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清冷的畫面,不過如果不看上下文,了解不透“冥冥歸去無人管”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們要結(jié)合上下文來看。這兩句出自南宋詞人姜夔的《踏莎行·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別時(shí)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yuǎn)?;茨橡┰吕淝剑ぺw去無人管。
姜夔,號白石道人。少年孤貧,屢試不第,終生未仕,一生轉(zhuǎn)徙江湖,靠賣字和朋友接濟(jì)為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yán)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姜夔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后又一難得的藝術(shù)全才。
我們先來看這個(gè)詞牌的標(biāo)題。
踏莎行,詞牌名。又名《柳長春》、《喜朝天》等。雙調(diào)五十八字,仄韻。詞牌的平仄格式是固定的,這個(gè)沒什么好講的。我們看后面的“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是什么意思。
宋時(shí)漢陽稱“沔州”,丁未年是淳熙十四年(1187年),那一年姜夔三十三歲,從寓居的沔州往東去湖州,船至金陵,他做了個(gè)夢,醒來之后感慨不已,填了這首詞。
這是個(gè)什么夢,讓詞人唏噓不已?
這是個(gè)春夢。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燕燕、鶯鶯都是指美女。典出蘇軾《張子野八十五歲聞買妾述古令作詩》:“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span>華胥是伏羲氏的母親。在這里卻是用典《列子·黃帝》:“晝寢,而夢游于華胥氏之國?!?/span>華胥在后來都是通指夢境。
她曼妙輕盈的身姿,嬌軟鶯啼的耳語,分明又在夢里見到了。她仿佛在對我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這薄情郎可能體會?春天才開頭,相思已漫天。
上片寫夢中與美女相會,美女傾訴相思之苦。這美女是誰?為何寒春半夜入夢來?我們看下片。
別后書辭,別時(shí)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yuǎn)。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別后書辭,別時(shí)針線,”這美女可不是不相干的巫山神女,洛神之類的,是詞人年輕的曾經(jīng)。不過應(yīng)該是分手了,否則不會在前面用“薄情”來埋怨詞人。離別后的書信,離別時(shí)相贈(zèng)的女紅,這都是睹物思人的措辭。這些東西還在不在?不知道。這二句雖僅寫出物件,而不直接言情,卻都是至情之語。
“離魂暗逐郎行遠(yuǎn)”,在構(gòu)思上借鑒了唐傳奇《離魂記》中倩娘以出竅之靈魂追逐所愛者遠(yuǎn)游的奇思妙想。寫到這里,女子的一腔相思還是濃得化不開,愿意化身書信、衣物伴隨詞人魂游千里之外。可最后兩句煞尾給出了完全不同的轉(zhuǎn)折和境況。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span>為什么是淮南皓月?詞人不是在金陵?因?yàn)檫@美女是淮南人。詞人在十多年前曾在淮南留下一段情,念念不忘,結(jié)果在夢里回響了。
我西望淮南,在一片潔白明亮的月光下,千山是那么的清冷。想必她的魂魄,也像西斜的月亮,在冥冥之中獨(dú)自歸去,我卻無法相伴。
這首詞倒不像普通的上下片一片敘事,一片抒情,而是上片夢起,下片夢醒。情人來時(shí),鶯鶯燕燕,軟語溫香,話里相思中帶著埋怨,讓人深入彀中,心思恍然。
而驚醒之后,看著曾經(jīng)的書信和女紅,想起情人芳心暗隨,相思悠長,只可惜千山明月,無法回頭?;秀敝星槿说挠位觌S冷月滑落西山,只落得兩處孤單。
我們也可以看到詞人對自己的離開充滿了悔恨,自責(zé)。
單就“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這一句來說,“皓月冷千山”的意境雄渾大氣卻清冷空靈,實(shí)在是傳世佳句。
像“春城無處不飛花”,“大漠孤煙直”一樣,這些千古名句都已經(jīng)形成了固有的古詩詞意象,絕不是新文化、新名詞所能撼動(dò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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