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chǎn)隊分田到戶,我家和鄰居兩家共分得一頭老水牛。
這頭牛身高體大,它的腦袋方方正正,兩只大耳朵像扇子,彎彎的一對牛角像兩只沖擔(dān)角,兩只銅鈴般的大眼睛又明又亮,灰墨色的瞳孔能照得出人影,它毛色發(fā)黑。夏天里,為了防蟲叮蚊咬,總是一身泥。它走起路來昂首闊步,四蹄生風(fēng),后腳總超出前腳印。它非常聽話,性情溫和,顯得十分的憨厚,它是一頭吃苦耐勞的大水牯。
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時,由于我干農(nóng)活缺乏經(jīng)驗,進不了耕整班子,特別是“雙搶”大忙期間,更輪不到我去鞭牛犁田耙地。要知道,那時的耕整班子不挑不馱,只是手持叱牛的鞭子,扶個犁尾巴,跟著牛行走。田野里陣陣涼風(fēng)徐徐吹來,悠之樂之,被人們羨慕是“秀才活”。當(dāng)時流行廣泛的一首打油詩,所謂的“耕田秀才治蟲官,禾場趕磙算一般?!本褪谴顺鎏帯6?,整個“雙搶”,不是挑谷就是挑秧,窄窄的田埂,行走艱難。
只是在冬播時,我牽過老牛耕過旱地。老牛的鼻子也不硬,牛繩一拉,它就過來;牛繩一撇,它就過去。它耕地目視前方,身子前傾,步伐穩(wěn)重,快速如風(fēng),鼻子不噴大氣,嘴里不吐白沫。
新翻的田壟,散發(fā)著泥土的馨香,雀鳥飛來,爭吃泥土中的害蟲。那一條條整齊的土塊,在陽光的照射下,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鋪著的一層黑緞,閃著亮光。
老牛從小被獸醫(yī)閹割過,所以性格馴善,從不與其它牯牛逞強,也不牴人。人要騎它,拉一下牛繩,它就低下頭,歪著角,一只腳踏在牛角上,喊一聲“遞角”,老牛仰起頭,人就爬上了牛背。
它是生產(chǎn)隊最聽使喚、最肯出力的一頭牛,分牛時,不知有多少人想的得到它,竟然通過抓鬮,我抓到了它,真的是太興奮了。當(dāng)我牽著它回家時,它的短尾巴不停地甩著,走在我前面。也許是它有著特異的記憶,在我使用它時,不曾抽過它一鞭子,所以它感情深沉,對我熟悉和信任。
老牛輪到我家喂養(yǎng)時,天不亮我就把它牽出牛欄去放牧。它不擇草,只要是青飼料它都吃。有些牛不能吃露水草,可它吃了卻安然無恙。天熱時,它喜歡跑進水里,去吃那些水生植物,如野花生草、蒲草、蘆蒿等。它在坡上吃草時,一口一口地啃著草皮,發(fā)出“嚓、嚓”的聲音,好象是用鐮刀在割草。
有時在放牧?xí)r,把它放在草地上,它不東竄西竄,只是一個勁地啃著草。也有牛鷺歇在它的背上,它時而昂頭,時而搖尾,來感激牛鷺給它抓癢。
老牛的食量大,干活時,中午喂草,至少要吃兩捆草,才能滿足它的食欲。它不吃飽,會犟在那里不下地干活,也不聽使喚,但它從不去牴人。
從大集體到分田到戶,算起來,老牛已有十多歲了。俗話說:“牛老看嘴,人老看腿”,那一年的冬天,老牛明顯地嚼不爛枯草了,冬寒春潮使它的一條腿也潰爛偏癱,走不動路。昔日勇猛蹄疾的老牛,變成了牛伙計們的累贅。
“春打六九頭,家家賣老?!?,老牛被賣給了屠宰場。對于安排耕牛最后的終結(jié),莊戶人歷來就是這樣,無可責(zé)怪。老牛自知夕陽晚,被趕走的那天,它那血肉模糊的眼珠流著淚,緩慢的步履有些踉蹌,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這讓我很傷心。爾后的日子,只要一想到老牛那憨憨的樣子,就想落淚。
我家和?;镉媯兗Y,買回一頭精力充沛的小水牯。
小時候,我也曾親眼見過耕牛買賣。相牛的要領(lǐng)有目測牛的體形,觀察牛的相貌,考究牛的年齡等。在當(dāng)?shù)?,把牛的對乳門齒脫落,長出永久齒,謂之“頂對”。我地方言“上線或不上線”,出自牛身上的毛旋是否生得周正。
歲月流逝,耕牛漸漸地淡出了我們的視野。贊美牛,因為它是勤勞耕耘和稔熟年豐的象征。默默無聞的牛,永遠(yuǎn)沉默地為人做著沉重的工作,無私奉獻,不求回報。不用揚鞭自奮蹄,深耕細(xì)作走東西,表現(xiàn)出牛的耕作之苦。
老牛啊老牛!我會永遠(yuǎn)、深深地把你想起。老牛的精神豐碑,永遠(yuǎn)在我心中屹立。
聯(lián)系客服