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昌祥 廣西農科院，PaperRSS已獲得作者授權發(fā)布。
本文系章回小說《魔稻演義》第34回章節(jié)。
第40回 緬懷石明松
發(fā)現(xiàn)溫光核不育 兩系育種貢獻大
各位看官，假如，只是假如，袁隆平團隊1970年沒有發(fā)現(xiàn)“野敗”野生稻，那么他們的摸索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會有突破。也就是過了三年的1973年在湖北仙桃，當時叫沔陽縣農科所的一位技術員石明松，在一塊粳稻品種農墾58的田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不育株，后來鑒定為光溫敏核不育株。這樣，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就在中華大地上開始了，只比三系法雜交水稻遲幾年。
假如，還是假如，要是我們國家最先開始研究的是兩系法雜交水稻，那么，后面的研究三系原理、恢保關系，選育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復系，統(tǒng)統(tǒng)可以不做，直接進入兩系法雜交水稻，這樣三系法的一些缺點都可以避免，制種方法也可以簡化許多，生產成本也會降低許多。隨之而來的亞種間雜交水稻的研究也會加快速度。而且從知識產權上講，三系法雜交水稻首先獲得三系配套的是日本，只是因為日本沒有培育出優(yōu)勢很強，比推廣的常規(guī)品種顯著增產的組合而停頓了。但是，這個從農墾58里發(fā)現(xiàn)的光溫敏核不育現(xiàn)象，是世界上第一次，在這之前沒有人發(fā)現(xiàn)和研究過，是我們中國人最先發(fā)現(xiàn)，并利用到水稻雜種優(yōu)勢利用上。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如果不是1964年到1970年，袁隆平引領的三系雜交水稻的影響，石明松也不會把注意力放到尋找另外的不育系上，即便在田間看到這種光溫敏核不育現(xiàn)象，也可能“熟視無睹”，不會引起注意。因為這種光溫敏核不育現(xiàn)象其實非常普遍。在國內，繼石明松報道發(fā)現(xiàn)農科58光溫敏核不育稻株后，各地都有發(fā)現(xiàn)，如湖南安江農校李必湖的學生鄧華鳳就發(fā)現(xiàn)了秈型安農S-1兩系不育系。袁隆平在印度指導雜交水稻技術時，在當?shù)厮酒贩N中也找到了不同的光溫敏核不育稻株。
任何技術的創(chuàng)新研究，最難的是第一個提出來的人，他是不知不覺中發(fā)現(xiàn)，又要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而后來的人，也許在解決具體問題是，做出的貢獻很大，如李必湖、馮克珊發(fā)現(xiàn)“野敗”確實是突破性的，但是最大的功勞還是要算袁隆平提出水稻雜種優(yōu)勢利用這一設想。所以，對于石明松來說，還是受到袁隆平的影響，在全國都開始雜交水稻技術研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光溫敏核不育系，所以在后來全國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成功，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的時候，袁隆平還是排在第一，緊接著是石明松，哪怕他已經離開人世20多年了，對于他的貢獻，國家是肯定的，專家們也是認可的，這次排在后面還有幾十人一起獲獎，包括鄧華鳳。
雜交水稻專家鄧華鳳，圖來源網絡侵刪
這也合符國際慣例，一些重大國際獎項，哪怕是獲獎者已經離世，但是該被認可的，還會被認可，該獲獎的，還是要獲獎，只不過往往是在獲獎者的名字上加上“黑框”，上臺領獎的要么是家屬、后人、學生、同事。2013年，也就是石明松去世后25年，石明松的兒子參加頒獎儀式時泣不成聲，默默告慰父親在天之靈，真的是是“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場面。
讓我們回到1973年前后的湖北沔陽縣農科所，有位叫石明松的技術員，1938年出生于江蘇如皋市石莊鎮(zhèn)，這里的人大多姓石。他家貧困，只有兩間破草房，家里連飯都吃不上，哪里還能讓孩子們上學讀書。所以石明松只能幫父母在地里干農活，耽誤了啟蒙的時間，到1956年，年滿18歲的石明松，初中畢業(yè)后和一些窮同學，到湖北荊州來求學?？既肭G州農校中專部農學系，讀了三年，使他掌握了基本的農業(yè)科技知識。
石明松1959年畢業(yè)后，分配到沔陽縣從事農業(yè)技術推廣工作。在隨后的十余年農技推廣工作中，他確實也和袁隆平那樣，在搞好本職工作的同時，也不安于現(xiàn)狀，總想做點什么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事。石明松先曾任沔陽縣農業(yè)技術推廣中心副主任，分管技術，而正主任一般是管全盤。后來提升為縣農科所副所長，還是管技術。
在改革開放前，一般縣農科所，搞育種的少之又少，主要是推廣新品種、新技術，使糧食增產，其他作物也是增產為主。即便是到了袁隆平團隊搞雜交水稻在全國引起轟動，許多地方跟風而起，也多只是在地市一級農科所為多，到縣一級農科所，除非是個人有興趣愛好，用的是業(yè)余時間，單位是不會安排誰去搞那種“高大上”“勞神、費力、要花錢”的研究的。
這位原籍江蘇如皋的石明松，真還是有江蘇人的精明，肯鉆研的精神。他自己不聲不響，關注著袁隆平他們研究進展的同時，自己也在琢磨，能在沔陽這塊土地上，能不能也搞點雜交水稻研究。以他們縣級農科所，要想得到袁隆平團隊的“野敗”野生稻株或者哪怕是幾顆雜交種子，都是不可能的。他雖說沒有得到“野敗”不育材料，但是不育原理還是懂一點的。他也和袁隆平在1960年那個時候一樣，每天在田里轉悠轉悠，也是用目光掃描著每一株水稻，希望看到“異株”。袁隆平是看到了“鶴立雞群”的“天然雜交稻”，嘿嘿，石明松居然看到了“異株”，就是在晚粳品種農墾58的田塊里，在一片沉甸甸整齊勾了頭的稻穗中，看到了幾個“鶴立雞群”的稻穗直立著，上面沒有結籽。
野敗 來源網絡
奇怪，為什么周邊的稻穗都結實累累，這幾個稻穗沒有結籽。他走下田間，走近那株稻子，他原以為這可能是混雜的種子長成的稻株。仔細一看，是農墾58呀，即使是混雜的品種，到了這個時候，也要結實成熟了呀，怎么是空殼呢，他用手掐了每一粒稻粒，都是空癟的，確實沒有結實。他腦子里閃現(xiàn)了老師講課時提到的“自然突變”，也就是在自然界，生物受到某種因素的影響或刺激，會發(fā)生突變，這也是生物進化的主要原因。
石明松馬上想到，要是能得到天然不育，用作母本不育系，與其他水稻品種雜交，不也是雜交水稻嗎！他暗自高興，但又擔心“高興得太早”。他悄悄地將這棵不育的農墾58植株連根挖出來，搬到農科所簡單的溫室，其實是用玻璃蓋的房子，能透光，能保一點點溫，但是到了嚴冬季節(jié)，里面要燒火才能保證里面的農作物不會被凍死。后來，這株稻子又發(fā)出了新的分蘗，這可是好消息，石明松將分蘗剝開，分開種到不同的缽子里，讓它們長大。這樣不斷給它們施肥，長出新的分蘗，他又剝蘗分栽，這樣到第二年，有了幾十根稻苗。
過了冬天和初春，當石明松有了相當數(shù)量的分蘗苗時，他將它們種在了大田里，也留了一部分在溫室里，“奇跡”發(fā)生了。一部分稻株正常結實了，一部分任然還是不育。這個時候，石明松有了信心，這是一種可以自身改變育性的不育系。他一邊用其他品種與不育穗子雜交，然后觀察它們的雜種的表現(xiàn)，嘿，有了，出現(xiàn)了一些很有優(yōu)勢的雜交組合。同時一部分植株繼續(xù)保持不育。
作為石明松，他所處的地位使得他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在沒有完全搞清楚的情況下，就對外宣布“新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全國雜交水稻研究如火如荼，湖北挨著湖南，近水樓臺先得月，湖北農科院、華中農業(yè)大學、武漢大學等，都有人在研究雜交水稻三系和組合。看官，前面介紹了武漢大學的朱英國老師就開始了不育系選育，育成了“紅蓮”型不育系。石明松找到了朱英國教授，朱英國一看就拍手叫好，說老石，你發(fā)現(xiàn)寶貝啦。
中國工程院院士、武漢大學教授朱英國，來源網絡
就這樣到了1985年10月，農牧漁業(yè)部、中國農科院以及湖北省內外的專家鑒定認為，這項發(fā)現(xiàn)以及后來的成果，是我國水稻歷史上繼矮化育種、雜交三系后的第三個里程碑，在國際上居領先地位。定名為“湖北光敏感核不育水稻”。事情總是有“突如其來”發(fā)生，1988年元月，石明松在武昌參加一次學術會議時，因入住的招待所電熱水器漏電，洗澡時不幸觸電去世，年僅50歲。英年早逝實在可惜。
圖來源網絡侵刪
1988年2月10日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收到一份湖北仙桃市發(fā)來的急電，內容是：“石明松同志于2月8日21時不幸去世。2月11日開追悼會。”當時袁隆平主任出差在外，分管科研的副主任毛昌祥起草了一份唁電，內容是“湖北省仙桃市市委石明松治喪委員會，驚悉石明松同志不幸逝世，他為我國雜交水稻的發(fā)展作出了杰出貢獻，他的逝世是我們的巨大損失，特表示深切哀悼，并向其家屬表示慰問”。落款是：袁隆平及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
（2022-07-03， 13:05完成）
《魔稻演義》作者簡介：
毛昌祥，男，1947年生，湖南岳陽人，廣西農業(yè)科學院研究員；“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的弟子、好友以及同事。作為聯(lián)合國糧農組織長期聘請的雜交水稻技術顧問，毛昌祥已經指導了20多個國家的雜交水稻發(fā)展戰(zhàn)略和技術推廣，為中國雜交水稻走向世界作出了巨大貢獻。毛昌祥曾任聯(lián)合國糧農組織特聘雜交水稻技術顧問，世界銀行、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亞洲開發(fā)銀行等國際機構特聘專家顧問，是“中國種子商業(yè)化”“亞洲雜交水稻發(fā)展”“綠色超級稻”等大型國際項目的技術指導和特聘專家。
2020年11月13日榮獲第十一屆袁隆平農業(yè)科技獎；近期代表作品《恩師袁隆平——袁隆平的親筆信》、《稻濟天下——袁隆平鮮為人知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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