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是無可避免的，大到把你壓垮，既然如此，何必把自己弄得小人一樣、猥瑣不堪？優(yōu)雅一點兒，會等來命運轉(zhuǎn)機和祝福。 飛機掉河里了！
這是2009年1月15日15時許，漫步在美國哈德遜河邊的人們發(fā)出的驚呼。只見一架潔白的飛機，如一只張開翅膀的大鳥，劃過天宇，緊接著，沖向冰冷的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
機上一共搭載了155人！那是當天下午15時26分，從拉瓜迪亞機場起飛的1549號航班，起飛后不久就遭遇鳥群，兩個引擎失去動力。機毀人亡的悲劇，眼看就要發(fā)生！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誕生了：飛機平穩(wěn)停擺在水面上。第一艘靠近它的救援船發(fā)現(xiàn)，機上人員，包括一名9個月嬰兒和一個幼兒在內(nèi)，全部幸存。除一人骨折外，其他人幾乎沒受什么傷。
真是奇跡！此舉，開創(chuàng)了民航史上水面成功迫降、無一人死亡的先河。激動得前任總統(tǒng)布什、新任總統(tǒng)奧巴馬都寫信祝賀。全球媒體忙著轉(zhuǎn)載這條新聞，稱：“買彩票都要買1549，太吉利了?！?/p>
1549次航班憑什么躲過滅頂之災(zāi)？
機長杰斯利·蘇蘭伯格，成了人們口中“最大的功臣”。這位有40年飛行經(jīng)驗的機長，曾是美國空軍戰(zhàn)斗機飛行員，他的一系列應(yīng)對、決策恰到好處，堪稱無懈可擊。遇險后，他立刻從副駕駛手中接管飛機，并報告塔臺，得到了“沿哈德遜河向南開，降落在新澤西的泰特波羅機場”的指令。但那樣會經(jīng)過人口密集的居民區(qū)，萬一墜落，可能釀發(fā)更慘重的損失。機長稍一思忖，立刻答復(fù)：“不，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會直接降落在哈德遜河?！?/p>
這一決定相當于把風險和責任背在肩上。水上迫降，技術(shù)難度非常高，要求飛行高度足夠低，飛行速度足夠慢，否則，會無法承受飛機與水面相撞剎那的巨大作用力。飛機瞬間解體、傾覆的慘劇，歷史上不是沒發(fā)生過。技術(shù)精湛、經(jīng)驗豐富的蘇蘭伯格機長，已成竹在胸。他一方面努力使失去動力的飛機在空中保持平穩(wěn)飛行，一方面冷靜地通知乘客：“準備進行空難著陸，”“把身體蜷好?！保?Brace for impact）。
當飛機停好、人們乘救生艇離開后，蘇蘭伯格堅持最后一個離開飛機，在艙內(nèi)巡視兩遍，確認所有乘客都已離開。他的態(tài)度，自始至終保持鎮(zhèn)定從容。給妻子打電話，云淡風清：“剛才，發(fā)生了一起事故?！?乘客比利·卡姆貝爾與其同坐一個救生筏，曾抓住他的手，想表示感謝，幾乎落淚，他只是很平靜地點點頭：“沒關(guān)系”。
一位營救人員描述了其眼中的蘇蘭伯格機長：“他坐在渡口的終端里，戴著帽子，品著咖啡，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他看起來無可挑剔，制服筆挺?！睙o可挑剔的專業(yè)水準和令人心儀的淡定風度，令57歲的蘇蘭伯格一躍成為網(wǎng)絡(luò)紅人。Facebook上關(guān)于他的留言多達數(shù)千條，紐約市長布隆伯格引用了海明威的話贊揚他：“勇氣是優(yōu)雅地面對壓力，我認為，說切斯利蘇蘭伯格展示了這種能力是很客觀的?！?/p>
可是，光靠一個蘇蘭伯格，1549次航班能成就這次神話么？不，一個英雄打不贏與死神的戰(zhàn)斗。奇跡的誕生，要歸功于諸多的因素，該次航班是一個完美的組合，一群優(yōu)雅的人與蘇蘭伯格一路同行。
機組其他人員，以高度敬業(yè)的精神，忙而不亂地組織起逃生工作。首先采取措施將機身的通風孔和洞都堵住，以便使飛機更好地防水。降落后，一名空中小姐耐心地將坐在后面的乘客疏導到前門，顧不得腿上已被剮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乘客們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呼天搶地。有人在禱告，有人默默地接受現(xiàn)實，坐在緊急出口的乘客，準備打開救生門。整個機艙內(nèi)安靜得像圖書館一樣。
安靜，不等同于木訥、呆若木雞。16號座位上的布瑞塔的舉動，代表了生死五分鐘內(nèi)乘客們的表現(xiàn)：當機長發(fā)出 “做好沖撞準備”的信號時，立刻按示范動作，低頭彎腰，護住要害部位；飛機“墜入”水中后，也不害怕，心中一個信念： “我們一定能活下去，下一步該怎么做？”
飛機停泊之后，人們沒蜂擁著逃生，或鬧哄哄地給家人發(fā)短信、打電話，而是根據(jù)機組人員安排，有秩序地撤離。同時，沒忘記盡己所能幫助他人。帶孩子的媽媽，有人幫忙拿行李。職業(yè)是記者的乘客，放下了手中的相機，撥通了緊急救援電話，“沒什么比生命更珍貴。”
伴隨人們的撤離，河水在飛快地涌入，飛機開始下沉。廣為傳頌的泰坦尼克風度，此刻仿佛在1549航班上如靈魂附體，男人們齊齊喊道，“讓女人和孩子們先下飛機！”……
碼頭上的無人攝像鏡頭，記錄了從飛機滑落到救援船只到來的全過程。我永遠忘記不了那有控制的降落，那白色的浪花，飛機那攤開的雙翼以及雙翼旁整齊排列的、從容不迫的人群。隆冬中的哈德遜河，寒意逼人，幾分鐘內(nèi)就能凍傷肌體，再長時間，就有凍死的可能。但當救生圈和纜繩拋過來時，無人哄搶，無人推攘，無人踐踏。有作家評論說，他們的姿態(tài)，就像一群紳士淑女在月臺等地鐵。
我倒覺得，像在中山音樂堂聽古箏獨奏，中場休息，那疏疏淡淡地走出來，說話或者不說話，飲茶或者不飲茶，含笑或者不含笑的人群。
很難想象，在這短暫的“自救”過程中，這155人中，有一個人失去常態(tài)、反應(yīng)過激，會釀致怎樣的惡果。集體性的優(yōu)雅，源于美國社會多年來特別是“9·11”后，政府、媒體、社會公益機構(gòu)不遺余力地傳播危機應(yīng)對策略，使之深入人心。乘客集體性的優(yōu)雅，也源于內(nèi)心深處的信仰，對他人的信任，對公序良俗的信任，對美德的信任。這種信任，最后會“正作用于”自身。 很多天災(zāi)，很多人禍，不毀于“初始災(zāi)難”而毀于“次生災(zāi)難”，不毀于技術(shù)、設(shè)施而毀于幽微的人性。
2009年初，世界還籠罩在金融危機的陰霾之中，1549航班的奇跡，是一絲希望，是上帝恩賜的一次提醒：迎面而來的壓力，是無可避免的，大到把你壓垮，但 “既然如此，何必把自己弄得小人一樣、猥瑣不堪？優(yōu)雅一點兒，會等來命運轉(zhuǎn)機和祝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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