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初開，不覺又過年了。莊子和莊師母不免也各家親戚處走走，拜拜年。
親戚相聚，不過吃飯談天，家長里短一番。初五晚上回到家來，莊師母感嘆道：“老莊，你看人家這日子過得多紅火。我三姑夫會(huì)做人，有升了官，做了監(jiān)河侯，專管河道修理，隨便搞搞，一年就有幾百萬；我表姐夫，和林場老總拉上關(guān)系，承包了一片林場，如今也是人模狗樣，出有車，食有魚，好不威風(fēng)。你看你，枉然念了許多書，不過學(xué)了些屠龍之技，每月拿些死工資，年終獎(jiǎng)也木有幾個(gè)錢，有什么卵用?你跟他們比比，真是天上地下，連老娘都覺得郁悶。你倒好，還是嘻嘻哈哈，真不知你是咋想的?！?/p>
莊子笑道：“有人說老天是至公至平的，料想老天也不會(huì)有偏私，讓一些先富起來，讓另一些作窮人。但我偏偏作了窮人，這也許就是命吧。聽了父母的話，作兒子的也只好奉命東跑西顛奔走，何況是老天的命令!老天命我作闊人，我就作闊人；老天命我作窮人，我就作窮人，一任天命，又有什么好郁悶的?”
莊師母“呸”地一聲，道：“你啥時(shí)收到天的命令了?我怎么木有聽到?全是你托詞，為的是不為失敗人生負(fù)責(zé)任罷了?！?/p>
莊子道：“夫人豈不聞性格就是命運(yùn)這一說?老天生人，并木有個(gè)模子范子，隨手拈來，讓一人有一人獨(dú)特的身體、相貌、性格、才能、秉賦等種種天生之性，絕沒有重樣兒的。人并木有自由意志，人只能順著他的天性，去適應(yīng)變化莫測的外部世界的挑戰(zhàn)。天性無法改，就是命；世事不可測，就是運(yùn)。順命聽運(yùn)，個(gè)人完全不必為命運(yùn)而負(fù)責(zé)，自然寧靜放下，再不藍(lán)瘦香菇?！?/p>
莊師母不依不饒，又逼上一步，道：“你這是只知天命而不知人為，片面! 是形而上學(xué)! 是懶人哲學(xué)|世事固然難測，但人可以作為，可以改變性格，由此改變命運(yùn)。你何不改下你那清高孤傲愛損人的臭脾氣，放棄你那套虛無主義的野狐禪，也去掙個(gè)富貴試試?”
莊子道：“天命不可違，天性不可改。夫人，要我莊周去學(xué)人家跪舔求升官，只覺渾身不得勁，臣妾真的做不到呀。至于冒險(xiǎn)求富貴，我看也如同入海求螭龍頜下之珠，也就趁龍睡著賭一把，萬一龍醒了，不免葬身龍吻。
反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們覺得富貴做官有趣，就讓他們?nèi)デ蠛昧恕Ｎ业褂X得做個(gè)漆園小吏，暇時(shí)釣釣魚、望望星空、扯扯淡，每天有點(diǎn)小確幸，也挺好，沒有啥子失敗的。
大鵬鳥飛到九萬里高空，從南溟遷徙到北溟，冒著高空墜落的危險(xiǎn)，也不過為口吃的；小麻雀每天從樹篷這頭飛到那頭，也不見有餓死的。大鵬笑麻雀齷齪，麻雀笑大鵬虛榮，都木有必要。各人順著自己天性生活，怎么都行?！?/p>
莊師母道：“那老娘也是命該跟著你受窮了?”
莊子大笑：“你也太把世界當(dāng)真了!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是窮是富，皆在夢中。夫人何不早早兒睡了，夢中作個(gè)王妃去?”
莊師母聞言不禁撲嗤一聲笑了粗來，笑道：“老莊，你又來了。好了好了，哀家也認(rèn)命了，洗洗睡吧?！?/p>
寫于正月初五財(cái)神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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