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香甜可口的甜酒沖蛋,就是小時候的一個節(jié)日
我們的零食主要靠到山里去采,什么烏萢萢、茶片片、雞腳爪子、桑葚等,不同的季節(jié)有不同的野果,倒也充滿了無拘束與野性的歡樂。
這種野果,湖南叫雞腳爪子,四川、重慶叫拐棗
烏苞苞,小時候最常吃的野果,味道酸甜
茶片,有紅色和白色兩種,是長在油茶樹上的變異葉片
除了逢年過節(jié),基本是難得有機會花錢買零食吃的,而偶爾為之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甜酒沖蛋了。某個炊煙在山窩里裊裊升起的日暮時分,山腰蜿蜒的小道上響起清脆悠揚的叫賣聲:“甜-酒......甜......酒啦......”經(jīng)歷了一天的或勞累或搗蛋,總之是肚里餓了,很久沒有吃過甜美可口的好東西,心里就起了饞蟲,和在灶間忙碌的母親說道:“賣甜酒的來了?!?br>
母親或是體諒我很久沒有吃過零食,或是自己也想念那香甜的味道,從柜子里翻出點零錢給我。我拿起一個瓷菜碗,飛快地跑出去,叫住那叫賣的聲音,把幾個幾分的硬幣幾角的紙幣遞過去,然后接過大半碗的甜酒,小心翼翼的捧回家里,生怕溢出哪怕一滴。
母親拿出幾個雞蛋,將甜酒加水煮沸后把雞蛋打入甜酒中,攪勻,再加入白糖,一碗碗帶著酒的醇香雞蛋的清香的甜酒沖蛋就端上了桌。輕輕的啜一口,緩緩的讓汁液流入胃中,那香甜瞬間發(fā)散到每一個毛細血管,渾身都浸泡在那香甜軟糯中。
盡管戀戀不舍,一碗甜酒沖蛋仍很快就一掃而空??粗湛盏耐耄猹q未盡,甚至拿舌頭舔著碗底。又有一份滿足,畢竟能吃到一碗甜酒沖蛋,也相當于過節(jié)。
長大后,離開家去了遠方,就很少有機會再吃到甜酒沖蛋,而每每想起時,似乎又聽到那悠揚婉轉(zhuǎn)的“甜......酒......甜......酒啦”的叫賣聲,于是腸胃不由自主的又蠕動起來,不知是懷念甜酒的味道,還是想念母親的味道,故鄉(xiāng)的味道。
去年,參加三峽越野賽。賽前志愿者在微信群咨詢大家補給想吃什么。有人說想喝啤酒,有人說想吃烤串,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吃甜酒沖蛋,有嗎?”當時其實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志愿者爽快地答應了。在多個補給點,我真的吃到了甜酒沖蛋,雖不如記憶里的香甜,但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那次比賽也是我吃得最好、路上最不餓的比賽。
報名了明年四月的柴古唐斯越野,前不久在選手群交流補給問題,我又問有甜酒沖蛋沒有。老板娘豪爽霸氣地說:那必須有啊。我聽了頓時安心了,一個越野賽只要有甜酒沖蛋,我就滿意了,就不會餓肚子。
甜酒沖蛋,蘊藏著我最深刻美好的兒時記憶,是永生難忘的母親的味道。每當吃到它,頓時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故鄉(xiāng),母親的身旁。
長大后到了長沙上學,學校的伙食自然不大如意,也就時不時到校外去改善一下伙食。冬天的早上,街上略有些冷清,寒風吹得枯黃的葉子在空中飛舞,裹住緊縮的身子,刺骨的寒風吹得臉上如有刀子劃過。然而當走出校門的時候,那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繚繞著鉆進鼻中,肚子里的蛔蟲頓時騷動起來。循著香氣尋去,街邊一個簡單的爐灶,一個憨厚樸實的中年男人,用厚厚的棉手套把一個個烤餅貼到爐邊上,一會兒又翻個邊,不久一個個香甜熱脆的烤餅就隨著幾分錢的交換到了我們手里。熱得還有些燙手,里面烤得成了蜜汁的白糖隨著牙齒的咬動如一股熱流滾進喉嚨里胃里,于是一個冬天的早晨瞬間變得溫暖幸福了。
這些年走南闖北,只要是在街頭看到和烤餅類似的小吃,我都要買來嘗嘗。我在重慶陳家坪汽車站,看到有新疆同胞賣馕餅,一次買幾個帶回來吃,有時候經(jīng)過重慶,我甚至會特意到那轉(zhuǎn)車。去跑武漢馬拉松,吃到的烤餅味道雖然不如小時候的味美,但卻是最接近的,畢竟同屬荊楚大地吧。朋友說成都的烤餅里面加的是紅糖,味道極香甜,有機會希望能好好的品嘗一下。
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晚上出去散步。長沙的老城很多彎彎曲曲狹窄的小巷子,建筑都是多年的舊房,低矮破舊,甚至是自己搭建的棚子屋。街道昏暗,燈光明明滅滅。而你在巷子里東奔西串,都有點找不到方向時,忽然會有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那么濃烈、刺鼻,卻又似帶著詭異的誘惑。不由自主的循味尋去,巷子的某一個拐角,一個小小煤爐子,一個有些佝僂的老婆婆,用一口黝黑的鐵鍋,炸著一片片灰黑色的豆腐。似乎,那婆婆千年之前就在那巷子里,千年之后也還會在,繼承著歷史,續(xù)寫著歷史,你若坐下,也就融入這歷史當中了。老婆婆拿過一個小碗,把幾片脆干的臭豆腐劃開一個口子,抹一點辣椒進去。不像其他地方的臭豆腐有各種湯水佐料,就是干干的幾片豆腐,單調(diào)而純粹。咬一口,鼻子中難聞的臭味與嘴里香辣的鮮味奇妙的合為一體,化作一種柔軟細膩綿長的回憶,深深的刻進心里。
老婆婆窩在小巷里,把簡單的臭豆腐炸成了一個城市的精髓,而且那么從容安詳,似乎經(jīng)歷了歷史的無數(shù)曲折波瀾后變得寵辱不驚,心靜如水,就是精作的炸好臭豆腐。那種淡定特別讓人難忘,體現(xiàn)了一個民族的堅韌頑強。
我此后每每在其他地方看到臭豆腐,都會懷念長沙小巷里的老婆婆。但在那些熱鬧喧騰的街道上,或在名氣響亮的網(wǎng)紅店中,我再找不到小巷中老邁安詳老婆婆臭豆腐的醇香。
想起木心的那首詩: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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