這仍然是很值得借鑒的治國理論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