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仗,是中國語言文學中特有的一種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運用十分廣泛。特別是創(chuàng)作傳統(tǒng)體裁詩歌的文學愛好者,必須學會使用對仗。什么叫對仗呢?簡而言之:就是把字數(shù)相等、意思相對(或相反)、結(jié)構(gòu)相同(或相近)的兩個句子對稱地排列在一起,使兩句之間從形式上相互映襯、從內(nèi)容上相互補充。 對仗不僅僅運用于傳統(tǒng)詩歌,而且還運用于對聯(lián)、辭賦、散文、現(xiàn)代詩歌、歌曲唱詞、戲曲唱詞等。因此,文學工作者和文學愛好者學習對仗知識,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欣賞都大有益處。 一、對仗的起源 對稱之美是一種大自然的現(xiàn)象,天地對稱、日月對稱、東西對稱、晝夜對稱、寒暑對稱、陰晴對稱……等等,涵蓋了天地萬事萬物之變。就拿人體來說,有雙手對稱、雙耳對稱、雙眼對稱……等等。中國古人將這些現(xiàn)象演化為文字形式來抒發(fā)情感、表達意愿,可謂是一種偉大的創(chuàng)舉。對仗,從美學角度上講就是一種類比之美和對比之美。對仗以文學藝術(shù)形式出現(xiàn)應(yīng)該在兩千多年以前,最早的詩集《詩經(jīng)》和后來的《楚辭》中就已經(jīng)有了對仗的雛型。 例1.古代詩歌的對仗 ①《詩經(jīng)》〈小雅·采薇〉中的四句: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②《楚辭》中的《九歌(屈原)》有兩句: 與天地兮同壽, 與日月兮齊光。 到了漢代賦文興起,駢體文中運用對偶句式逐漸多了起來。魏晉以后,駢偶之風盛行,文人詩歌中運用對仗的越來越多。隨唐時期在律詩形成過程中,詩歌中對仗的形式發(fā)展演變成為幾種規(guī)范,唐代把對仗作為五律、七律、長律(五言七言)的一種固定表現(xiàn)形式。宋代格律詞中也有要求必須對仗的句子。 二、對仗的要求 對仗的基本要求有:字數(shù)相等、結(jié)構(gòu)對稱、字面相對、詞性一致、聲調(diào)(平仄)相對、避免同字,其中古體詩歌不要求聲調(diào)相對。分述如下: ㈠字數(shù)相等:相對兩個句子字的數(shù)量相同,如:四字對四字、五字對五字、六字對六字、七字對七字等(見例2)。 ㈡結(jié)構(gòu)對稱:傳統(tǒng)詩歌句子結(jié)構(gòu)是由詞組構(gòu)成,相對仗兩個句子的詞組結(jié)構(gòu)相同,單字詞對單字詞、雙字詞對雙字詞,就是結(jié)構(gòu)對稱。 例2.結(jié)構(gòu)對稱 格律詩《七律·題國畫(江山勝景圖)》雅石/作: 意寫青山氣象新(⊙仄平平仄仄平), 情抒綠水景觀親(⊙平⊙仄仄平平)。 風為赤地吟詩客(⊙平⊙仄平平仄), 云作藍天繪畫賓(⊙仄平平仄仄平)。第二字仄聲粘下 兩岸黃鶯歌美曲(⊙仄平平平仄仄),第二字仄聲粘上 一江翠鯉舞佳音(⊙平⊙仄仄平平)。 懸帆碧艇逐晨浪(⊙平⊙仄平平仄), 旭日丹霞染曉林(⊙仄平平仄仄平)。 上詩八句共分四聯(lián),均為對稱結(jié)構(gòu),“情抒對意寫、綠水對青山、景觀對氣象、親對新………”等。 ㈢字意相對:相對仗兩個句子中的字詞意義要相同或相反。 意義相同或相近的字詞對仗叫正對。前面例2全詩均用正對,如五六句中“一江對兩岸、翠鯉對黃鶯、舞對歌、佳音對美曲……”等等。 意義相反字詞的對仗叫反對。如:有對無、是對非、冷對炎、暖對涼等等。 ㈣詞性一致:詞性一致就是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數(shù)詞對數(shù)詞、量詞對量詞、形容詞對形容詞等(見例2)。 ㈤聲調(diào)相對:聲調(diào)相對就是平聲字與仄聲字相對。 例3.聲調(diào)相對 格律詩《五絕·風雨楊柳》雅石/作: 細臂柔如絹(仄仄平平仄), 纖腰瘦若絲(平平仄仄平)。 風拂舒百媚(平平平仄仄), 雨沐展千姿(仄仄仄平平)。 上詩前兩句為一聯(lián),后兩句為一聯(lián),都是平仄相對。 ㈥避免同字:不能用“少對少、草對草、明月對明月、人老對人老”等相同字對仗。唐代以前的古詩有同字對仗(見例1),唐代以后少見。 三、對仗的分類 對仗,在符合基本要求的前提下,從內(nèi)容和形式上劃分為八種。分述如下: ㈠工對:工對是對仗中最工整、最嚴格的一種,要求用同一類事物的字詞對仗,字詞類別范圍越小,難度越大就越工整。比如把名詞分為天文類、地理類、時令類、居室類、器物類、衣飾類、飲食類、文學類、文藝類、植物類、動物類、形體類、人事類、人倫類等若干小類。 例4.工整對仗 ①同小類對仗: 毛澤東《七律·冬云》中:“獨有英雄驅(qū)虎豹,更無豪杰怕熊羆?!?/font>上下句中“豪杰”對“英雄”、“熊羆”對“虎豹”,是極小類工對。 ②非小類對仗: 毛澤東《七律·送瘟神》中“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strong>上下句中“地動”對“天連”、“三河”對“五嶺”,是非小類工對。 ③反義詞對仗: 李商隱《無題》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上下句中“無”對“有”,是反義詞工對。 ④重疊詞對仗: 格律詞《搗練子·初春小雨》雅石/作 情楚楚, 意徨徨, 絮絮綿綿話語長。 縷縷絲絲縈腦海, 思思念念繞心房。 上詞第一二句“徨徨對楚楚”,第三四五句為:“縷縷絲絲對絮絮綿綿”、“思思念念對縷縷絲絲”,是重疊詞工對,同時這三句全句互為對仗,也是鼎足對(連環(huán)對)。 ⑤雙聲詞與疊韻詞對仗: 杜甫《九日》中“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上下句中“衰謝”(雙聲)對“蕭條”(疊韻),是雙聲對疊韻工對。 ⑥句中自對仗: 毛澤東《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中“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概而慷。”上句中“虎踞”對“龍盤”、下句中“天翻”對“地覆”,上下兩句“天翻地覆”對“虎踞龍”。這種對仗罕見而工整。 ㈡借對:就是借用某字的字音或字義,與相對的字構(gòu)成對仗。漢字中有很多字是一字多音、一字多義、一音多字、一義多字。在運用對仗時,有時某個字的字音不能與相對字構(gòu)成對仗,但借用這個字的字義卻可以構(gòu)成對仗;有時某個字的字義不能與相對字構(gòu)成對仗,但借用這個字的字音卻可以構(gòu)成對仗。 例5.借義對仗 ①李商隱《無題》中“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上句中“石”字本義為土石“石”,借另義金石“石”字與上句相對“金”字構(gòu)成對仗。 ②杜甫的《涪江泛舟送韋班之京》中“飄零為客久,衰老羨君還?!?/strong>上句中“君” 字本義為君臣、君子的“君”, 借另義第二人稱代詞“你(君)”字與上句相對的“客”字構(gòu)成對仗。 例6.借音對仗 ①王安石《江亭晚眺》中“清江無限好,白鳥不勝閑?!?/strong>上句借“清”字讀音同“青”,與下句“白”字構(gòu)成了對仗(青色對白色)。 ②李商隱《錦瑟》中“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strong>上句借“滄” 字讀音同“蒼”, 與下句“藍” 字構(gòu)成了對仗(蒼色對藍色)。 借對如果運用得當,可以構(gòu)成工整對仗。 ㈢鄰對:鄰對,就是用相鄰兩類不同事物的字詞構(gòu)成對仗。如:天文類對時令類、器物類對衣飾類、地理類對居室類等等。 例7.鄰對 ①李商隱《籌筆驛》中“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上句“筆”對下句“車”,為文具類對器物類。 ②李賀《七夕》中“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strong>上句“鵲”對下句“花”,為動物類對植物類。 鄰對也可以用任意兩類不同事物對仗。 ㈣寬對:凡是詞性相同字詞構(gòu)成的對仗叫做寬對,只要求名詞相對、動詞相對、形容詞相對、副詞相對……。寬對比較自由,在律詩中運用廣泛。 例8.寬對 ①劉禹錫《始聞秋風》中“馬思邊草拳毛動,雕盼青云睡眼開。”下句“青云”對上句“邊草”,是植物類對天文類。 ②杜甫《詠懷古跡五首(其三)》中“畫圖省識春風面,環(huán)佩空歸月夜魂?!?/strong>下句“環(huán)佩”對上句“畫圖”,是飾物類對文學類。 ㈤流水對:相對仗的上下兩句意思連貫、一意相承,或者互為因果,不能相互倒置的對仗,就叫流水對。雖然上下兩句意思連貫、一意相承,或者互為因果,但不構(gòu)成對仗,就不能算作流水對。流水對較難,工整者少見。 例9.流水對 ①王安石《四月果》中“行看果下蒼苔地,已非人間白頭翁?!?/strong>上句“蒼苔地”引聯(lián)出下句“白頭翁”,是因果關(guān)系,從語意上不能倒置。 ②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中“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strong>上下句語意關(guān)聯(lián)順序為:先從“巴峽穿巫峽”之后又從“襄陽向洛陽”,順序已然固定不能倒置。 ㈥扇面對:隔句對仗就叫扇面對,扇面對最少四句兩聯(lián)才能構(gòu)成。 例10.扇面對仗 ①格律詞《沁園春·詠雪》雅石/作: 上片節(jié)選: 望高原上下,(A) 皆更舊貌; (B) 大江南北, (C) 盡換新顏。 (D) 下片節(jié)選: 憶流光歲月,(A) 躍馬疆場; (B) 韶華志愿, (C) 舞劍昆巒。 (D) 上詞C句四字對A句后四、D句四字對B句四字,A句第一個字為一字領(lǐng)。 ②白居易《五律·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節(jié)選: 縹渺巫山女, 歸來七八年; 殷勤湘水曲, 留在十三弦。 上詩第三句“殷勤湘水曲”與第一句“縹渺巫山女”對仗,第四句“留在十三弦”與第二句“歸來七八年”對仗,為隔句對仗。 ㈦錯綜對:上下句對仗字詞的位置前后錯位叫錯綜對。錯綜對是為了顧及平仄聲律、或為了保持詞序而使用的對仗方式。 例11.錯綜對 ①劉禹錫《江州留別薛六柳八二員外》中“江海相逢少,東南別處長?!?/strong>下句“別處”對上句“相逢”,按常例應(yīng)該是“別”與“逢”相對,第三字“別”對上句第四字“逢”錯了一個字位。因為漢語不能把“相逢”倒置為“逢相”,也不能把“別處” 倒置為“處別”,就保持了原詞順序。 ②劉禹錫《宿北山禪寺蘭若》中“上方鳴夕磬,林下一僧還?!?/strong>下句“林下”對上句“上方”,應(yīng)該是“上、下”相對,但錯了一個字位,原因同上。 ㈧半句對:上下句前半句對仗、后半句不對仗,或后半句對仗、前半句不對仗,就叫做半句對。 例12.半句對 ①李商隱《重有感》中“豈有蛟龍愁失水,更無鷹隼與高秋?!?/strong>下句前四字“更無鷹隼”對上句前四字“豈有蛟龍”,下句和上句后三字不對仗。 ②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中“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下句后三字“棄置身”對上句后三字“凄涼地”,下句和上句前四字不對仗。 附:對仗的運用 對仗雖然看起來很復(fù)雜,但只要真正掌握了上述方法,運用起來并不困難。對仗運用的總體原則是:以詩歌意境主,以對仗相輔,在不損害意境的同時,盡量發(fā)揮對仗的藝術(shù)作用。詩歌的精神在于意境,往往形式可以幫助意境的深化,就是藝術(shù)內(nèi)容與藝術(shù)形式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對仗運用,是一個較大的題目,本文只作基本常識介紹。 ㈠傳統(tǒng)詩歌的對仗 ⒈古體詩歌:沒有對仗要求,也沒有聲律排列要求,有人用對仗是為了增加難度或修辭需要。 例13.古體詩歌對仗 古風《秋日感懷》雅石/作: 金風有情送炎夏,玉露無意迎涼秋。 丹楓遙思南飛雁,碧桂遠憶北馳舟。 天高氣爽輕云閑,地闊山清淡霧悠。 川歸滄海融綠水,葉落桑田化黃土。 識貫萬物閱盛衰,知通百事觀沉浮。 三盞暮酒譜新曲,一首晚歌唱神州。 上詩共十二句分六聯(lián)全用對仗,但不入律。 ⒉格律詩:五絕、七絕不要求對仗;五律、七律只要求三四句、五六句兩聯(lián)對仗,有用扇面對(見例10②),也有八句四聯(lián)全用對仗(見例2);五長律、七長律(長律也叫排律)從頭至尾全用對仗。律詩的對仗可寬可嚴,先學寬對,后學嚴對,循序漸進。律詩中不完全是平仄相對,有時會出現(xiàn)平對平、仄對仄,分為下列兩種情況: ①放寬處作者自選平聲或仄聲字,出現(xiàn)平平相對、仄仄相對。例2第三句第一字和四句第一字本為平仄相對,因為放寬和顧及詩意就用“風、云”兩個平聲字相對。 ②相粘處是格律要求上聯(lián)下句第二字與下聯(lián)上句第二字相粘,即:平粘平、仄粘仄。例2第四、第五句第二字就是仄與仄相粘。長律相粘為:二與三句、四與五句、六與七句、八與九句……以此類推。 ⒊格律詞:只要求某一部分對仗,各詞牌格式不同要求不同,有的詞不用對仗。用對仗的詞主要有四種形式: ①單聯(lián)對:某處用兩句一聯(lián)對仗,與律詩方法同; ②雙聯(lián)對:某處用四句分兩聯(lián)對仗,與律詩方法同; ③扇面對:某處用四句隔句對仗(見例10); ④鼎足對(也稱連環(huán)對):某處用三句互為對仗(見例4④)。 ⒋格律曲:與格律詞相似,但在對仗的句子中另加的襯字也要對仗(舉例略)。 ㈡對聯(lián)的對仗簡介 對聯(lián)是文學藝術(shù)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具有律詩對仗的一切特征和要求,同時又有自身特點,主要有以下幾點: ⒈在篇幅上只有一幅,分為上聯(lián)和下聯(lián),上下聯(lián)字數(shù)相等。每幅字數(shù)可以少到六字、多達百字以上; ⒉在聲律上雖然和律詩一樣平仄相對,但排列方式更自由,可以平仄自由交替排列。無論上聯(lián)或下聯(lián),結(jié)尾的三個字和律詩一樣不能用三平字或三仄字。上聯(lián)尾字為仄聲字最好; ⒊在對仗上有寬有嚴,嚴格時甚至字形、字義、字聲全用對仗; ⒋在內(nèi)容上趣聯(lián)、賀聯(lián)、挽聯(lián)、節(jié)聯(lián)、景聯(lián)、格言聯(lián)等等無所不有。 ㈢現(xiàn)代詩歌的對仗 現(xiàn)代詩歌不要求對仗,一般不用對仗,有人用對仗是修辭的需要?,F(xiàn)代詩歌對仗源于傳統(tǒng)詩歌的對仗,又與傳統(tǒng)詩歌對仗不同,屬于作者自由安排。歸納為下列幾點: ⒈不受聲律限制,可以同字相對,字數(shù)基本對等; ⒉用在某一段或某幾句,位置不固定,也有段與段相對應(yīng); ⒊大多數(shù)屬于寬對,甚至更寬。傳統(tǒng)詩歌的對仗形式經(jīng)過變化以后,運用在現(xiàn)代詩歌上有對比、排比兩種形式。 例14.現(xiàn)代詩歌對仗 ①郭小川現(xiàn)代詩歌(摘): 東山的梅子西山的谷, 肩膀上的紅旗手中的書。 上詩屬民謠體,下句除多了“膀”字外兩句互為對仗,沒用聲調(diào)相對,仍然節(jié)奏鮮明。 ②艾青現(xiàn)代詩歌《光的贊歌》(節(jié)選): 山野的篝火是美的 港灣的燈塔是美的 夏夜的繁星是美的 …… 上三句為排比似的對仗,“山野、港灣、夏夜”相對應(yīng),“篝火、燈塔、繁星” 相對應(yīng)。艾青和其它許多詩人一樣,善于運用對比的手法,形成詩歌的張力,特別是他的《花樣滑冰》幾乎整首詩都用對比。 ③現(xiàn)代詩歌《風云雨雪·雨》(節(jié)選)雅石/作: 點點滴滴垂落到地上, 絲絲縷縷牽掛在天上。 上詩寫雨只用兩句,互為對仗,沒用聲調(diào)相對。 (現(xiàn)代詩歌用對仗的例子很多,因篇幅所限不一一列舉) 特別提示:初學對仗者請參看《聲律啟蒙》和清代李漁的《笠翁對韻》,可以從中獲得啟發(fā)。 結(jié)束語: 詩歌創(chuàng)作取乎于法、存乎于心、變呼于理、出呼于情、達呼于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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