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過庭在《書譜》里講過很多創(chuàng)作問題,首先有一個三段論:
①初學分布,但求平正!
②既能平正,務追險絕。險絕是一個動人的地方,很驚險,很極致,也就是出彩的地方。出彩體現(xiàn)在起筆(角度、輕、重),行筆(快、慢、濃、淡),收筆(方、圓)。一條線里邊,至少這三個元素能見神采?!皠兆冯U絕”既包括用筆,也包括結構,主要還是結構的險絕,無所謂歪,無所謂正。一個字在一張紙上,就像一個星球在宇宙當中一樣,星球之間靠引力互相形成關系,一個三角形,正三角形是穩(wěn)定的,倒三角形也是穩(wěn)定的,斜三角形不太穩(wěn)定,下邊再來一個反方向寫的,兩個一組也就穩(wěn)定了,甚至好幾個連在一起,穩(wěn)定下來也可以,追險絕就是追求出神采的地方。
③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復歸平正”就是包含了“險絕”的“平正”。把險絕處理得很熟練的時候,能“平中見奇”,“平”就是一種“靜”“雅”。在“平”中有“奇特”的地方,是屬于品格比較高是最高境界。只有“奇”,可能就沒有秩序,就亂,品格就會下降。只有平也不行,只有“平”不感動人。
這三句話實際上不僅僅是創(chuàng)作問題,是學書法的從初學到出成就,甚至一個書法家一生的問題,這是創(chuàng)作宏觀上的一個大的路徑問題。但是怎么理解這三句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一點乃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終篇之準”——孫過庭《書譜》
“終篇之準”是標準問題。第一個字是個參照,是下個字的正、歪、大、小、虛、實、都以第一個字為參照。
“違而不犯,和而不同”——孫過庭《書譜》
“違”是違理,違理還不犯,就是和諧,但是和又不同,非常有辯證思想的理念。
“留不常遲,遣不恒疾”——孫過庭《書譜》
“留”是留下、寫慢點,講速度的變化,節(jié)奏。像歌曲一樣有旋律。旋律就是變化的重復。
“帶燥方潤,將濃遂枯”——孫過庭《書譜》
這是講用墨,墨的變化恰恰是墨色的變化,是當代審美的一個最重要的方面。寫唐楷是不能寫出墨色變化來的,古人的手札能寫出墨色變化來,最早也就是顏真卿《祭侄文稿》有墨色變化,到了晚明時期的王鐸才認為“墨塊”也是審美的重要的語言,所以王鐸就主動地創(chuàng)造了“漲墨法”,顏真卿寫出來的墨塊也不是自覺的,當時是沒有覺得墨塊很美的。是后來人發(fā)現(xiàn)這件作品很震撼人心,在于整篇的線條中有直線、曲線,還有墨塊,墨塊就成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一個語言。墨色的問題是當代藝術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的重要的方面。關于孫過庭論創(chuàng)作的問題,主要是和筆墨和心情有關系。
我們講的創(chuàng)作三段論是什么?
① 臨摹性創(chuàng)作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尤其是對于當代學書法的人,臨了一年帖,還有點模樣,從用筆到結構都還可以。但是落款都落不好。到現(xiàn)在其實還有很多朋友也存在著問題,一落款跑掉了,什么原因?就是學過的東西沒有用,所以說“如何從臨摹走向創(chuàng)作”?
“臨摹性創(chuàng)作”目的是逼迫應用,也叫“集字創(chuàng)作”,就是逼著你去寫的跟王羲之一樣,這是在打下基本功。同時還有一部分可以發(fā)揮的余地,比如說在集字創(chuàng)作中對于字的大小、收放、虛實、快慢可以根據(jù)自己作品形式去處理。寫字不是說臨了一年半載,挺像的,就不臨了,實際上是解決背臨,組合、黑白關系,處理關系、章法的問題,疏密、輕重等節(jié)奏,最后逼著你上路了,必須有一個艱苦的過程,突然有一天覺得一出手就是王羲之,形成一個新的習慣那就比較厲害了。怎么也跑不出圈去了,怎么寫也有一個品格了。這就是第一個階段所所以所發(fā)揮的作用。
② 依托性創(chuàng)作 依托性創(chuàng)作其實就是依托一組資源,比方說“王羲之”這個系統(tǒng)(《圣教序》王羲之的手札、王獻之、《書譜》、王鐸)。寫一首詩,王羲之的這個字里面有一個沒有,可以找王獻之,找書譜的,只要是這個系統(tǒng)都可以依托。緊緊依托著你學過的那些東西,依托的不僅是這個字怎么寫,有很多的那種節(jié)奏你也可以寫,到了明代王鐸,就有現(xiàn)成的大作品,連落款都有,章法也可以依托,這些都可以作為資源來用,所以到依托性創(chuàng)作的時候,就解放了很多。字要寫的有多像就多像,但是墨色有變化,臨摹感就會弱化。然后再加上節(jié)奏就可以出來品格相當高的,又有自己一定特點的,不完全和臨摹一樣的作品,也真正的形成自己非常扎實的基礎。就剩下品格、格調問題(魏晉、唐人、宋人、明清調等等),到底寫什么調和自己的情感有關。
要論格調,論層次,肯定魏晉最高。如果想抒情、想豪情壯志,那魏晉的品格不適合,就得加雄強的、開張的、雄渾的、奔放的。這里還有一個吸收的問題。
③吸收性創(chuàng)作 應該說就進入了一個比較高的層次,前面兩個階段如果走得很扎實,有了很好的基礎,去做吸收性創(chuàng)作。
“把握主航道”,“主航道”要把握住不變,“二王”寫的還沒有特別消化,就寫“黃庭堅”去,肯定就比較浪費資源,原來學的東西你就很難用上。
在吸收的過程中,還可以是一個宏觀的吸收,可以改變工具,原來用硬毫,我現(xiàn)在用特別軟的毫,線條出來又不一樣,甚至改變工具的同時,也改變材料。也會帶來新的東西,也會帶來新的感受。要把這一關突破了!改變工具,改變材料,其實也在逼著你改變筆法,實際上就是筆和紙的關系做改變,這也是這個時代需要的。
還有就是從線條去追求圓渾、圓厚、氣勢,把結構開張,寫出氣象來??瑫褪翘貏e開張的,把楷書的這種感覺放到王羲之行書中來,氣象大了,也不一樣。還有用筆上的,比如說王羲之寫章草,也寫過《姨母帖》,那還是古法用筆。王羲之后變得變成了新法了,可以任意揮灑。但是又回去用長鋒,速度又比較緩慢,更古樸也有點漢代精神。但是還是行草,又不一樣了,跟王羲之后來那些就不一樣。只是給提大家提供一個導引。慢慢就就有了自己的個性,這就是“吸收性創(chuàng)作”。本來創(chuàng)作應該是一個自然的事情,搞出這么多招來,是沒辦法,這是當代成人學書法,本來童子功就不夠,再去補童子功也來不及。就等于走捷徑,提供點經(jīng)驗,在從臨摹走向創(chuàng)作中架個橋。
創(chuàng)作的本質,其實就是抒發(fā)情感。風格的生成過程,是一種帶有很強烈的制作的自然的過程,
比方說“張旭見公孫大娘劍器舞”,“懷素觀夏云多奇峰”,“黃山谷晚年入峽見長年蕩槳”等等,悟出筆畫,形成自己的風格。這就是說前期對書法的理解,技術的準備都非常成熟了,但就是出不了自己的個性,就是在千方百計在思考的問題,也要經(jīng)過一個相當長的階段尋找才能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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