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寫by洛神
圖片/沈園風(fēng)景
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柔情似水，一心癡妄。當(dāng)初萬般美好，都付了薄情東風(fēng)。
情不敢說，慟不敢言，淚不消流。
白描、用典、嗟嘆……如此愁腸百轉(zhuǎn)，要是出自納蘭、柳永、易安之流，倒也不怪了。
卻偏偏出自“亙古男兒一放翁”——陸游之手。讀陸游時，讀到此處，才叫人心痛。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詩人寫得如此凄婉？
1
沈園情深：《釵頭鳳》詩詞賞析
那一年陸游28歲，正是情深之時。
那個春日，他獨自游于家鄉(xiāng)山陰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
以前，總是表妹唐婉陪著他的。但那已是八九年前了。那時，陸游和表妹唐婉剛成婚，他們伉儷相得、琴瑟其和，恩愛無比。而陸母卻不喜唐婉，母命難違，后來陸游另娶王氏成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趙士程。
本是恩愛鴛鴦，從此音訊全無。
或許是命運使然，這天，恰巧唐婉也來此地。時隔七年，兩人再見。
趙士程愛惜唐婉，特安排了酒肴，邀請陸游一敘。
舊情人，難再見。再見已是新歡當(dāng)前。
此時的陸游，是癡是醉，是狂是癲？
萬千傾訴，都信筆題在了園壁之上：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當(dāng)年的我，執(zhí)子之手；當(dāng)年的你，舉案齊眉；當(dāng)年的你我，便在那依依柳濃、款款春色中飲酒賦詩。
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東風(fēng)雖好，花謝之時，也被吹得四處飄零。
只如你我，縱使深情幾許，也終抵不過我母親的百般阻撓。
此次再見，酒入愁腸，更添愁緒。七年了啊，音訊不通，煢孑利索。
錯過了！錯過了！到底是誰的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春色如舊，你卻消瘦了許多。
桃花落在寂靜的池塘樓閣上。
當(dāng)初山盟海誓，如今一封書信難以交付。
罷了！罷了！罷了！
2
同是《釵頭鳳》，誰更勝一籌？
回到家中，唐婉一直愁怨難解，于是和下了這首《釵頭鳳·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唐婉本來體弱多病，又是重情之人，據(jù)說不久之后，便在悲傷中離世了。
相比兩首詞，陸游把眼前景、今昔事融為一體，又灌之以悔恨交加的心情，著力描繪出一幅凄愴酸楚的感情畫面，故頗能以特有的聲情見稱于后世。
而唐婉詞屬自怨自泣、獨言獨語的感情傾訴，主要以纏綿執(zhí)著的感情和悲慘的遭遇感動古今。
兩詞所采用的藝術(shù)手段不同，唐婉詞在藝術(shù)層面自是比不得陸游詞，但那份感情，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一“薄”一“惡”，直抒對封建禮教支配下世故人情的憤恨之情?！坝晁忘S昏花易落”，采用象征的手法，暗喻自己備受摧殘的悲慘處境。
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你已是有婦之夫，我也成人婦?？v有千言萬語，欲托紅箋，又怎敢逾越禮教，便只能獨倚欄桿，暗自垂淚。
唐婉詞的沉重之處，只在三個“難”字。在封建禮教下，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被休后還要改嫁的女人更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你我各自成家，今是而昨非。病體纏身，相思更瘦，闌珊燈火，黯然淚下，卻猶得強顏歡笑。如許傷心事，又怎和你說？怎和他說？怎和世人說？
3
《釵頭鳳》的真實作者或有待考證
那么，這真是時隔多年的一次偶遇嗎？陸游和唐婉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糾葛？
還得從陸游的這首詞來解讀。
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釵頭鳳”就是女人釵頭上孤立的鳳凰，而這里顯然象征著唐婉。很明顯，這是陸游寫給唐婉的情詩。
而他們真的是偶遇而不是約好的嗎？
再看陸游詞的下闕。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鮫綃”就是薄紗手帕，這幾句話顯然是描寫女性。從上下闕所寫內(nèi)容來看，筆者更覺得上闕似陸游筆，下闕更似唐婉筆。這首《釵頭鳳》恰似二人合作！
因此，筆者斗膽猜測：
這首詞應(yīng)該是陸游詳細記錄兩人在沈園相見時的對話，前半部分是以男性口吻而作，當(dāng)是陸游贊美唐婉的美麗，認為自己犯了個大錯，這幾年一直難以忘懷他美麗的前妻。
而后半部分，則是擬的女性口吻，為唐婉的回答，大意是：離別之后，只能獨忍相思之苦，但如今已為人婦，當(dāng)初的海誓山盟雖在，但還是不要舊情復(fù)燃，算了罷。
唐婉和的整首《釵頭鳳·世情薄》，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世情薄，人情惡”兩句，俞平伯在說著《唐宋詞選釋》中認為此詞“當(dāng)是后人依斷句補擬”。這也可以作為一個補充依據(jù)。
4
其實，陸游也沒那么愛唐婉
假如這次沈園相遇真是兩人約會，那么，是不是就代表陸游真的那么矢志不渝地深愛著唐婉呢？
陸游所寫《沈園懷舊》《夢游沈園》，主題都是對唐婉的思念，這似乎可以作為陸游至情至性的明證?？蓪懩菐资准o(jì)念唐婉的詩時，陸游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
最早寫成的一首也是在唐婉香消玉隕四十年后。而這四十年間陸游當(dāng)官打仗，過得風(fēng)流快活，有過什么感情上的愁啊怨的問題嗎？
詩人也是人，甚至更加風(fēng)流。如果陸游真的是對唐婉日思夜想，大概也活不到85歲了。
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放在陸游和唐婉身上，倒也合適。
那一次見面之后，唐婉陷入了感情漩渦，而陸游似乎并沒有這個問題?；蛟S是志向遠大，或是生活所迫，陸游北上抗金，然后蜀中任職，一生都在官路上奔跑。
而可憐的唐婉，經(jīng)不起陸游這種愛情的折騰，在分別后不久便抑郁而死。
不管是迫于母親壓力，在休書上寫下“數(shù)年未育，八字不合”之樣的字眼，還是在怎樣的背景下寫下這首《釵頭鳳》，也不管陸游在唐婉死后過著怎樣的日子……
總之，陸游是對不起唐婉的，也算不得一個好男人。
陸游這個“媽寶”，真的沒有給大家樹立一個好典范。
唐婉可能至死都沒有想通：那個他所深愛的陸游，為什么要在他們?nèi)缒z似漆的時候?qū)懴履欠庑輹?，又為什么會在她再為人婦時前來攪局？
或許，真如渡邊淳一說言：情愛，女人視之如生命，于男人不過才剎那煙云。
再讀這首詩，只能說一句：“陸游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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