繹說“花和尚”
說起《水滸傳》中的花和尚魯智深,大家再熟悉不過了。他原名魯達(dá),是種經(jīng)略的提轄官,因見鄭屠欺侮金翠蓮父女,三拳打死了鎮(zhèn)關(guān)西。被官府追捕,逃到五臺山削發(fā)為僧,方丈賜法名智深。只因忍受不住佛門清規(guī),醉打山門,毀壞金身,被長老派往東京相國寺,看守菜園。因?qū)⑼挡说臐娖ぬ哌M(jìn)了糞池,倒拔垂楊柳,威名遠(yuǎn)揚。在野豬林救了林沖,受到高俅派人捉拿,無奈,落草二龍山。投奔梁山泊后是第十三位好漢,做了十員步軍頭領(lǐng)第一名。征方臘戰(zhàn)役中,因捉住方臘而立了大功。回朝廷受封之前在杭州六合寺圓寂而死。
對于“花和尚”這一綽號的經(jīng)典解釋,按《水滸傳》第十六回“花和尚單打二龍山,青面獸雙奪寶珠寺”中魯智深自己的話說就是“人見灑家背上有花繡,都叫俺做花和尚魯智深?!边@樣解釋未免太簡單了些,這里引申一下。
先說和尚?!掇o海》的解釋是:“和尚,佛教名詞,梵文Upadhyaya,在古西域語中的不確切音譯(確切的音譯應(yīng)為'鄔波馱耶’)。印度對博士、親教(親承教誨)師的通稱,中國則常用來稱呼佛教的僧侶。”如按中國的民俗來解釋,佛教認(rèn)為人的生老病死都是痛苦的,為了擺脫痛苦,必須清心寡欲,所以,處世哲學(xué)主張調(diào)和一切?!昂汀本褪侨棠?、服從,是僧侶所崇尚的。以“和”為“尚”,這就是稱僧侶為“和尚”的緣由。
凡是出家當(dāng)和尚的人都要剃光頭發(fā),這在佛教中叫做剃度。
公元前5世紀(jì),在尼泊爾和印度交界的一個釋迦族部落里,王子喬達(dá)摩·翻達(dá)多離家修行,七年后覺悟成佛,開始在恒河流域布教,廣收門徒。佛教認(rèn)為世界是虛幻的,人生是苦難的,只有斷除一切煩惱修行成佛,才能達(dá)到永恒的幸福。佛祖釋迦牟尼最初對迦葉等五人說法時,親手為他們剃去了頭發(fā),表示接受他們做自己的弟子。
和尚剃發(fā)有三重含義,一是按佛教的說法,頭發(fā)代表著人間的無數(shù)煩惱和錯誤習(xí)氣,削掉了頭發(fā)就等于去除了煩惱和錯誤習(xí)氣。二是去掉人間的驕傲怠慢之心、去除一切牽掛、一心一意修行。在我國古代,人們把頭發(fā)看得十分重要,認(rèn)為頭發(fā)是從父母那里得到的,必須保護(hù)好,不能有損害,否則是對父母的不敬。而佛教要求斷除這些無謂的親情牽掛。三是為了區(qū)別印度其他的教派教徒。當(dāng)時的印度,教派林立??扇藗円灰姷教旯忸^的就知道是佛教徒了。后來剃頭就成了加入佛門的一種儀式。
所以,《水滸傳》中描述魯達(dá)在五臺山剃度時要求留下髭須,“真長老在法坐上道:'大眾聽偈?!畹溃?寸草不留,六根清凈,與汝剃除,免得爭競?!L老念罷偈言,喝一聲:'咄!盡皆剃去!’凈發(fā)人盡皆剃了”。
《水滸傳》中還寫道:“首坐呈度牒上法坐前,請長老賜法名。長老拿著空頭度牒而說偈曰:'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法廣大,賜名智深。’長老賜名罷,把度牒轉(zhuǎn)將下來,書記僧填寫了度牒,付與魯智深收受。長老又賜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監(jiān)寺引上法座前,長老用手與他摩頂受記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歸奉正法,三要歸敬師友,此是三歸。五戒者:一不要殺生,二不要偷盜,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貪酒,五不要妄語?!巧畈粫缘枚U宗答應(yīng)能否兩字,卻便道:'灑家記得?!?/span>
就這樣,魯達(dá)成了在冊的真和尚。說“真”是因為“填寫了度牒”,從此,魯達(dá)便懷挾度牒,以法名“魯智深”出現(xiàn)在世上了。
度牒是什么?度牒是唐宋官府發(fā)給出家僧尼的憑證。唐宋時僧尼簿籍歸祠部掌管,并由祠部發(fā)放度牒。凡獲得度牒的僧尼得免除地稅和徭役,故為逃避賦稅和徭役,人們爭相購買,度牒遂成為政府獲得財政收入的一種手段。凡遇財不抵支或軍費急需,朝廷即輒發(fā)大量度牒,并時增度牒售價,各級官僚貴族也乘機牟取私利,唐武則天及玄宗時的太平公主、安樂公主、楊國等均遣人納錢度僧尼道士,旬日即得萬錢。宋英宗治平四年(公元1067)賜陜西轉(zhuǎn)運司度牒千件,皆為鬻度牒之利。宋室南渡后,軍費大增,度牒收入成為南宋財政收入的一大來源。
魯智深成了真和尚后,說是對和尚的行為規(guī)范的“三歸”、“五戒”記得了,其實,全不按章辦事,“飲酒吃肉,殺人放火,不受任何約束”,難怪人們稱其為“花和尚”了——“花”的引申義中就有“假”的意思。
其實像魯智深這樣的和尚說他假和尚也可,說他是“狂禪”也是。
說到狂禪,它是由南宗禪發(fā)展而來的,禪宗中六祖惠能倡導(dǎo)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說,認(rèn)為人能否成佛,全在自心,心即是佛,一旦明心見性,那就是成佛了,什么拜佛祖、菩薩、觀音之類,什么持戒、禁欲、坐禪之類,統(tǒng)統(tǒng)可以免去,只要一心能頓悟,那便成。
如有位圓悟禪師,愛鼓吹“手把豬頭,口誦凈戒,趁出淫房,為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的“事事無礙如意自在”論,只要心中有佛性,啃豬頭、逛妓院都不是什么大問題,甚至根本就不是問題。
還有位酒仙遇賢禪師也是沒有正經(jīng)修行,成天就喝酒,醉了就唱,唱的一首偈子說:“……醉臥綠楊陰下,起來強說真如?!涣?,其事已足;一九二九,我要吃酒?!灰孕┚谱?,所以倒臥街路。死后卻產(chǎn)婆娑,不愿超生凈土。何以故?西方凈土,且無酒酤。”
反對任何清規(guī)戒律,反對任何偶像崇拜、率情任性、驚世駭俗——這就是狂禪。這一狂,所有的外在束縛全沒有了,心靈達(dá)到了空前的解放,生命達(dá)到了一種極致的自由。
看,多瀟灑!
《水滸傳》中的魯智深飲酒吃肉,殺人放火,不受任何約束而終成正果,正合狂禪的精神。這在五臺山時只有方丈明白:“此人上應(yīng)天星,心地剛直。雖然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后卻得清凈,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
“花和尚”還有個最通俗的解釋,那就是“不守戒律亂搞女人的和尚”,魯智深的綽號“花和尚”有沒有這層意思呢?按《水滸傳》中的描寫,魯智深是不近女色的,但社會上不平之事多多,魯智深的“出手”則大都與女子有關(guān)。他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復(fù)而大鬧桃花村,都是起因于搭救弱女子。
再看魯智深同林沖的交往,也總離不開林沖的“娘子”,盡管只是“敬重”,有否“意淫”之心也未可知。請看《水滸傳》從第七回野豬林一別,魯智深和林沖到第五十九回“三山聚義打青州“時方才重聚,而重聚之時,魯智深一上來便問道:“灑家自與教頭別后,無日不念阿嫂,近來有信息否?”此語如奇峰突起,金圣嘆批之曰“奇語絕倒,令人聞之,又感又笑”。
不說了,再說就有點對人們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不敬”了。
總之,魯智深的“花和尚”綽號既然是別人起的,其內(nèi)涵絕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因“背上有花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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