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不僅僅是大唐由盛轉(zhuǎn)衰的轉(zhuǎn)折點,也是中國歷史的分水嶺。安史之亂之后,尚武精神被道德說教一點點蠶食,直至徹底失去尚武精神。安史之亂后,中國人開始自虐,不斷地壓抑個性,強調(diào)集體的重要性,抹殺個性。安史之亂后,中國人失去孩童的純真和率性,圓滑、虛偽、世故被看做成熟的標志。
安史之亂前的中國,追求強大的武力,還有民智的開化,一味純粹地追求強大的武力和民智的開化,而安史之亂讓皇帝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再強大的武力,如果不能為統(tǒng)治階級所利用,那只會對統(tǒng)治造成嚴重的威脅,要把武力關(guān)進籠子,為統(tǒng)治階級所用,這個籠子就是儒家的道德價值體系。而心懷不滿的知識分子則是更大的威脅,嚴莊和高尚慫恿安祿山造反為了滿足自己的自我價值實現(xiàn)。控制知識分子的思維也是安史之亂后統(tǒng)治階級最重要的工作。要實現(xiàn)這一點,就是要與士大夫治天下。
五代時期安重榮說的好,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天子不是世襲的,誰兵強馬壯誰就是皇帝。
在沈括《續(xù)筆談十一篇》中,有這樣一條記載:
太祖皇帝嘗問趙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熟思未答間,再問如前,普對曰:“道理最大?!鄙蠈曳Q善。趙匡胤當上皇帝可能認為皇權(quán)最大,這也便是趙普熟思未答的原因。但再問如前后,趙普回答為“道理最大”。所說“道理”,事實上就是指理由、事理或者情理,指言行、治事應(yīng)該遵守的規(guī)范。規(guī)范是怎么制定的,自然就是儒家經(jīng)典。當然也不會說的這么直白。貞觀政要》卷六《慎言語第二十二》也記載了如下一件事: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br> 給事中兼知起居事杜正倫進曰:“君舉必書,言存左史。臣職當兼修起居注,不敢不盡愚直。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則千載累于圣德,非止當今損于百姓。愿陛下慎之。”
太宗大悅,賜采百段。
貞觀十年(626年),太宗因袒護所寵異的越王而引起魏徵“正色進諫”,太宗于是對群臣說:“凡人言語,理到不可不伏。朕之所言,當身私愛;魏徵所論,國家大法。朕向者忿怒,自謂理在不疑,及見魏徵所論,始覺大非道理。為人君言,何可容易!”(《貞觀政要》卷二《納諫第五》)。
皇帝關(guān)心百姓不是因為皇帝真的那么偉大,是因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了自己的統(tǒng)治而已。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統(tǒng)治,而儒家經(jīng)典則強調(diào)這種統(tǒng)治的合法性,合理性。只不過玄宗是信道家的,他注疏過《道德經(jīng)》。
宋代熙寧四年(1091年)三月戊子,宋神宗在資政殿召對二府大臣議事,三朝元老、樞密使文彥博對神宗說:“祖宗法制具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神宗說:“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彥博的回答是:“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保ㄗⅲ豪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下稱長編)卷221。文彥博三朝元老,樞密使乃北宋最高軍政長官,與宰相合稱東西二府。文彥博說祖宗的法律制度,不用更改,否則會失掉人心,這個人并非普通百姓而不是士大夫階層或者說官僚地主階層。神宗說,變法改革對士大夫確實有利益損失,不過對老百姓來說是回報很多的,文彥博說,皇帝是靠士大夫統(tǒng)治天下,不是靠老百姓統(tǒng)治天下。
神宗發(fā)問就是神宗有意推行王安石的新法,文彥博司馬光保守派大臣的意見,神宗也很在意,于是就問了文彥博。文彥博的回答異常明確。你要是拿官僚地主階層的利益來取悅普通老百姓,那樣子是行不通的,政策的執(zhí)行者就是這些官僚地主階層,他們不會執(zhí)行一個有所自己利益的政策,決不可能。
后人總是嘲笑王安石這個拗相公,又有人說他大奸似忠,還有人說他導(dǎo)致北宋滅亡。原因很簡單,這個王安石試圖把地主官僚兜里的錢掏出一點點來給老百姓,而寫歷史的正是這些地主官僚。
任何有損統(tǒng)治階層利益的改革注定無法成功,偏偏有些皇帝或者宰相以為自己是為天下百姓做事,為了國家利益做事,硬要改革,最終都落得悲慘下場。王安石還算不錯,雖然被人譏笑,還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