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藝咀華●咀嚼書法藝術(shù)之英華?
翰墨彪千古，杯酒藏乾坤。
書法與酒，關(guān)系甚密。王羲之在《蘭亭序》中記述蘭亭修禊之盛況：“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大詩人、大文豪、大書法家在座，沒有酒怎么能行？
說起書法與酒，大家首先想到的，大概就是“顛張醉素”了。杜甫《飲中八仙歌》贊：“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能名列“飲中八仙”，可見張旭之嗜酒。懷素更絕，自謂“飲酒以養(yǎng)性，草書以暢志”，雖是和尚，卻直稱“醉素”，這“醉素”也是“宿醉”，可以一日九醉，連睡覺也是因為喝醉才睡的?！邦崗堊硭亍倍际菚鴫c酒壇名盛千古的佼佼者。
然而，有一個比張旭、懷素資格更老、書法更好、酒量更大的書酒“雙壇”名宿被我們忽視了，他堪稱有史記載的第一個與酒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大書法家。
他就是師宜官。史書記載他：
師宜官，東漢靈、獻(xiàn)帝時人，籍居南陽，工書，尤善八分書，書跡為時人所寶。
“師”姓是一個自帶藝術(shù)光環(huán)的姓氏。周朝有“師尹”之官，負(fù)責(zé)音樂歌詠等事，這些人的后代就以官職為姓；春秋戰(zhàn)國時，擅長樂技的人稱為“師”，如著名的師曠、師襄、師涓等，這些樂師的后裔就以職業(yè)為姓。無論怎樣，都與音樂藝術(shù)有關(guān)。但樂師這種身份，在古代是比較低賤的，所以師宜官的父母大概希望孩子將來能做官改變命運(yùn)吧，于是起個“宜官”之名，只是這并沒有改變他的藝術(shù)命運(yùn)。
師 曠
師宜官所處的時代，正是社會凋敝動蕩的東漢末年，一個典型的亂世。漢靈帝荒淫無度、昏庸無能。薛瑩評：“于時爵服橫流，官以賄成……刑戮無辜，摧撲忠良。”是說靈帝公開買賣官爵，賄賂成風(fēng)，殺害無辜，摧殘忠臣。王嘉《拾遺記》評：“安、靈二帝，同為敗德。”是說靈帝品德敗壞。杜牧評：“桓、靈四十年間殺千百比干，毒流其社稷。”是說靈帝及其父親桓帝濫殺忠臣，使國家處于危難之中。
影視中的靈帝形象
史書還記載了靈帝時的一個丑聞，讀來令人無限感喟——宦官們?yōu)榱擞戩`帝歡心，別出心裁，讓狗穿上朝服、佩上綬帶，早朝時讓狗也上朝，等靈帝認(rèn)出那不是一個大臣，而是一條狗時，不禁拍掌大笑，并無恥地贊道："好一個狗官！"這時，站在朝堂的文武大臣無不感到奇恥大辱，卻不敢言語。由此可見靈帝的品性。
但就是這么一個可悲、可笑、可恨的皇帝，卻非常喜歡辭賦和書法，并于光和元年，也就是靈帝在位的第21年，建立了世界歷史上第一所公立文藝?？拼髮W(xué)，即著名的“鴻都門學(xué)”。這所大學(xué)與講經(jīng)論道的太學(xué)不一樣，這里不研究儒家經(jīng)典，只探討辭賦、書法等。這里的學(xué)生還能“藝而優(yōu)則仕”，出任刺史、尚書、侍中等重要職位，甚至還會封侯。鴻都門學(xué)遭到當(dāng)時許多重臣（如分書大家蔡邕）的強(qiáng)烈反對，但從歷史的眼光看也有一些積極作用，比如，打破士族對教育、出仕的壟斷，平民也可憑本事進(jìn)入；比如，打破了漢季“獨(dú)尊儒術(shù)”以儒家經(jīng)學(xué)為唯一教育內(nèi)容的觀念，提倡文藝研究，為后來歷朝歷代設(shè)置?？频於嘶A(chǔ)，等等。
而在鴻都門學(xué)，師宜官是公認(rèn)的最牛叉的人物。
庾肩吾《書品》云：“師宜官鴻都為最，能大能小。”張懷瑾《書斷》云：“靈帝時，征天下工書于鴻都門，至百人，八分稱宜官為最?！?/span>
由此可見師宜官的八分隸書水平之高，我們現(xiàn)在所見的《乙瑛碑》《史晨碑》《張遷碑》等等分書典范，很可能都還不如師宜官所書。他作字“能大能小”，功力深厚、控筆能力極強(qiáng)，已經(jīng)達(dá)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在分書高度成熟、高度繁盛的漢末，師宜官能稱“鴻都為最”，可知其書法造詣之高了。袁昂《書評》云，“宜官書，如雕翅未息，翩翩自逝”，形象地說明了其分隸極富神采。
《乙瑛碑》局部
只可惜，這么牛叉的書法，卻沒有傳下來。為什么？都是美酒惹的禍。
師宜官嗜酒，常常到酒肆飲酒，又沒有什么錢，僅有的錢也都買酒了。而且，他一喝多，就喜歡寫字，在酒肆的墻壁上題字，老板非但不怪罪，還求之不得。前文說了，他的“書跡為時人所寶”。當(dāng)時的人都崇拜他崇拜得不行。他在酒肆每一寫字，就會引來大量的人圍觀學(xué)習(xí)。不過，字不是白看的，要給酒錢，酒錢籌夠了就把字鏟去。酒喝完，繼續(xù)寫，如此不絕。他的字基本都是喝多之后題在墻上，或?qū)懺诎遄由?，又生逢亂世，所以未能流傳下來。史書記載師宜官的唯一完整作品，就是為袁術(shù)所書的《鉅鹿耿球碑》，可惜未傳世。
今天，我們已經(jīng)很難想象當(dāng)時的盛況了——人們聚集在酒肆中，只為等待一個酒鬼寫字，只為欣賞和學(xué)習(xí)一個酒鬼寫的字。在今天，這種景象大概只有巨星開演唱會時才會出現(xiàn)，而師宜官就是當(dāng)時的巨星。這種景象又像是一場書法展覽，只是與我們今天的書展不同，人家是現(xiàn)場作書，而我們是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苦心孤詣、嘔心瀝血、絞盡腦汁創(chuàng)作作品，然后掛進(jìn)展廳。更重要的是，人家還喝多了。
梁鵠《孔羨碑》局部
師宜官的字已經(jīng)絕世，但我們幸而還能看到他徒弟梁鵠的作品，如《孔羨碑》《修孔子廟碑》《孔子廟碑》《受禪表》。說到梁鵠，很多人都熟悉，漢末至曹魏時期著名書法家。史書記載他：
字孟皇，安定烏氏人。少好書，受法于師宜官，得師宜官法，以善八分書知名，舉孝廉為郎，亦在鴻都門下，遷選部郎。靈帝重之，官至選部尚書。魏武甚愛其書，常懸?guī)ぶ?，又以釘壁，宮殿題署，多出于其手，以為勝宜官也。
這是說，梁鵠自幼喜歡書法，拜師宜官為師，也擅長八分隸書，也在鴻都門下。漢靈帝看重他的書法，還讓他任人事部部長這樣的大官。曹操也很喜歡他的字，經(jīng)常把他的字懸掛在軍帳之中玩味欣賞，宮殿里的牌匾等需要題字的，大多是他的手筆。曹操認(rèn)為他的字比他老師師宜官還牛叉。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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